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南州往事
酉時初,南扶州。
將至日落時分,巡天的六龍駕駛著日車,慢慢沉入了西邊的虞淵。
南扶州的大街小巷依舊惹惱非凡,車水馬龍。
人群挨肩接踵,熙熙而來,攘攘而去。
鬧市更是生意興隆,美食和精品琳瑯滿目,讓人目不暇接。
新奇的物品多如牛毛,如南玉、花燈、迷谷、鹿蜀的角、九尾狐真皮做成的毛衣......
各式絲綢、金銀珠寶,各式刀劍、鎧甲......
還有各種南扶州美食如“腸粉”、“白切尚付”......
一道道白煙裊裊升起,各種小吃美食的香味混淆在一起,在周圍縈繞著,直撲向洛今朝的嘴鼻。
今朝也一整天沒吃過東西了,就兩個時辰前的祭祀吃過幾個干糧,現(xiàn)在饑腸轆轆的,當(dāng)聞到這些食物時,頓覺垂涎欲滴。
市場上的人們用等價的貝幣進(jìn)行交易,討價還價之聲此起彼伏,商人們忙著推薦,游客們忙著砍價,吆喝聲不絕于耳。
兩邊的酒樓客棧里還有許多文人墨客在把酒吟詩、品畫作樂,時不時傳出幾聲朗誦和樂曲。
街邊還上演著飄色、花燈......
一派繁華景象,好不熱鬧。
從鬧市向上望去,一座樓閣懸于半空。
它沒有任何支柱支撐,就這樣漂浮在南扶州的正中心。
此樓名為虹閣。
虹閣乃南扶州的中心之樓,傳聞是前朝“百越”的大商賈“賈萬千”建造的一座名樓。
賈萬千在西山的不周之地覓得一天外隕石,豈料到那塊隕石竟有抵御地面引力、使重物浮于半空的神力。
因此,賈萬千斥巨資在南扶州中心建造了一座宏偉閣樓,集吃喝玩樂于一體,供人們茶余飯后消遣所用。
建造完之后他便把那塊天外隕石置于閣樓的一書房內(nèi),那閣樓竟然連根拔起,直接騰飛到半空之中,并且一直懸浮在距地面五百米的半空處,從未倒塌。
這,就是現(xiàn)在的虹閣。
往后南山風(fēng)云變幻,虹閣也不知換了多少任老板。
時至今日,虹閣仍然是達(dá)官貴人、王侯將相的風(fēng)月之地。
這里有吃有喝,有玩有賭,有酒有美人,乃南扶州風(fēng)流快活之地,許多人都慕名而來。
夕陽西下,洛今朝正置身于中心地帶的鬧市。
從這里舉目望去,只見那虹閣如同天外瓊樓那般,金碧輝煌。
有四張巨大的紅毯從閣樓里延伸而出。
紅毯在半空中隨風(fēng)飄揚,片片紅瓣從九天飄零而下,在落日余暉的照射下,顯得夢幻美侖。
那虹閣高懸于五百米空中,有三十層樓,平均每層樓都有七八米高。
此外,樓的東南西北四面的外壁都裝置著火銃和火炮,用于南扶州的軍事防御,一旦有外敵入侵南扶州,這座浮于半空的玉樓就能向四面八方發(fā)射火炮。
對于南扶州的人來說,虹閣既是使人忘記塵世疾苦的地方,同時也是名利場,甚至是斷頭臺。
“嘶!”
一聲馬鳴,只見一只飛馬從洛今朝的頭頂快速掠過。
“咻”的一聲,一陣猛烈的風(fēng)刮過。
飛馬一下又出現(xiàn)在了更高更遠(yuǎn)的天空中。
隨后,一群通體白色、羽翼豐滿的類狐異獸從西北方向飛出,密密麻麻的,遮蔽了半壁天空。
這些太古異獸都來自遙遠(yuǎn)的西山白民國,它們叫乘黃,壽逾千年。
它們都載著人,在霞光的映襯下,熠熠生輝,璀璨奪目,宛如上百只金烏,自太陽上飛落。
還有一些飛馬拖拽著一部銅車,凌空飛過,整齊有序,如同神使下凡。
但見其中最豪華的一輛飛馬駕車是一輛大型的彩繪銅車,車為雙輪、單轅結(jié)構(gòu),前駕四匹飛馬,右側(cè)置一面盾牌,前掛有一件銅弩,上方立一圓傘,傘下“站”著一個銅御官俑。
銅車極盡奢華,也不知載的是哪位貴客?
不過一會,又從東北、東南兩個方向各飛出上百只飛馬。
空中的飛獸從四面八方而出,交織在一起,絡(luò)繹不絕,布滿了整個南扶州的天空。
雖然今朝也不是第一次來這南扶州辦事了,但再一次見到飛馬凌空的排場,還是感到頗為震撼。
洛今朝尋思道:“上次來到南扶州時,尚且沒見過這么多乘黃異獸,為何今日......難道今晚有什么盛大的節(jié)目不成?”
果然,家家戶戶都在張燈結(jié)彩,期待著夜幕到來時的萬巷燈火。
洛今朝向鬧市邊的一位老人詢問道:“老人家,請問城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老人家道:“什么事?喜事唄!我們小城上最富有的凌公子今晚有一件大喜事。正因如此,他才大開糧倉,廣發(fā)錢糧,給我們買上各樣花燈禮服,晚上共同慶祝慶祝?!?p> 洛今朝疑惑道:“發(fā)這么多?”
老人道:“他應(yīng)該很久沒遇過這么大件喜事了吧,回想上一次開糧倉應(yīng)是兩個月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他剛征戰(zhàn)完幾個小部族回來,繳獲了不少資源?!?p> 那位老人一談起此事便滔滔不絕,笑得嘴都合攏不上了。
“那請問是何......”洛今朝正欲問話,一個“事”字還沒說出,就見那個老人回應(yīng)樓上的人說道:“哎?來啰......”
隨后,他對著今朝笑了笑,隨口敷衍一句道:“我要去忙了,你隨便逛逛吧!”
洛今朝見老人走開了,無奈道:“這凌傲天都要挑戰(zhàn)我們忘川洛族了,會在這個時候遇上什么好事呢?”
猶豫片刻,心道:“先不管了,族里交托的任務(wù)要緊,眼下天快黑了,先去太祝府?!?p> 太祝府正是凌世家。
說起這太祝府,那可謂是頗有淵源的。
據(jù)編年史書《南山列國》載:
凌家三代,一門三杰,在不同的朝,是為朝中的卿大夫。
祖上凌巫祝曾是十分了得的祭司。
剛開始時,凌巫祝還是個江湖術(shù)士,于機緣巧合之下,不知他從何處習(xí)得無上的巫法,掌“天人感應(yīng)”之法,上可感應(yīng)天穹風(fēng)雷、星宿仙神,下能接百地風(fēng)水、幽冥神祗,一手神通巫術(shù)更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動輒引來百道天雷轟擊大地、移高山巨石壓頂,還可以預(yù)先先知,斷風(fēng)水,曉百態(tài),識眾生相。
后來,凌巫祝跟隨百越國先王一起帶兵打下了南山天下,在朝任“太?!?,同時兼任“太卜”、“太士”兩個官位,掌握最高機密和文化。
在當(dāng)時,國家興衰與凌巫祝息息相關(guān),他可是當(dāng)時百越之地神的代言人。
雖然那時的百越國定都在趙佗城,趙佗城在南扶州以北,還很遠(yuǎn);
但凌巫祝喜靜,而且這南扶州還是他的故鄉(xiāng),所以他便定府在了南扶州。
往后,百越國不知為何要把都城遷到西川城。
都說遷都乃風(fēng)水之學(xué),玄之又玄,這國都沒有經(jīng)過深究可是萬萬不能隨意搬遷,那可是祖先們請了大祭司、花光心血才定下來的位置。
果不其然,自遷都以后,百越國就更慘了。
國運不衰則已,一倒霉,百越國就走到了盡頭。
先是宮中爆發(fā)瘟疫瘴毒,宮里的人不知因何緣故變成了喪尸,死的死,傷的傷,國王連續(xù)暴斃了兩代,儲君親王還夭折了好幾個,士大夫們卻還在斗得樂此不疲,令得百越國朝政荒廢,叛軍四起,百姓怨聲載道,國內(nèi)一時人心惶惶,亂成一團(tuán)。
正因如此,荊蠻、閩越、淮夷等國趁著百越國破敗凋零,對它進(jìn)行輪番攻打。
內(nèi)憂外患之下,百越國內(nèi)耗極大,氣數(shù)將盡,彈指間便會灰飛煙滅。
終于,蒼瀾族人撿了個大便宜,親手終結(jié)了百越國。
西川城的人還被蒼瀾族人趕了出來,雖然那本就屬于百越國人的帝都。
百越國人蒙受了奇恥大辱,發(fā)誓要討回公道。
幸好那次百越人沒完全死光,還留下了火種,使得他們真正淪為了南山中的野蠻種族——百越族。
百越人只能在一些窮山惡水之間茍延殘喘。
他們在深山遺跡駐扎,屯兵下來,養(yǎng)精蓄銳,運籌帷幄,打算卷土重來。
蒼瀾族人打下江山后,創(chuàng)立了當(dāng)今南山的政權(quán)——蒼瀾,定都在了西川城。
所謂“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凌巫祝的后人又不是傻子,做“墻頭草”這么簡單的事情他們豈會沒想到?
見風(fēng)使舵這一招對于凌家人來說可謂是秘籍,是他們在這亂世之中安身立命、甚至“遇水便化龍”的秘籍。
凌巫祝的后人凌傲劍自然而然地投靠了蒼瀾王。
和凌巫祝一樣,他是巫師,在朝擔(dān)任“太?!币晃?。
蒼瀾王對凌巫祝的后人十分賞識,把南扶州等地讓給太祝王管理,封他為“太祝王”。
半壁江山都在太祝王的手中了。
因此,太祝王凌傲劍留在了南扶州。
南扶州的太祝府便是他的王府。
太祝王凌傲劍在蒼瀾國為官多年,時至今日可謂是蒼瀾國的三朝元老了。
凌家自從到了凌傲劍之后就開始發(fā)展劍術(shù),巫術(shù)可謂是日漸式微了。
但凌巫祝的巫術(shù)還是流傳了下來,譬如蠱巫術(shù)。
凌傲劍以巫術(shù)鍛造古劍,以巫術(shù)融合劍術(shù),因此修為突飛猛進(jìn)。
他修煉成的劍術(shù)“巫中有劍,劍中有靈”,詭異無常,以“怪力”見長。
除了巫術(shù)劍術(shù)有一席之地,凌世家還壟斷了鐵、銅、劍、書等重要產(chǎn)業(yè),獨霸一方,且多年前還和秋山世家聯(lián)合在一起了,兩大世家都是南山中有名的世家,一般部族可不敢得罪,除了一些特別的種族諸如黑齒、有熊、司幽。
正因這樣,當(dāng)今的蒼瀾王還是很看重凌世家,朝中的軍務(wù)和祭祀之事都會過問太祝王凌傲劍。
凌傲劍有兩子一女。
大女兒凌師師是太祝府的金枝玉葉,嫁給了南扶州秋山世家的秋山慕柢。
兩人雙劍合璧,齊齊修煉巫劍之術(shù),多番挑戰(zhàn)各個部族的大劍師,倒也在南山中立下了不少威名。
長子凌傲天,人品不端,傲慢無恃,揮霍無度,荒淫無比。
他天天仗著自己玉樹臨風(fēng),笑傲花叢,妻妾成云,還自稱是南山中最好看的人。
他常年醉心于風(fēng)月場所,且日日夜夜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
他無視一切王法,自以為天資過人,多年前,他不知道信了哪種邪神,喜歡去虹閣找一些好看的姑娘并把她們贖回府中當(dāng)作禁臠,并練就各種邪異劍術(shù),以女子的陰柔之氣助他修煉禁魔之法。
他因此變得陰陽怪氣的,修為倒也莫名其妙地上來了,還提升得飛快。
也正是這個凌傲天,一年前在南扶州欺凌弱女子被洛今朝攔下,便帶人到忘川洛族挑釁鬧事,且殺死了一個無辜族人。
到現(xiàn)在,他又要挑戰(zhàn)洛族了。
至于凌傲劍的二子凌戰(zhàn)天。
此人平平,年紀(jì)應(yīng)該不大,還沒聽說過他有什么興風(fēng)作浪之事。
只是他曾經(jīng)在天籟山玄黃宗修煉過,而且還和洛今朝同樣拜在了同一個師尊“越不群”的門下。
當(dāng)年,越不群這老狐貍總是偏私于王侯子弟凌戰(zhàn)天,對他關(guān)愛有加。
那些晦澀難懂的修煉法訣,越不群都要跟他詳細(xì)講解很多遍,但洛今朝每每去求師父解答一些基本要訣,越不群都不肯說。
越不群把凌戰(zhàn)天收為關(guān)門子弟,恨不得要把自己的平生所學(xué)一下子灌注到凌戰(zhàn)天的身上。
凌戰(zhàn)天可謂是越不群的得意弟子。
對于洛今朝呢?
越不群這個老狐貍則是愛理不理的,讓他自個兒領(lǐng)悟去,幸好今朝悟性也不算太差,基本的法訣還是懂那么一點點。
那凌戰(zhàn)天在玄黃宗雖然平日了不怎么欺負(fù)洛今朝,但對今朝卻很是蔑視,把今朝當(dāng)作畜生甚至空氣那般視若無睹。
一來,他覺得洛今朝所在的忘川洛族是懦弱無知的弱小部族,在南山幾乎無一寸地位;
二來,覺得洛今朝老是一副書呆子模樣,十分愚蠢;
三來,又覺得洛今朝的父親是洛族的罪人,且今朝是罪人的養(yǎng)子,甚至是罪人撿回來的野小子。
因此,他就更看不起洛今朝了,時常對今朝白眼有加。
今朝雖然對此也不太在意,但長期以往,在玄黃宗中毫無地位可言,是個人都難以忍受這種令人心寒到極點的痛苦。
洛今朝對太祝王世家的底細(xì)還是頗為了解的,畢竟養(yǎng)父一直都有跟他講《南山列國》的故事,何況凌世家在南山中威名赫赫,是蒼瀾國的左臂右膀,洛今朝還得罪過他們。
太祝府在南扶州的東巷。
洛今朝往東邊走去。
終于,今朝來到了凌世家。
這條康莊大道上最靚麗的風(fēng)景線,是一道牌坊,高兩丈,寬九尺,上面雕刻著巫族語言。
寬敞的道路邊,只停留著些少“飛馬駕車”,和南扶鬧市相比,這里顯得異常冷清,格外肅穆。
城府四周用高墻筑起,上有瞭望口,有官兵手持火銃把守,五步一個崗,十步一個哨,守衛(wèi)森嚴(yán)。
洛今朝穿過牌坊,走到府門面前,向家丁抱拳問道:“請問,這里是太祝府嗎?”
“什么事?”
洛今朝再次作揖道:“忘川洛族,信使,前來拜訪,有要事相告,煩請告知貴府凌傲天凌公子?!?p> “洛族?”那家丁表情頗為訝異,語氣甚是輕蔑:“洛族人,有何要事?我家凌公子今晚有喜事在身,早已駕著‘寶馬香車’,領(lǐng)著上百‘乘黃’飛獸,前往虹閣喜慶去了。”
那家丁夸道,表情很是得意和自豪。
“你要是沒什么大事,可以先前往虹閣去喝完喜酒,湊湊熱鬧,再在那里拜訪我家公子便是?!?p> 洛今朝心想這虹閣離這里也蠻遠(yuǎn),而且虹閣人流密集,貴人又多,處處都是耳目,現(xiàn)在洛族和凌世家交戰(zhàn)在即,說是道賀,實則獻(xiàn)丑。
加上天色已近傍晚,太晚回去再次經(jīng)過荒野山郊,難免會碰上幾只陰靈和妖獸。
“這位大哥,晚輩真的有要事在身,煩請通報太祝王或者負(fù)責(zé)人,有勞了!”
洛今朝向家丁出示了辭戰(zhàn)信箋,上面刻著洛族的水印圖騰。
“哼,區(qū)區(qū)小族,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都說了凌公子不在!今晚是他的大喜之夜!請你不要騷擾到大人做事,聽明白了嗎?”那家丁盛氣凌人,大聲喝道。
看來,還非得去趟虹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