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物是人非
“別以為我不敢動她，我好歹還是劉家的子孫，若是傷了郡主娘娘，也有整個劉家跟我陪葬。跟你說啊，你還就別激我！”劉知遠(yuǎn)向來唯唯諾諾，此時不知何來的勇氣，竟對劉家嫡長女劉嬿說出這樣的話。
“……娘娘，那妖孽放不得呀！縱虎歸山終是患，娘娘慎行?。 比謇系啦恢螘r已跑到看臺下跪著，還一臉忠肝義膽的神色，讓張貞娘看得胃里實在冒火。
劉嬿被兩方的言辭說的好為難，左右搖擺不定的時候，那欣榮郡主李落落不知為何笑了。
“哈哈哈，這便是嫂嫂說的帶欣榮看一出好戲嗎？”李落落的聲音即便是笑，也很難忽視聲音里的寒氣。
“不不，欣榮你是王爺?shù)逆⒚茫簿褪巧┥┪业拿妹冒?，嫂嫂也沒想到事情會這般一發(fā)不可收拾。欣榮，你可千萬要相信我??！”
“此人也是你劉家的兄弟，你都與之形同水火了，叫欣榮怎么信你啊？”
“來，來人，來人啊！”劉嬿欲哭無淚，只能慌了神先解燃眉之急，“快把那狐妖，不，那張貞娘放了，快！”
侍衛(wèi)們連忙擱下手中的佩刀，去將張貞娘身上的繩子解下。
早就被嚇得腿腳酸軟的張貞娘，手腳上的繩索一解開，立馬癱軟在地，蒼白的小臉更是還未回神。
這時，那三清老道不知從哪摸出的袖里刀，朝著張貞娘面門刺來。
眾人皆還未反應(yīng)過來，以為那張貞娘必死無疑了，就在此時，一支飛箭穿云而來，直直穿透了三清老道的胸膛。老道還未靠近張貞娘面門的袖里刀，也應(yīng)聲掉落。
圍觀的老百姓皆被這跌宕起伏的一幕驚到鴉雀無聲。
順著飛箭的方向看去，一身素服的石敬瑭，正滿臉戾氣的騎在馬上飛馳而來。
貞娘這一刻止不住的崩潰大哭，聲音凄厲而釋然。
看著騎馬而來的石敬瑭，她有一瞬間覺得似曾相識，又說不出是在哪里見過。他瘦了好多，也黑了不少。那張精致的臉，也變得越發(fā)輪廓深刻。
“將軍……”話音剛落，她就倒在了地上，眼前變得漆黑前的一幕，就是石敬瑭正跳下馬朝她奔來的畫面……
貞娘醒來已是兩天以后，將軍府里的陳設(shè)絲毫未改，可她心里的物是人非，卻像一根刺埋進(jìn)肉里拔不出來。
石叔叔死了。
她忘不了李清歡眼里的憤怒和悲傷，那是對她的指責(zé)，也是對晉王妃劉嬿的怨恨。
醒來后的第一件事，她只想盡快見到師弟，因為她有許多話要告訴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分享。
可當(dāng)她跑去石敬瑭的房間，入眼的，竟是李清歡靠在他肩上梨花帶雨的一幕。
她有些生氣，剛想要上前去說些什么，抬腳的那一刻，又默默的收回了腳步。
李清歡才是師弟的正妻，是啊，這幾年師弟早已娶妻。而她的心，在汴州城里，不是早就迷失了嗎？跌跌撞撞經(jīng)歷了那么多，早就不再是當(dāng)初的茯茶。
或許，是她還一直沉浸在師弟的夢里未醒。一直將師弟當(dāng)作少年時跟班，一直以為身后的師弟永遠(yuǎn)不會離開，分明先離開的人是她呀！回首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她還活在過去，是她還不想面對現(xiàn)實，是她……
她轉(zhuǎn)身的瞬間，心口竟堵上了難以釋懷的郁結(jié)。眼里的淚也毫無知覺的掉下，近乎逃跑似的一路飛奔回房間。
晉王府，春香閣。
晉王妃自祭壇歸來，已經(jīng)被晉王罰令禁足春香閣。
這兩日她被關(guān)著，實在覺得委屈，更是連茶飯都不思了，整日苦著一張臉在閣中唉聲嘆氣。
晉王也不來春香閣，她越想越嫉妒李清歡，猜著晉王沒來春香閣，肯定又是去了那狐媚子的霓裳樓。誰讓她能替王爺誕下湛兒呢？而自己已經(jīng)嫁入王府三年整，絲毫沒有孕意，怎能不著急？
當(dāng)初，她有幸得知王爺想要收了李嗣源手里的兵權(quán)，可苦于撼動不了李嗣源在軍中的地位。所以，才想從李嗣源身邊的永寧郡馬入手。
劉嬿向來對李清歡就不喜歡，誰叫她好好的郡主不當(dāng)，偏要覬覦她這個嬸娘的夫君。
這兩件事看似沒有太多聯(lián)系，卻盤根錯節(jié)的牽連頗深。
她雖不懂晉王李存勖對李清歡的用意，可她始終相信自己的夫君，愿意為他做一切讓人討厭的事。
李清歡順利入王府半年后，她見王爺還未向石敬瑭動手，也對那李嗣源依然無能為力。所以她就著急了！既然王爺不敢動，那她便用自己的辦法幫其完成。
只是這次，她也沒想到，不過就是動那石敬瑭一個小小外室，竟能牽引這么深，招惹這么多的麻煩事。思及此，劉嬿又忍不住在心里對一切覬覦別人夫君的女子，罵出她認(rèn)為這世上最難聽的詞匯。
連連唉聲嘆氣后，竟不知她朝思暮想的王爺，已經(jīng)站在她身后許久。
突然起身想換個身再趴，劉嬿差點被身后的李存勖嚇到腿軟。再一看清來人的臉，她轉(zhuǎn)而又驚又喜的樣子，讓李存勖嘴角的笑意不經(jīng)意蔓延。
“王爺？……嬿兒以為王爺再也不想來春香閣了。”
說完還有些輕微的抽泣，一改往日里囂張跋扈的樣子，劉嬿委屈可憐的一面，簡直讓李存勖愛不釋手。
“傻瓜，你怎么如此想呢？”將劉嬿一擁入懷，李存勖的眼里再也不是灰冷的凝視?！按松?，也就剩你會這般珍惜亞子了……”
將下巴擱在她的發(fā)髻上，深嗅她身上的幽香，李存勖一直不敢松懈的神經(jīng)，終于肯稍微緩下來了。
這次汜水關(guān)的事，原以為暗中推波助瀾，借嬿兒的手就能除了李嗣源。
可沒想到啊，這個最大的漏洞，竟還是石敬瑭。
看來，李清歡這顆棋子，還不是石敬瑭與李嗣源之間最大最堅固的橋梁。可能他一開始就選錯了人！
李嗣源的車隊明日就要進(jìn)城了，雖說他完全可以在朝中找到替罪羔羊，可一再的處于劣勢對李嗣源一退再退，他將很難翻身。母親幸苦替他謀劃的一切，都將逐漸被李嗣源搶去，這是他最不愿見到的。
李清歡算是被他握住了心魔，可充其量，她的分量還是不足以撼動李嗣源。
李從厚是無可能了，其性情耿直純良，幾乎是無欲無求，能為他所用的地方幾乎沒有。
庶子李從榮向來膽小懦弱，是可以讓他投之心血的有用之人，可是，這個李從榮向來不被李嗣源喜歡，那就更別說他能在李嗣源軍中得以重用的可能了。
剩下那個養(yǎng)子李從珂，他不是沒注意過，只是這個小子心思太重，城府頗深。也不知其是真的大智若愚，還是真的兩面三刀。不過好在，李從珂也并非毫無入手的可能。就憑他對欣榮的主動殷勤，就是傻子也能看出來，他對欣榮的意愿。
若他是真心想對欣榮好，作為哥哥的李存勖，還是很樂意將妹妹許配給他的。
可就怕，那李從珂心思不純，對欣榮的殷勤，也是如自己對李清歡那般的逢場作戲。若是那樣的話，他就寧愿讓欣榮在王府孤老至死，也不會容許唯一的妹妹去冒這樣的險。
他從前也很佩服大哥李嗣源，可是后來當(dāng)他漸漸明白母親的難處，也就不得不將心思更多用來削弱所有兄弟，在朝中和軍中的聲望。
以朱溫為例，那不就是很好的假設(shè)嗎？
朱溫因為在藩鎮(zhèn)的實力越來越大，最終就走到了謀朝篡位那一步。這正是大唐皇帝，沒有削藩成功的后果。他可不愿再行這一步，重蹈那樣覆轍。
嬿兒這次做的確實荒謬，不該因為區(qū)區(qū)一個平民女子，就鬧得滿城風(fēng)雨。
如今那石敬瑭的令尊枉死，嬿兒雖不是兇手，可也算幫兇了。
“嬿兒，你一定要牢記本王今日的話，他日石敬瑭令尊一案牽扯到你，你千萬不要承認(rèn)與你有關(guān)?！崩畲孥谜f，“就說你一再受人迷惑，才誤闖了祭天臺?！?p> “……王爺，我！”劉嬿一時不知該說什么，眼底的濕潤讓她看起來越發(fā)楚楚可憐。
“三清已經(jīng)死了，眾人也只見到臺上是三清將石老太爺推下去，至于當(dāng)時在場的人，本王昨日就已統(tǒng)一了供詞?！?p> “嗚嗚嗚，王爺，我，嗚嗚?！币活^靠在李存勖胸膛，劉嬿哭得酣暢。
李存勖眼里的溫柔，在劉嬿看不到的角度慢慢恢復(fù)以往的灰冷……
并州城諸家茶樓酒館里，茶余飯后的說書匠，又多了出‘王妃來捉妖，百姓齊賀歲’的戲本子。
李從榮陪著小妾出門聽?wèi)?，盡聽了這些，回到督帥府里，還學(xué)著茶樓里的說書匠有模有樣的講給自己的妻女聽，引來一屋妻女笑鬧不止。一時這邊院內(nèi)的歡聲笑語，與督帥府上別的院里嚴(yán)謹(jǐn)沉默的氛圍形成反差。
“他李從榮是怎么回事？”李清歡今日在石敬瑭那兒，聽聞了李嗣源和李從厚的遭遇，就要玉磯領(lǐng)著李湛自行回了王府，而她就留在督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