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陸拾壹 多歧路，今安在
面壁山谷位于望舒宮殿的后山，就在咸池的下層山巖處，從后山一直繞著山道直下，便到了一個有著瀑布和潭水的地方。
這里云霧繚繞，像是仙境一樣，那條瀑布從咸池山上來，而咸池山的水像是從空中的漩渦云、那條“天上河”流落而下。
虛空落泉千仞直，仙路縹緲如幻......
今古長百如白練飛，一條界破青山色。
掛流三百丈，噴壑?jǐn)?shù)十里。
這里不僅壯觀，而且幽靜。
洛今朝抬頭仰望，極目眺遠(yuǎn)，只見天姥山中萬仞雪峰宛如一幅幅丹青繪卷，三千丈高空之瀑布飛流直下，氣勢宏偉，令人感嘆。
瀑布風(fēng)前千尺影，疑瀉銀河一派。
他獨(dú)倚危欄，一時神游無際，感覺這渺渺天地，蒼涼浩瀚，群山之間的瓊樓玉宇，鸞橋座座，倒也是良辰美景，非常迷人，卻有著明滅不定，蜿蜒得讓人看不清前路是什么的感覺。
現(xiàn)在的時辰已經(jīng)是“丑時正”了，望舒攜月之鏡像逐漸消失，天上的白月和黃月逐漸分離，白色的那輪圓月漸漸地往東邊移動，黃色的圓月開始往西邊移動，兩輪月影孤獨(dú)地懸掛在九天之上。
對月清光，飲馀沆瀣，氣逼人清煞。
他望著天邊翻滾的云霧，頓時浮想聯(lián)翩……
也不知夢里的那個家，燈火闌珊處的家人，如今在哪里？
自己的夢，無處知曉。
“茫茫天地，能否告知我，我到底是誰，從何而來，到何而去？”洛今朝陷入迷茫和沉思之中。
夢中的那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正等待著自己歸來。
可她又是誰呢？
浩瀚樂土，她又身處何處？
也不知該到哪里去尋她……
“夢中的那女子，時時彈奏著崩山、霖雨之音……她好像在等著我歸去，好像在盼著我，甚至好像，是我的情人、妻子……遙遙無期，何時歸去？”
“須彌芥子、神秘六方……歸墟……”
“你到底是誰？”洛今朝自言自語起來。
“你是在問我嗎？”
驀地，傳來了何明夕銀鈴一樣清脆的聲音。
洛今朝回頭一看，只見她正站立在那里，一身白色道袍，亭亭玉立，盈盈一笑。
“你怎么來了？”洛今朝問道。
“沒有，只是好奇你為何會去那牛首山?！焙蚊飨Φ坏?。
“靈知師姐沒告訴你嗎？”洛今朝轉(zhuǎn)過身去看那云海明月，道。
何明夕也走到了古木欄桿前，看著峰巒座座，直聳云霄，山云交接之處，有風(fēng)和月，漫天的祈天燈飛舞，一片蒼茫。
她說道：“聽她說是詭異時刻，牛首山出了端倪，他們已經(jīng)前去察看了，相信，不久將有結(jié)果吧……也不知這天姥山中到底隱藏著何等秘密？”
“也許吧，不然我也不會莫名其妙地去到那里……不過說來奇怪，在詭異時刻的時候，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甭褰癯?。
“我感覺你好像經(jīng)常在做夢?！焙蚊飨Φ馈?p> “呃……”聽她這么一說，洛今朝頗為尷尬，道，“是、是啊，不過那些都是奇奇怪怪的夢，也不知是否和我身世有關(guān)？”
“夢里有女人？”何明夕語氣淡然，雖然聽上去似是一本正經(jīng)，但又覺得她好像在調(diào)侃、取笑今朝那般。
“你怎么知道？”洛今朝答道。
“男人的夢里，不是女人，便是權(quán)力、金錢，或者是變強(qiáng)，除此之外，好像也沒什么了吧？”何明夕調(diào)侃道。
“也不盡然吧……再說了，難道女人的夢里就沒有這些嗎？”洛今朝道，“確實(shí)，夢里有一位陌生的女子，她和你一樣，喜歡彈奏崩山霖雨之音，但她用的是古箏——說來奇怪，這崩山之音、霖雨之操，不是你獨(dú)創(chuàng)的嗎？為何世上還有第二人懂得彈奏……”
何明夕聞言，頓時思忖道：“是啊，這世上竟然有人……”
而后，她說道：“這崩山和霖雨，也并不全是我所作的，這兩首曲子的靈感來自于兩位先賢，他們在高山之上，流水之間，各自尋覓到了自己的知音……兩人結(jié)為靈魂伴侶，從此天涯路遠(yuǎn)，琴瑟合奏，笑傲人間，他們共同創(chuàng)作出了一部經(jīng)典的曲子，叫《高山流水》，我的這兩首曲子，正是從中感悟而出——或許，世上也有人和我一樣，喜歡這兩位先賢的曲子，然后根據(jù)他們的曲調(diào)悟出和我那兩首曲子相似的琴音，也不奇怪。畢竟，琴律不過宮商角徵羽，此五音之間雖然變幻莫測，能創(chuàng)造出數(shù)不盡的曲子，但也會有心靈相近之人，從中悟出相似的曲調(diào)?！?p> ……
兩人不知不覺聊了接近半個時辰。
寅時初。
“丑時初的時候，我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一直在夢中，我以為我都睡著了，沒想到，竟會夢游到牛首山禁地，真是怪哉……說來奇怪，在夢里我好像也在攀巖，靈知師姐告訴我，我那時爬上了那條高高的鐵鏈，要到山巔的劍冢去，當(dāng)時我聽到后都被自己嚇到了……后來我醒來了，竟然莫名其妙地把天姥九劍練完了，我現(xiàn)在感覺，只要鞏固一下，天姥九劍就能發(fā)揮出來?！甭褰癯?，“那夢竟然是如此神奇，不僅僅讓我夢游，而且還讓我悟完了靈歌師兄的整套劍法?！?p> “聽你的意思，你夢中的那位女子一直在等待著你回家？”何明夕好像摸到了一些線索，道，“或許，不是夢讓你練成了劍法，而是劍法把你帶去了夢中，讓你夢游，是劍法的詭異，讓你夢游牛首山……我覺得，你最好還是把【天姥九劍】的事情稟告長老，讓他們定奪為好。因?yàn)槁犾`知師姐說，丑時初是望月城的詭異時刻，那時的月中望舒也是頗為古怪……你當(dāng)時不僅在沉睡中行走，而且像是有黑氣纏繞著你，讓你的雙眼化作魔鬼的赤目?！?p> “這個……劍法是靈歌師兄悟出來的，應(yīng)該和牛首山?jīng)]什么關(guān)聯(lián)吧，再說，是靈歌師兄把我?guī)ヌ鞕C(jī)殿內(nèi)尋找劍法的，也是我自己選中了《天姥九劍》，長老們好像只要我修煉‘六龍回日劍法’和‘破陣劍法’，其它都沒有經(jīng)過長老們的允許，相信靈歌也沒說，長老們也不清楚我練了，我怕，長老們會責(zé)罰于他，然后責(zé)罰于我……”洛今朝道。
何明夕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卻表示關(guān)懷地再插上一句：“隨你，但我想此事應(yīng)該關(guān)乎整個望月城的安危，還是謹(jǐn)慎為好?！?p> 而后，何明夕起身了，欲要轉(zhuǎn)身離開。
洛今朝猛然回頭，道：“明夕……”
“怎么了？”何明夕微微轉(zhuǎn)身，道。
“謝謝你，前來面壁谷探望我，好像，到現(xiàn)在都快一個時辰，也沒幾個師兄師姐要來看我的。”洛今朝道。
何明夕冷冷一笑，道：“他們和你又不熟，望舒五靈又忙著調(diào)查此事，再說，我和你雖然萍水相逢，但也是一起誤入這片小天地之中，我和你既然是同一個地方、同一個世界的人，有時候互相問候幾句，也是正常的，擱誰誰都一樣?！?p> 說罷，她便直接離開了。
洛今朝感到十分欣慰，雖說不過一面之緣，陰差陽錯之下才認(rèn)識了她，但也和她在侖者山中共渡過兩次患難，然后一起誤入天姥山，進(jìn)行修煉，至少不會讓兩人感到孤獨(dú)無依，兩人也是有那種共鳴之感的。
“沒想到她這些年來竟過得如此凄涼，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人……崩山、霖雨……”
洛今朝躺在了地上，看著繁星燦爛和雙月輪轉(zhuǎn)，一閉上眼睛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只要一閉眼，便又是那兩首曲子，又是那個夢……
他在夢中聽起了那兩首曲子，曲子如夢似幻，讓人沉醉。
何明夕的箜篌，神秘女子的古箏，兩人合奏，竟是那般的美妙。
“崩山……霖雨……高山流水……為知音忿……”他輕輕地閉著眼睛，口中呢喃著。
在望月城只是修煉，感覺好久沒有這么輕松過了。
……
望月城，鳥宮廣場。
碧綠、火紅、紫電、水銀、棕色五道玄光劃過天際，破空而至，如同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落在了地面上。
五道流光化作五人，便是望舒五靈。
“經(jīng)過一番調(diào)查，山巔劍冢處的萬劍龍陣好像也沒什么異常，結(jié)界入口尚且封印著，他們也不可能過得來……”靈歌道。
“那洛今朝夢游牛首山一事，到底為何？”靈知道。
“我看，就是師弟愛玩鬧，好奇，所以不惜違反律條前去禁地牛首山一游，又古靈精怪地假裝自己中邪夢游，一切都是作風(fēng)上出了問題，罰他面壁，錯不了！”靈犀道。
“師兄，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而且，你認(rèn)為你的都是對的嗎？”靈知道。
“師妹，你怎么老是跟我唱反調(diào)？”靈犀一臉不滿，把雙手環(huán)繞在胸前，質(zhì)問道。
“那不是嗎？你口口聲聲仁義道德，口口聲聲律條作風(fēng)，卻不料，弟子們都很厭惡你的作風(fēng)習(xí)慣了，你自己先去改正吧，不要讓下次論道的時候再讓我們等你了?！膘`知說罷，頭也不回，直接走了。
“你……”靈犀啞口無言。
“哎……”靈星嘆了一口去，回去了。
“禮教世俗，過眼云煙……還是注重實(shí)實(shí)在在的東西為好，哎，師兄，你就醒醒吧?！膘`隱說完也走開了。
“你們……沒有規(guī)矩，怎么成方圓！沒有規(guī)矩，他們早就入侵了，早就出去外面了！天下早已大亂！”靈犀竟然大喊道。
其余三人都走了，只有靈歌一人留了下來，道：“師兄，我想一人再去察看一番，牛首山中或許還有怪異之處，不然詭異時刻也不會那樣，再說，我們剛剛在一個洞口的地方找到了紅色的毛發(fā)，會不會是……”
“那不過是以前他們留下的，未必是今日的事情，你啊，多心了，你也走吧，你愛去看就回去看吧，自個兒保重?！膘`犀不耐煩了，道。
靈歌也不再說話，轉(zhuǎn)身便化作一陣清風(fēng)，摘葉飛花，青色的葉子被席卷起來，往牛首山飛過去了。
靈犀哼了一聲，輕蔑道：“都走吧，你們，沒有一個有良心的，可不知師兄我良苦用心啊！”
靈犀想了想，又自語道：“算了，該去看看那小伙子了，免得他又出什么差錯，順道看看，他刻下的反思碑文寫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