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病了
絮妍帶著無雙繪制的地宮山山勢圖,在地宮山附近轉(zhuǎn)了三日,終于尋到了無雙所說的那處泉眼。
那處確實如無雙描述一般,隱匿于山坳斷壁下,泉邊被滋養(yǎng)的奇花異草甚多,一汪潭水冒著氤氳的熱氣,恍若置身縹緲。
可任憑她輕功再好,也爬不上這泉眼周遭的山壁。
因為常年溫養(yǎng)下,山壁上盡是厚厚的滑苔。若非大量工程,想必那些生在石壁上的滑苔,很難被刮下來。
師父始終不肯承認(rèn)玄忌的背叛,這也是她來河?xùn)|求證的原因。
想來從河?xùn)|離開才短短數(shù)月,在瘴氣林不告而別的時候,師妹師弟出門前還應(yīng)允她會早些歸來的場面,她心里的滋味有些雜陳。
其實若非無雙秉性忠誠,她也不愿相信玄忌真會做出傷害自己人的事。
年關(guān)將近,她在城外徘徊不得進(jìn)入,索性就先到地宮山求證無雙描述的地方。取證無誤后,她再回并州城外,先前租住的旅店,竟已客滿到再無余房。
而真正讓她意外的是,一連在并州城外輾轉(zhuǎn)數(shù)日,城門還是不能隨意進(jìn)出。
隱約有種不安的預(yù)感,絮妍多年來練就的敏銳洞察力,使她覺得并州城內(nèi)并不簡單。
不單是杳無音訊的師妹,就連師父叮囑她千萬要避開的晉王府,也都在近期的樁樁大事上,透著絲絲古怪。
這兩晚,幾家客棧人滿為患,她為免于在人前顯眼,都是睡在城外的一處囤放草料的倉房里。
因她身后背著一雙寒刃,打扮也是江湖暗殺者的模樣,故而城外有人怪她奪了自己晚上睡覺的地方,也不敢上前找她麻煩。
本來還在為不能及時入城急得焦頭爛額,沒想到因禍得福,竟讓她在城外見到了師妹。
茯茶也為再見絮妍感到欣喜,抱著絮妍那是哭的差點(diǎn)噎過氣去。
近百來天的委屈,就在見到師姐的那一刻傾巢而出。
二人再見,絮妍終于聽到了茯茶口中的證實。大致與無雙說的無差,玄忌的確犯了師父的大忌!傷及同僚!背叛師門!
絮妍也是一驚,沒想到師弟變得這般不可理喻。茯茶將地宮下的秘密和盤托出,還說明了師弟走到這一步的心里所想。聽完茯茶的話,絮妍一時沉默,驚的半天回不過神。若不是茯茶推搡她,她還在這驚天秘密中神游。
聽師父說過,茯茶能窺人心術(shù),只是沒想到這都是真的。
絮妍忍不住好奇,問,“你真能窺見人心?”
“正是?!避虿璞粏枺院酪恍?,小小梨渦在嘴邊顯露。
“難怪……”絮妍見茯茶毫無心機(jī)的笑顏,愁緒又添幾分,“如此異能,怎能不叫玄忌對你忌憚幾分。也怪師父沒有為你設(shè)防,竟讓你被囚多日,受盡孤寒之苦?!?p> “無礙??!這樣一來,茯茶才算徹底放下某些執(zhí)念。”
“師妹……”絮妍不知如何安慰她,清楚看到她眼里的光逐漸變得冷冽,絮妍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被關(guān)在那里的日子,茯茶想的很清楚。
這世間最虛偽,不過藏在身體里的人心??谑切姆瞧鋵嵏静凰闶裁?,比起貪念和欲望,虛偽頂多算個跳梁小丑般的存在。即便眼前的絮妍,不管是否真心來并州搭救,她心里并存著對茯茶的關(guān)切不假,這些,茯茶都能聽見??捎行嵲捠冀K太過真實,若只憑這些實話,就要否定絮妍的關(guān)切,茯茶還是有些于心不忍。
絮妍或許自己都還不明確,其實她對茯茶的感情,僅僅只是源于多年以前對師妹的愧疚。
當(dāng)年絮妍因為嫉妒師妹,在師父身邊占去大半時間,爭風(fēng)吃醋到一個孩童的身上。
多次傷害這個鐘愛師姐的妹妹,甚至不惜將其推落高橋。
其實在那時,茯茶就在絮妍眼里看到了害怕和不忍。也正是那份不忍,才讓她至今都對絮妍心存牽掛。
“你還停留不走,接下來是有何打算?”
“阿虎還在他手上,我不得不救。”茯茶很堅定,“阿虎是里蠻孤魯?shù)暮笕耍踩坏幕钪?,也是里蠻孤魯最后的祈愿?!?p> “里蠻奶奶死狀慘烈,師姐知道你不能釋懷。可你也不能讓里蠻奶奶白白送命!”
“……你根本不懂,里蠻孤魯她有多想活!”茯茶突然變得猙獰,因為絮妍的話觸及到了她心里最柔軟的地方。
“能活著,誰都不愿意去死?!毙蹂f,“我相信,只要你安好,里蠻奶奶的信仰就還在。至于阿虎,你若愿意再給師姐一個機(jī)會,我定帶阿虎來找你。也算是我們師徒幾人,報答里蠻奶奶祖孫的恩。”
“哼,師姐心里,分明只重視玄忌的態(tài)度!何必說成,要‘搭救阿虎’的意思?”
“……我!”絮妍有些欲言又止,畢竟師父是要她來查清玄忌是否已叛出建業(yè)書院,而并非只單聽茯茶一面之詞。
茯茶心里也清楚,師父向來謹(jǐn)慎,自然是讓師姐來河?xùn)|前,就給師姐做好查證的規(guī)劃。
她只是有些氣惱,氣師姐明明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卻還要繼續(xù)去聽玄忌親口承認(rèn)。惱師姐愚忠?guī)煾傅闹噶?,竟絲毫不為她所受的委屈而沖動一回。
這樣的情緒控制,實際是讓茯茶多少有些失望的。
罷了,絮妍的耿直,常常會讓人誤會成淡漠。茯茶轉(zhuǎn)而想起,曾經(jīng)聽絮妍提及她曾有一子,養(yǎng)在術(shù)士苦夙身邊。她很是羨慕,不知何時能見見師姐的孩子。
“師姐,對不起?!?p> “啊?沒事,你不用致歉。你說的本就沒錯,是我不肯死心!”絮妍被茯茶這大起大落的情緒,弄得有些發(fā)懵。
茯茶時而笑得純真,時而怒目圓睜,言語間滿是錯亂。這可能是犯了癔癥!
“……師姐,你說,茯茶在汴州時怎么就沒遇見你?”
“……”
“若是我在汴州也誕下一個孩子,你說這個孩子該喚你的孩子什么?哈哈哈,是表哥,還是侄兒?”說到此,絮妍面色如紙。因為她的遁走,終是導(dǎo)致茯茶被朱溫霸占。幾個月前,她在瘴氣林就曾與茯茶言盡于此,同是受人玷污的女子,本以為相互道出秘密,會是惺惺相惜的結(jié)果,誰知,這些秘密終究還是成了二人心里無法拔掉的毒刺。
“師姐?!避虿柰蝗磺榫w低迷。
“怎了?”
“我病了?!痹偬ь^,茯茶眼里的點(diǎn)點(diǎn)淚花,讓絮妍心上一緊。
扳過茯茶的頭,輕輕讓她靠在懷里,絮妍以哄孩子入睡的姿勢,對茯茶說,“師姐察覺到了。乖,等師姐救出阿虎,便立馬帶你們?nèi)フ規(guī)煾浮煾敢欢ㄓ修k法治好你!”
“嗚嗚嗚,師姐,茯茶難受,嗚嗚嗚?!?p> “我懂,被關(guān)在漆黑的山洞里,惡臭灌鼻,不見天日。師姐來遲了!”多年前的記憶,又讓絮妍陷入無盡的痛苦中。鄂駝山的噩夢,她好不容易埋進(jìn)記憶深處,此刻三言兩語又被記起,她本能在那段記憶中開始瑟瑟發(fā)抖。
感受到絮妍的顫抖,茯茶輕輕一聲,“嗯!”又將絮妍從那段回憶中拉回。
絮妍輕撫茯茶的亂發(fā),心里的柔軟開始被慢慢觸及。
她知道茯茶的反常為何了,單是誰被關(guān)那么久,都會精神崩潰。莫說是茯茶,就算內(nèi)心再強(qiáng)大的人,被囚個幾十天,出來也會不人不鬼。
師父要的結(jié)論,她已然有了。
能對自己信任的同門做出此等下三濫的事,便是禽獸也做不出來。玄忌的‘清白’,就讓師父自己去判斷吧!
這日,并州城外下起了鵝毛大雪。
荒宅的院里很快就鋪上了一層白霜,幾個乞兒在撿那些還未融進(jìn)泥土的雪片,剛用手捏住,便瞬間消失于指尖。
簡單的快樂就這樣蔓延開來,散落在院里的各個角落。
哄睡了茯茶,絮妍輕拿輕放,取出身上多數(shù)的錢財,趁著茯茶睡著,將錢塞進(jìn)其衣懷中。
將解下的一雙寒刃重新背在腰后,絮妍頭也不回的步入飛雪中。
她聽說茯茶身邊的小乞兒們有辦法混進(jìn)內(nèi)城,這倒省去了她在厚重城門前的無從下手。在院里喚來一個乞兒,她問,“領(lǐng)我入內(nèi)城,需要多久?”
“爬過狗洞就行了,洞門隱蔽,需小子兄弟領(lǐng)夫人去入口?!毙∑騼嚎戳丝葱蹂哪?,再朝屋內(nèi)的茯茶望去。
絮妍知道乞兒在關(guān)心茯茶,嘴角一彎淺笑浮出,她心甚慰。
“你師父累了,讓她睡下吧!待她醒來,告訴她,我入城了!”
“夫人不自行告知師父嗎?”乞兒只知絮妍是師父帶回來的漂亮刀客,并不知她們的關(guān)系。
“不了。我信你師父,她會明白我的意思。順便轉(zhuǎn)告她,若除夕天黑以前,等不到我歸,大可不必苦等?!?p> “是,小子定會轉(zhuǎn)達(dá)?!?p> 半個時辰后,絮妍從外城的某處狗洞,進(jìn)入內(nèi)城西街。
西街人潮涌動,絮妍風(fēng)塵仆仆衣著普通,很快就沒入了人群。
就在并州城中,一行牛車數(shù)十人,皆用黑紗遮面,所過之處已被人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