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源起
楊州,柳下城。
城如墨色,黑白一抹,山水一隅。
老者坐在門坎上打坐。蘇扶白色衣衫坐下,看著那閉眼的老者,又看了看一旁攤桌,準(zhǔn)備晚飯的青衣女人。
“離娘是如何與這老人家相識的?又為何喚他一聲仙人。”
“仙人常年來此,偶爾出沒。對我有救命之恩。他自道是山中成仙之人,所以喚一聲仙人?!?p> “哪座仙山?”
“不知?!?p> 離娘神態(tài)未有變色,自如地擺好了菜桌。桌上兩菜一湯,皆是素食小菜。
“公子如何稱呼?”
“蘇扶?!?p> “蘇,扶。你來尋離娘,所為何事?”
“我一好友中了魔。師父說,非離娘不可救治。”
“蘇扶你怕是被騙了。此處離娘千萬個,無一人會治人、除魔的本事。你那師父可能是不想讓你太難過,隨便給你打發(fā)了個去處罷了?!?p> 蘇扶皺眉。
女子說的,他的確猜到過。想來師父是想給自己一絲希望,便讓自己一直不停地找下去??墒聦嵏静闊o此人。
“那離娘,你之前說的那個將軍是我白國人?”
“是!是名盛一時的瀟狼——無棘?!?p> “無棘將軍!”蘇扶一驚。
這個無棘,自小他還要喚聲老師。只因此人武力高強,白帝便安排無棘進(jìn)皇城當(dāng)了自己的師父。那時他已征戰(zhàn)一方,名盛各州,隨白帝一統(tǒng)了天下。
修仙之人不問世事,自七歲離開皇城,少年就再也不知此人此事。
離娘眸子傲冷,又平平道著。
“那年他征戰(zhàn)而歸,途經(jīng)此處,駐足些許時日,便來梨園聽?wèi)颉④姺榛痂F騎,身上殺伐戾氣隔著戲臺都能感覺得到?!?p> “而后,又如何?”
“他一眼就說要娶我。人人都覺得是大好的事,可我卻不愿嫁無理之人。”
“那你又是如何喜歡上他的?”
“我以為他只是一介莽夫。誰知他句句詩詞,信手拈來。當(dāng)時便對他頗有改觀,卻還是覺得此人輕浮,不作理會。他便不眠不休,日日來尋?!?p> 離娘眼中慢慢有了些許溫和之色,又接著道。
“那人有些天生的趣味,說的句句在理,還偶爾夾雜兩句糙話。經(jīng)常一句兩句就逗地我笑個不停。時日長久了,我還沒答應(yīng)什么呢,他卻要走了。還說征戰(zhàn)之后,必來娶我!”
“呵!他這人果真是戲言?”蘇扶聽地有些生氣。
“
“之后他征戰(zhàn)而歸,一回就娶了天下的郡主。將過半月,消息才傳至我楊州。再過一年,無棘再次出征,便死于非命。故事已了,就如此而已?!?p> 離娘鳳眼低垂,轉(zhuǎn)眉又直直朝蘇扶看來。他臉頰微起,嘴角禮貌一笑。瞳孔之中,又變回了冰冷之色。
“用餐吧。”
“??!”
打坐的老頭忽然大叫一聲,蘇扶看了過去。
老頭手中拿著一個紙卷,另一只手摸著自己的腦袋。一副作痛的樣子。
他又打開紙卷,氣氣地看了看。
眼角紋路垂下,眉頭緊鎖,睜大了雙眼,轉(zhuǎn)頭看了過來。
“蘇扶!你說的中魔之人可是赤尤?”
“赤尤?怎么了。”
“隨我回山!”
老者輕巧翻身過來,抓住了少年的手臂。他一手作勢,口念咒法。
一劍鋒忽至眼前,壓住瞳眸,蘇扶動彈不得。
少年順著劍鋒看去,劍身有如彎月,劍柄旋云,竟然是離樂劍。
他只得突然抱拳道,“普一仙人!”
“哈哈,出劍太急,劍鋒偏了?!蹦抢项^卻笑盈盈地道。
普一仙人又看向劍身,勢指過去,道了一句“轉(zhuǎn)過去!下來一點!”
那劍便乖乖聽了吩咐,轉(zhuǎn)了過來。又調(diào)整了位置。
老頭又轉(zhuǎn)身拉起離娘,一同上了劍。
離娘深有不解,直問“仙人抓我作甚?”
“離了你釀的酒,和你的曲,我哪里在那山里待的??!哈哈哈……”
老頭所言坦蕩,也讓人著實無奈。
楊州位于白國最南,與東隅長修相隔甚遠(yuǎn)。御劍之行,還需一天一夜。
這一天一夜,長修卻發(fā)生了大事。
眾人剛進(jìn)鎖妖塔中,準(zhǔn)備一探究竟。塔便狂震幾番,腳下實在不穩(wěn)。人人東倒西歪。
穆林本就沒有太高修為,又不常練功。這震地兩下,她便要倒下去。
只忽然!一手伸來,將她摻住,又緊緊靠近了掌心。穆林臉頰緋紅。
流長吉穩(wěn)穩(wěn)牽著女子,一震顛簸過后,才放開了手。
他四下看去,并無妖邪。
“是何人在作怪!”
“道長!哈哈哈哈……”萬聲回音,妖魔忽笑。
笑聲漸行漸遠(yuǎn),消失了。腳步聲卻忽地起來,一人鐵靴之聲,接著萬馬齊喑。有如面臨戰(zhàn)場廝殺。
一旁的流留認(rèn)真聽著這空遠(yuǎn)的腳步聲,只聽聲音忽地停住。他卻戲謔一笑。
“在三樓!”
“如何知曉?”葉凌修問。
“鎖妖塔是長修的,我自然有各種方法知曉?!绷髁糍u關(guān)子道。
“腳步聲只走了三層階梯,四層又是隔絕的。故只會在三樓?!绷鏖L吉道。
他將穆林拉直身后,又作勢指劍,尋階而去。
眾弟子拔劍跟在身后,眉心冒著些許冷汗。一步一步地沿階而上。
到了三層,一片空曠。無一物。
“怎么可能?明明聽到在三樓停住了。”流留有些氣氣地道。
葉凌修搖了搖頭,看向流留,調(diào)侃了起來。
“你可真聰明!”
流長吉走去,摸了摸前方的長桌。桌上是一方道法臺,一葫蘆坐中,被封條貼著。
流留也靠近過去,圍著四處轉(zhuǎn)了一圈,靠近又仔細(xì)看了看。塵灰漲滿,看不出些什么。他便用力一吹。
“呼……咳咳,咳咳……”
塵灰鋪面而來,又成了一番笑話。
惹得葉凌修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這是干嘛!”
“流留留,自作自受了吧!”身后的穆林大笑著道。
“穆木木!你夠了啊?!绷髁粢荒槈m灰,看了過來。
流留留?穆木木?
流長吉一頓,朝那兩人看了過去。
他們什么時候,名字都這樣親近了!
“葫蘆有洞!”葉凌修正色道。
“師兄,三樓與四樓結(jié)界已破。”一旁弟子回來稟報。
“去四樓!”流留快步搶先了上去,葉凌修緊隨其后。
眾弟子又聽見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加快腳步跟了上去。流長吉也作勢追去。
眾人來到四樓,還是什么都沒有,一片安寧。四樓之上,每層樓都有結(jié)界。
一弟子又回來報“結(jié)界未破!”
“??!救命啊。道長!”
“穆木木!”流留驚著轉(zhuǎn)身沖下三樓。
道長頓色,急忙也追了去。
眾弟子之中忽地大驚,眾人驚叫!
“是戰(zhàn)魂!”
霎時!濃煙四起,化作軍士模樣,手持鐵劍,一對一朝弟子砍來。
四下慌亂……
流長吉追至三樓,輾轉(zhuǎn)一圈,不見任何人。
難道是進(jìn)了葫蘆!
他喚出意念,化了一縷魂魄,從破洞穿進(jìn)葫蘆之中。
果然,不遠(yuǎn)處看見了被施定身咒綁著的流留與穆林。
一將軍身披金甲,不忙不亂地緩緩朝他走來。
“道長!我們來談一個交易吧?!?p> “無棘!你又何必如此執(zhí)著?!绷鏖L吉眉眼皺起,看著那將軍。
“你我本是摯友!當(dāng)初我要為帝統(tǒng)一天下,才棄了道法,離開了長修??扇缃褚彩且粯影?!我求了你那么多次,卻為何不像往日那般支持我了?!?p> “無棘,你想做些什么,我都知曉。放下吧,我不能放你出去?!?p> “那皇帝小兒,我如此信他!他卻欺我忠誠,妒我聲名。派我的左將偷襲我,讓死在自己人的刀下。天下皆知,我為何不恨!”將軍氣氣地道。
他周身烈火氣焰,熊熊而起。
“所以你就用焚身咒喚開結(jié)界,破壞鎖妖塔,讓眾妖可與外界通信!”
“我也不想的!可我若想出來,便只有此法。”
“你又為何如此執(zhí)著!”流長吉無奈,鳳眼低垂起來。
“還有一人在南方等我……”無棘略帶求色。
“你若當(dāng)真只是為了那女子,我早都放你去了?!绷鏖L吉正色道。
“是!我定是要先拿了皇帝的狗命,再去尋她。我那次征戰(zhàn)回歸,說好了要去娶她??尚蝿菟?,皇帝刀架家人脖頸。卻只得娶了那郡主。”
“你自己后來不也說了嗎,是那奸臣綁了你一家,并非皇帝?!绷鏖L吉道。
“有什么區(qū)別嗎?你當(dāng)他真不知曉?若他真不知曉,為何我娶了郡主之后,家人才被安全送回?若他當(dāng)真不知曉,我都那么問他了,他又為何不向我解釋。”
焰火之身滾燙,越發(fā)逼近。
“流長吉!不管你想不想,都得幫我開這鎖妖塔的門?!?p> 無棘退回綁那兩人之處,緩緩地道。
“一個是你最看好的師弟,一個是你所愛。是吧?!?p> “是,那又如何?”流長吉正色看去。
所愛?少女心中暗流涌動。
那烈火之身,手化熱火,將欲向兩人燒去。
“別!”流長吉大驚!
“念在我們師兄弟一場,就當(dāng)是圓了我一個心愿?!彼质樟耸謩?,緩緩地道。
“我放你出去!”
流長吉閉上鳳眼,低眉沉重。
他一段符咒所出,口念咒語,散了結(jié)界,鎖妖塔門大開!塔中法術(shù)失控。
萬妖傾巢而出,如同大江東去,不可復(fù)返。
地下被捆之人坐著,嘴里被符咒封上了。動彈不得,一切的一切,卻聽地真真切切。
流留眼眶紅了一片,血絲覆上,眼角淚水劃過棱角的臉龐,一顆顆滴落。
穆林睜大眼睛呆住了瞳眸,也動彈不得。
黑袍作勢,長劍飛去,繩索盡斷。他又口念咒語,兩人定身咒才解。
流留忽地箭步?jīng)_上來,雙手緊緊抓住流長吉的肩膀,瞳孔血絲泛淚。嘴角大聲怒斥。
“鎖妖塔門處結(jié)界一開,便是開了整座塔的結(jié)界。你又不是不知!”
那人搖晃著,怒斥著,又自責(zé)蹲在地上不住流出淚來。
進(jìn)山之時,師父交代的第一件事就是……
鎖妖塔所設(shè)結(jié)界有所弊端,妖物只可進(jìn),不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