第六十六章.未成熟的
當天空之上最后一片紅霞消失在盡頭，幽冷的月光在此刻開始彌漫在這片大地之上。
東古穹站在學校的門前，往里望去。
高大嶙峋的建筑在眼前遍布著，月光照在學校里，陰影彌漫在這里的一切之上，籠罩著，籠罩住了眼前的一切。
老師、同學，她聯(lián)系了可以聯(lián)系的任何人。
學校、玩所，她尋找了所有能尋找的地方。
沒有消息。
沒有蹤跡。
沒有生命危險，這或許是唯一一個好消息了。
哥哥與自己之間有著特殊的聯(lián)系，每當哥哥遇到危險的時候，自己便會有特殊的難以言說的感覺。
就像是那天，自己為了哥哥親手殺死別人的那天。
而在此時此刻，自己并未有任何特殊的感覺。
正當東古穹準備轉(zhuǎn)身離開此處時，一縷濃厚的、突兀的、讓人忍不住皺眉的魚腥味在此時彌漫在周圍。
“啪嗒”
“啪嗒”
就像是蹼掌在地面上行走一樣發(fā)出的聲音。
模糊的人形身影從面前被籠罩的陰影中緩緩出現(xiàn)，在月光之下浮現(xiàn)出那似人非人的奇詭外表。
大致上還留有人形的框架，眼球向外凸起著，其間已化作了豎瞳，脊背隆起著，些許光滑的鱗片從隆起撐破的衣服里探出，手指之間存著肉眼可見的纖維相連接，腳掌從鞋子里撐出來，已經(jīng)是完完全全的蹼了。
逐漸走近著，走近著，幽冷的月光與那軀體之上灰暗的綠色相交織著，呈現(xiàn)出詭異的猙獰之感。
——深潛者
東古穹的心底浮現(xiàn)出這個名字，屬于這個種族的名字。
豎瞳向著自己看來，看不出是什么情緒。
——殺了它
自己的力量在躁動著，既是興奮也是不安地躁動著。
東古穹長吸一口氣，緩緩呼出。
清冽醇香的酒味開始彌漫，驅(qū)走了此時片刻的魚腥。
……
黃昏的余韻開始逐漸褪去，街道上的行人此時卻早已不存在了。
林川易看向小野大雄，看著他逐漸地從一個普通人的外表化作了詭異的模樣，整個過程一直都在看著。
咫尺之間。
林川易清晰地看著變化之中任何的細微之處。
而他，則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沒有發(fā)現(xiàn)身旁有一個人在注視著自己，注視著自己身軀的變化以及一路的行走。
小野大雄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一覺醒來便出現(xiàn)在了空無一人的大街上，不知道冥冥之中吸引著自己行進的是什么。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孩子……來這兒……
幽幽的低語指引著我的歸處，讓我明確了我真正的本質(zhì)。
小野大雄順著低語行進著，逐步行進著。
魚腥味逐漸濃厚著，身軀逐漸變化著，思想逐漸異化著。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直到自己嗅到那抹誘人的味道，那獨屬于川上富江的味道。
讓人滋生欲望、讓人舍身忘死，也讓人不惜獨占之。
“川上富江……”
嘶啞的、尖銳的喉音中緩緩地吐出這個名字，在唇齒之間咀嚼品味著莫名的誘惑。
林川易細細地聽著，蹙起細長的眉毛，沒有發(fā)出一聲言語，只是聽著，在這學校之內(nèi)聽著，既是屬于自己也是屬于富江的學校。
直到月亮徹底在灰暗的綠色軀體上鋪上一層莫名的光芒，小野大雄終于再次開始行進了，走著走著，僅僅憑借軀體的力量突破了緊緊關(guān)閉著的校門，然后繼續(xù)走著。
一個女孩出現(xiàn)在了視野之內(nèi)。
小野大雄看向她，清冽的醇香開始了彌漫，驅(qū)散了附著于自身的魚腥味。
“她足以應(yīng)付一個未成熟的深潛者了?！?p> 一只手按壓在了林川易的手上，準備抬起行動的手。
林川易側(cè)身看去，古塔麗涅憑空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身旁，與自己緊貼著，共同分享著器具【318-無存】的功能。
器具是由【研究院】打造的具有各種奇奇怪怪效用的東西，數(shù)字為順順序編號，即此器具初步打造完成進行報備后，對已有的器具進行順序編號，不存在效用誰高誰強一說，而其后的字符是主要參與者對其進行的命名。
而器具【318-無存】的效用便是可以讓使用者的各種外泄波動與頻率進行轉(zhuǎn)變與吸收，從而使得使用者自然化，就像是自然環(huán)境的組成一部分，其他人基本上是無法發(fā)現(xiàn)使用者的。
具體原理與制作方法不便多加敘述，簡而言之一個人要注意到另外的一個人，必須是通過某種媒介才可以，比如光、聲音等，而將這些媒介自然化，自然可以不被注意到。
“這或許也可以是命運的安排？作壁上觀，待若是有突發(fā)情況再出手不遲?！?p> “我想，現(xiàn)在直接出手或許也可以是命運的安排?！?p> 林川易反駁著這毫無誠意的借口。
古塔麗涅不在意地笑了笑說道：“誰知道命運是怎么想的呢。”
……
火紅的長發(fā)在飄蕩，古怪的面具在佩戴。
空洞的眼神透過圓形的裂縫，雪白朦朧的肌膚在古老花紋的衣物下暴露。
醇香愈加濃稠，酒香濃郁。
東古穹解開腰間的酒壺，傾斜，點點酒滴連成一線順著壺口滴落，滴落在地面的那一刻便消失地無影無蹤，只留下濃厚的霧氣突兀地彌漫開來，酒香籠罩了一切。
而她的身影則消散在了這霧氣之中，只留下一聲恣意的笑聲。
小野大雄發(fā)出一聲嘶啞的、尖銳的吼叫，就像是肌膚之下有數(shù)不清的蟲子在啃食咀嚼的聲音一般。
難以言喻的存在向著此處投出了目光，平整的地面開始了塌陷與融化，逐漸地化作了灰色的淤泥。
淤泥當中，開始涌動著，涌動著已知的與未知的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頭顱，鳥形的、蜥蜴形的甚至包裹非生命的金屬組成的頭顱。
頭顱逐漸清晰著，在灰色的淤泥之海中翻滾涌動著。
古塔麗涅與林川易清晰地看到了這變化，迫使得器具的效用再也無法維持，不得不顯露出身形來。
呢喃的私語在耳邊驟然響起，帶著未知的、難以理解的知識融進了自己的大腦之中。
古塔麗涅與林川易對視一眼，心底同時浮現(xiàn)出一個詞，一個不自量力的詞。
——The Hydra
——海德拉
“或許讓我們見識這一切，就是所謂的命運的安排。”
古塔麗涅不在意地笑了笑。
這股力量固然超出了預料難以抵擋，但這一切的基礎(chǔ)都來源于還立在淤泥中央的未成熟深潛者，小野大雄。
解決掉了問題的發(fā)起者，便解決了問題本身。
就在古塔麗涅和林川易打算動手時，一切異變都戛然而止。
“嗷~嗷”
清亮悠長的狐鳴在此刻響起。
頭顱被灰色的淤泥覆蓋，淤泥被平整的道路整合。
難言的私語消失，扭曲的時空正常。
月光之下，巨大的狐貍影子覆蓋了此處。
頭顱高抬著，身形優(yōu)美俊麗，九條長長的尾巴飛舞擺動。
雖不見其本體，但只憑月光所照之影，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小野大雄抬起頭，豎瞳莫名地看向懸于頭頂?shù)脑铝粒瑥埩藦堊?，再難以發(fā)出嘶叫。
而此時，因為異變驟然消散的霧氣重新開始填充起這片空間，將他與月亮之間的視線所隔絕，并開始侵襲他的軀體。
醇香的霧氣沾染上灰暗的綠色，裸露在外的軀體被逐漸地、緩慢地溶解著，并隨之滲透進軀體之內(nèi)。
即使是現(xiàn)代的普通的熱武器都可以殺死深潛者，何況是這種非人的力量。
小野大雄已經(jīng)猙獰的五官沒有發(fā)生神情的變化，或許發(fā)生了也看不出來。
他知道，是時候該離開了。
狐貍影子的本體在竭力抵擋著母神海德拉所施與此界的影響，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能力了。
而若是自己仍在在此刻逗留，不僅僅是女孩，一旁突兀出現(xiàn)的那兩個女人也足以將我殺死了。
霧氣之中浮現(xiàn)出鬼魅模糊的身影，尖銳刺耳的少女哀鳴在霧氣當中所響起。
小野大雄前傾一下，躲過了不知來自何處的一道攻擊，卻躲不了來自其他處的攻擊。
或刀或劍，或戟或矛，由酒水組成的武器，重重地打在身上，融進了軀體之內(nèi)，使得軀體更加崩壞。
孩子……來這兒……
幽幽的低語穿透空間的阻礙，在自己的靈魂深處響起。
固然被這霧氣麻木了感官，但此時此刻，小野大雄卻感到方向在此刻無比清晰。
軀體自顧自地承受著傷害，爬伏下來，已經(jīng)徹底轉(zhuǎn)化為蹼的手掌著在地面上。
整個軀體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收斂著力量，任由著各樣傷害施加于自身。
隨后，向著那唯一方向重重躍起，沖破了鬼魅的身影，沖破了霧氣的籠罩，在月光之下迅速的遠離著，遠離著。
古塔麗涅與林川易憑感覺任由他離開，沒有施加任何可以牽扯的力量。
畢竟，最初的目的也不是讓他白白的死在這里。
意外已經(jīng)發(fā)生了許多，只要不影響最初的目的即可。
林川易看了古塔麗涅一眼，便也緊隨著離開了，去親自監(jiān)視小野大雄。
唯有人力，在某些時候才是最值得信賴的。
醇香的霧氣消散在空中，東古穹的身影重新出現(xiàn)在了大路上，月下狐貍的影子也在堪堪維持片刻后驟然消失。
古塔麗涅瞥向天邊無盡遠處，仿佛看到了一個著一席狩衣的美男子，卻轉(zhuǎn)瞬便消失不見蹤影。
“我們又見面了，東古穹同學?！?p> 古塔麗涅走向她，在距離她半米左右停下。
“請問，你是在尋找什么嗎？”
東古穹抬起頭，認出了這個比自己高好多的大姐姐，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在找……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