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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國無風寂靜入秋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戰(zhàn)爭的意義

南國無風寂靜入秋 豌豆小爺 3019 2020-01-09 08:00:00

  ‘死不可怕,但是人人都不敢去死。有人活出了該有的價值,那就會有人,活著已經(jīng)失去價值。世上沒有永遠的價值,茯茶,這一世有幸成為你的師父,是我的幸運。然而,我的幸運卻不是你的。希望你不要怪師父,畢竟師徒一場,就當拿你的性命,來還我撫育你成長的恩情吧!’

  “……不,不要。師父,不!”

  石敬瑭在噩夢中驚醒,猛然睜大雙眼,入目便是漆黑的帳篷內(nèi)。

  阿虎正乖巧的趴在他床側(cè),酣睡中的阿虎,小臉因為被褥捂得嚴實都已經(jīng)憋紅了。

  四周依舊如初,并沒有他夢中的所見。發(fā)現(xiàn)夢境不實,石敬瑭一顆懸著的心,也終于有些緩和。

  算算日子,從水榭一路往北,他已經(jīng)快一年不知茯茶消息。

  最近聽說梁晉的戰(zhàn)火,已經(jīng)燒到整個梁境大地。就連淮南與之相連的部分地區(qū),也未得幸免。打仗的地方雖亂,可只要茯茶跟在師父身邊,就一定不會有事。

  再說,揚州在淮南中心,梁晉戰(zhàn)事只是波及淮南邊塞,茯茶就更不可能會有危險。

  這些日子以來,他憑著記憶中的模樣,畫了上萬幅地宮的走勢圖。

  可無論他冥思苦想的多仔細,卻還是很難描繪清楚,入這地宮的正確方位。他依然記得,茯茶當時從棺材中滑落,與他不慎在狹窄的甬道里分開。之后,幾經(jīng)滑落轉(zhuǎn)折,他重見光明。當時他的第一反應,是尋找四周有沒有茯茶的蹤跡。

  回望自己掉下來的羊腸甬道,他也曾試想過諸多可能,想再爬回去,看看還能不能找到小師姐??伤麩o論怎么辦,都不可能爬上那處幽暗的甬道口。

  就在他為自己得遇重見天日,而師姐茯茶,恐將永遠幽禁在這地宮山中,感到無能為力時。茯茶不知受何種墜力引導,從他方才滑落道口落下。

  讓石敬瑭被砸暈之前,親眼能確定的是,隨茯茶落下的,還有一份形似破布的皮卷。

  后來這份皮卷,在他清醒后,有去問過茯茶去向。可茯茶一臉純真的說‘不可知’,他也就不好繼續(xù)追問。

  畢竟茯茶性格,他比誰都清楚。

  自茯茶從東都而來,在并州城外再見,他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昔日天真可愛的茯茶,好似換了一個人。

  茯茶眼里未曾見過的星芒,是他后來用了許久時間,才得以在地宮山證實的。

  不知她現(xiàn)在過的怎么樣,在師父和大師姐身邊,是不是比跟他在一塊,要開心許多?臨走前去看了她一次,那恍若忘記往事的樣子,他甚為震驚的同時,也對她今后的安穩(wěn)放心了。

  這世間僅剩,還能讓他牽掛的人,除了寥寥無幾的玄氏族人,就只有小師姐了。

  當初強留師姐,不僅是他迫不得已的選擇,也是不甘心自己未來的格局,永遠只能局限于師父的指點。

  師父讓他來并州,送的第三個錦囊,只有一個‘等’字。

  面對生死抉擇,就單單一個等,這是要讓他等死不成?更可笑的是,他居然真如錦囊中所言,在李清歡合伙李存勖的威逼下,他選擇了等待。

  自然等待的結(jié)果,就是他這六年間辛苦經(jīng)營的一切,都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失去。

  等待嗎?等來玄氏族人的覆滅,等來河東頻發(fā)的內(nèi)斗,等來千鈞令調(diào)動天下強主們的野心勃勃嗎?

  可能戰(zhàn)爭在崇尚仁政的師父眼里,已經(jīng)不再那么抵觸。

  用少數(shù)人的犧牲,換取更多人的安穩(wěn),這無疑不是當今亂世的最好辦法??蓭煾附K究還是變了,他不知是什么改變的師父??傊?,師父曾經(jīng)的教誨,仿佛歷歷在目,卻在日復一日的變遷中,變得極其諷刺。

  朱赤軍在這極寒風雪之地集結(jié),他和李從厚幾乎忙的都沒有時間歇息。

  他深知,如今重回李嗣源的麾下,自己的份量早已不再穩(wěn)固。李清歡遲早是會將督帥府的事揭穿,他教唆李從榮變賣家財,暗中轉(zhuǎn)移未果。這些在不久后,就會是他無從辯駁的證據(jù)。

  可在這之前,他拼命往朱赤軍中安排,就是想再借李嗣源重回巔峰。

  這些年為了能在河東站穩(wěn),他付出太多了,已經(jīng)多到不能再失去。

  輕撫阿虎的圓腦袋,石敬瑭眼里的星芒,再次一閃而逝?!@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坐以待斃。各處都在擁兵自立,就連一個小小藩鎮(zhèn),都敢向天下自稱節(jié)度使,若是換做我,又有何不可的?只要能取出地宮山下的財富,擁有一支屬于自己的勢力,廣奧大地換誰來分一杯羹,還不一定呢!’

  阿虎如今已經(jīng)改名,跟在他身邊,日后一定受人查問。

  石敬瑭讓阿虎隨他姓石,收做義子,取名敢當。這也算是石敬瑭一個小小私心,因為他想在往后經(jīng)年里,只要茯茶再有機會問及阿虎,他就可以阿虎的名字作為答案。

  這輩子,他敢作亦敢當。不惜叛出師門也要去賭的未來,若成,他的付出便不會一文不值。若敗,也輪不到身邊最親近之人,隨他一起墮入深淵。

  夜深,帳外風雪更勁。

  有值守的士兵不堪受凍,陸續(xù)被人抬回營帳內(nèi)。

  依山而搭的寬敞營帳,可容上千人躋身。新兵中大部分是未經(jīng)戰(zhàn)事的毛頭小子,李嗣源選擇在這極寒之地練兵,就是成為朱赤軍戰(zhàn)士的第一批篩選。

  苦寒之所艱難,能在這樣的地方存活,絕對是身心極大的淬煉。

  李嗣源的練兵之道,首先看重的就是意志堅定,這樣一條鐵則。其次,就是對生命的極度渴望。

  若是兼?zhèn)淞司C上兩條特質(zhì)的一批人,被投放戰(zhàn)場!強烈的求生意志,就會催發(fā)出士兵們強大的爆發(fā)。人若是被逼到絕境,還愿意保有求生的勇氣,那股力量將會成為一名朱赤軍戰(zhàn)士,甘愿燃燒自己戰(zhàn)斗靈魂直至終結(jié)的原力。

  石敬瑭早年就曾體驗過這樣的淬煉,如今再次回來重新建造自己的意志,也算是向過去的軟弱天真告別。

  “冷,冷死了?!?p>  “大家都知道外面冷,待會兒就輪到我,真他娘憋火?!北桓鼡Q回營帳的新兵們,權(quán)當石敬瑭聽不見,窩在一頭竊竊私語。

  “哥,小聲些,也不怕先鋒將軍聽見?!?p>  “聽見又如何?咱還怕他不成?要不是聽俺娘的,來軍中能有口吃的,誰會愿意來遭這罪?眼下好了,餓不死,倒要凍死了!”

  “凍死,也比餓死強?。∵@些年,誰沒餓怕的?”

  “老子可不想認命,蹲在這破山里遭罪,還不如直接去梁人那兒搏一搏。”

  這些新招的兵,都是未上過戰(zhàn)場的年輕人。石敬瑭聽著他們異想天開的談話,思緒也不由得飄到從前……

  八年前,黃河邊上,他第一次以巾幗軍的身份加入戰(zhàn)場。

  當時的李嗣源,還從未將李清歡用來‘過家家’的巾幗軍放在眼里。

  手握朱赤和飛虎兩支正編大軍,李嗣源何其目中無人。竟然自大到,敢領著四十名親衛(wèi)與王彥章的百人鐵槍隊赤膊對戰(zhàn)。

  讓李嗣源有如此自信的原因,就是朱赤由西向東碾壓,飛虎自北而下,不出一天或?qū)⒃谒麪恐仆鯊┱碌牡攸c匯合。

  如此自信的以為,王彥章在黃河邊上的輝煌,也將由他終結(jié)。

  可李嗣源還是低估了梁人的實力。

  當時北征過后慘淡無比的梁軍,即便已經(jīng)沒有再戰(zhàn)的能力,可也不至于淪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加之當時的郢王朱友珪,兵貴神速,火速前來支援。又使一批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梁軍,在朱赤大軍推進的半道偷襲。使得離他最近的朱赤軍,停滯在他牽制王彥章百里處,不敢輕舉妄動。

  當時的大順局勢,恍然變成他的死局,就猶如一盤強勢圍攻的棋局,被他走入了萬劫不復的死局。

  就在親衛(wèi)兵抵死護衛(wèi)他周全的時候,眼看王彥章就要殺到他身邊只剩一人。

  他之前極盡寵愛的女兒,竟領著她那群從未操練的娃娃兵,沖到了他身邊。

  李嗣源從未如此受挫,心靈上的挫敗感,也同時在看清女兒的小臉后,變得無以言表。畢竟巾幗軍都是一群十幾歲的少男少女,多數(shù)又是朝中品級不低的將領子嗣。這樣一群初生牛犢,冒然跑來救他,他又怎能不熱淚盈眶。

  終是沒有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孩子,二百多人的巾幗軍,在鐵槍隊的身經(jīng)百戰(zhàn)下,顯得多么不堪一擊。

  可越是實力懸殊,巾幗軍那些不諳世事的公子小姐,就越發(fā)變得倔強執(zhí)拗。

  直到李嗣源看著這些孩子,一個接一個倒在血泊中,梁人就像魔鬼一樣割下他們頭顱,他才從這之中感到后悔。

  王彥章本是繼存孝之后,能在李嗣源心里排上名號的神將。

  可親眼目睹王彥章對待一群孩子,那極殘忍的手法后,他開始懷疑戰(zhàn)爭的意義……

  李嗣源后來得救,在一次不經(jīng)意談話間,告訴石敬瑭,“若是他不盲目自大,就不會讓一群孩子因他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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