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梅子酒，這一次我竟嘗出了些苦澀，我看著蛙唧叔，眼淚不知何時掉落下來，我揉了揉眼，不想被蛙唧叔看到。
“小如陌，我的故事講完了，以后，可別再天天纏著我講了?！蓖苓笫搴攘艘淮罂诰?，看著我。
我盯著蛙唧叔，小心翼翼開口問：“蛙唧叔，你真的是蛙唧叔嗎？”
蛙唧叔笑笑，突然，他抬手掩面，慢慢地，他放下手，依然朝我微笑。我被眼前的面容嚇得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
“你，你是鬼燈？”
他哈哈大笑，道：“小如陌，我既是鬼燈也不是鬼燈，鬼燈一直在冥界替冥王處理三界瑣事，而由于對三界懷有執(zhí)念，恩怨情仇，愛恨別離的鬼魂常年停留在冥界使鬼燈苦惱不已，為了能將鬼魂送走，于是，鬼燈就用靈力造就了我，專收三界瑣碎之事，只為更好地送走駐足的鬼魂，所以我常年游于三界，觀看人神浮生，時間久了，我也有了自己的名字，世稱游神。”
游神？居然是游神，原來，蛙唧叔竟是游神，難怪他總有那么多的書文說給我們聽。
“那蛙唧叔，我夢里見到的那些是你……”
“不錯，那是我所見之事?！?p> “那……我又怎會夢到？”我有些疑惑。
蛙唧叔輕嘆一聲，“本來，三個月前我就將離開布鳩山，但一想到我的書文還沒講完，你個小丫頭肯定會不休不饒，屆時，如果我真的走了，如陌丫頭你定會讓天帝離鳶在三界尋我吧，我呢，是個愛清靜之人，我可不想僅僅因?yàn)槲业臅臎]講完讓三界的都興師動眾地尋我，所以在你暈倒之后，我悄悄進(jìn)入天神族將書文化作靈力輸進(jìn)你的身體，這樣即使你做夢也能聽書文了，今天之所以在此處等你，是因?yàn)樽蛉瞻l(fā)現(xiàn)你突然醒了，可書文里的故事還沒結(jié)束，所以。”
“所以你專程等我，好將書文的結(jié)局說與我聽后便離開，是嗎？”
蛙唧叔點(diǎn)點(diǎn)頭，道：“是，也不是，書文里的故事還未到結(jié)局，你不是也發(fā)現(xiàn)了嗎，里面還差一部分?！?p> 的確，我是想問，為什么書文里的凈梵和彼沒有一點(diǎn)消息，他們?nèi)ツ膬毫耍?p> 我看著蛙唧叔，小心問道：“蛙唧叔，你所講的書文，都是真的嗎？”
蛙唧叔又將酒杯倒?jié)M，抿了抿杯緣，上揚(yáng)的嘴唇似乎露出一絲苦笑，“亦真亦假，亦假亦真，你若信，便是真，你若不信，那便是假?！蓖苓笫逭酒鹕?，“好了小如陌，書文講完了，我也該走了?！?p> 我也站起來，看著給我講了幾百年的書文的蛙唧叔，心中多少有些不舍，“蛙唧叔，你要去哪兒？我……還能見到你嗎？”
蛙唧叔拍了拍衣袖，微笑道：“我一游神，哪里有故事，哪里便是我安身定居之所。小如陌，再見了?！?p> 說罷，蛙唧叔轉(zhuǎn)身便消失在我眼前。
“蛙唧叔，以后我上哪兒找你說書文啊！”我大喊。
“故事為居，美夢為所，小如陌，后會有期！”空靈的聲音回久久地蕩在洞內(nèi)，我一人站在原地，顯得有些寂寞。
我離開蛙唧叔的洞口，站在布鳩山間，剛才的一切就像場夢一樣，只是，蛙唧叔所講的書文為何會令我如此難過得喘不過氣來。
“如陌！如陌！”小云雀興高采烈地向我跑來。
看見小云雀那燦爛的笑容，我的心情也瞬間好了一半，或許，世上真的有那么一種人，當(dāng)你看見她時所有的不快樂都會與你無關(guān)。我跑過去，緊緊抱住小云雀，生怕有哪一天她也會如蛙唧叔一樣說走就走。
小云雀摩挲著我的后背，問：“如陌，這三個月你究竟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我在天神族守了你好久，我都想死你了?！?p> 我不知道該怎么對小云雀說這一切，只得如往常一般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臉，“好了好了，對不起，以后我再也不這樣了。”
小云雀伸出小指，似乎怕我再騙她，“拉鉤?！?p> 若不是小云雀小我一百歲，我才不和她做這么幼稚的游戲呢，“拉鉤。”
“如陌，你應(yīng)該見到蛙唧叔了吧？蛙唧叔都跟我們說了，他說他要去云游一段時間，等回來時再跟我們說書文?！?p> 原來，蛙唧叔早就道好別了，我看著小云雀，問：“那書文，他也都跟你們講完了嗎？”
小云雀點(diǎn)點(diǎn)頭，道：“只是那結(jié)局他還未曾講完，他說要我們自己去找?！?p> “那你認(rèn)為書文里的故事是真還是假呢？”
小云雀搖搖頭，擺擺手，“怎么可能是真的，那都是書文里的故事。”
書文里的故事？真的僅僅是故事嗎？我緊緊地拉住小云雀，認(rèn)真道：“可是小云雀，蛙唧叔講的為什么跟我們仙界差不多呢？書文里的三界六族這是事實(shí)??？”
“哪是什么事實(shí)??？”小云雀想都沒想就打斷我的話，“蛙唧叔只是以我們的世界作為模板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蛙唧叔最喜歡捉弄我們這些無名精靈了?！?p> 想想，的確如此，以前蛙唧叔常常捉弄我們，可是，為什么我卻總覺得蛙唧叔講得是真的呢？他說他是游神，這是他所見之后所寫下來的故事，親眼所見之事又怎么可能是假的呢？可若是真的，為什么我活了五百多年什么都不知道，況且天帝里從未有過一個名叫凈梵的。
那日，我拉著小云雀去了飼馬星君處借了兩匹駿馬，一起在云海上策馬奔騰，我們?nèi)チ撕枚嗪眠h(yuǎn)的地方，以前這都是我一人做的事，現(xiàn)在身邊多了一個人，就突然覺得沒有什么比此時此刻更快樂的了，馬跑累了，我們便去了那天河，嬉戲玩耍，我們躺在天河里，閉著眼，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看不見。
太陽，漸漸落山了，小云雀要回布鳩山了。
在夕陽的映射下，小云雀的臉紅彤彤的，看了更想讓人捏上一捏，突然，小云雀拉著我，問：“如陌，我們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嗎？”
這小云雀，犯什么傻了？我點(diǎn)點(diǎn)頭。
她似乎有些不放心，又問了問：“可是如陌，若我是個騙子呢，你還會和我做朋友嗎？”
騙子？小云雀那簡單的小腦袋還能當(dāng)騙子？我覺得有些好笑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小云雀笑了，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沒走幾步，小云雀又轉(zhuǎn)過身來，大喊：“如陌如陌看過來，紅紅小臉彎睫毛，咪咪小眼翹翹嘴。哦！這是哪位仙子啊？原來是我們小如陌！”
這傻鳥兒，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我搖搖手，目送著小云雀離開，心中的悲傷竟又蔓延開來。
我凝了凝神，準(zhǔn)備騰云回天宮，然而卻在這時看到了那座美麗的仙山，我記得，在蛙唧叔的書文里，那里被叫做仙靈谷，我再次飛向了那里。
我慢慢落下輕盈的腳步，依然被此刻眼前的美景吸引著，天邊夕陽艷紅，地上青草翠綠，空曠的山谷，好聽的鳥叫，仿佛仙界最美的一切都集中在了這仙靈谷里，可是，我突然發(fā)現(xiàn)觀賞眼前美景的卻不只我一個。在不遠(yuǎn)處，一位男子靜靜地佇立著，墨色的頭發(fā)遮住了他的后肩，一襲青色的長袍拖在地上。
既然此處有人，我也不好打擾別人獨(dú)處的時光，于是慢慢地轉(zhuǎn)過身，放輕了腳步，準(zhǔn)備離開。
“等等。”
那人說話了，“既然有緣共賞此景，又何必著急走呢？”
那男子轉(zhuǎn)過身來，慢慢朝我走來，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那張臉，怎么會？他是書文里的墨塵，他是墨塵，怎么會？難道我又做夢了？不對呀，剛才小云雀才和我一起去了天河，小云雀不可能出現(xiàn)在我夢里呀，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走來，我的心竟也跟著顫抖，然而，就在走進(jìn)的那一刻，他的臉?biāo)坪跻步┳?，他靠近，眼睛紅得像只小兔子，我看著他緩緩抬起的手就要撫上我的臉，我不自覺地后退了一步。他的這般親密舉動，三界之內(nèi)他是第二個，我急忙轉(zhuǎn)身離開，誰知，就在那一刻，他忽然上來抱住我。我也有不知所措了，他是怎么了？我想要將他的手掰開，可是任我怎樣用力，他的手像是黏在了我的腰間一樣。
“公子，請你自重。”我有些惱了。
然而他卻沒見聽見似的，將我越抱越緊，我有些喘不過氣來，我極力在他懷里掙扎著，許久，他才開口道：“求你，不要再離開我了，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他是墨塵嗎？看樣子，似乎就是凡間的墨塵啊，可是，這不是夢啊，我為什么會見到他？看他現(xiàn)如今這副不仙不魔的樣子，難道？他真的成為了鬼帝嗎？這到底是夢還是現(xiàn)實(shí)，我有些分不清了。
“墨塵？”
聽到熟悉的名字，他緩緩地松開了我。驚詫的眼神，似乎要將我看穿。
“你……都記起來了？”他開心地微笑著。
沒錯，他果真是墨塵，看著他的笑，是那樣讓人心酸，此時此刻，我多想我就是他找了百年的羽靈，多想成為就算是他死都要守護(hù)的彼啊。
我搖搖頭，道：“我是天神族的岸如陌，不是公子等的人?！?p> 他看著我，一把捏住我的肩，不肯相信地?fù)u搖頭，“不，不會的，羽靈，你是我的羽靈，是我的彼，你不要再離開我了好不好？”
我又認(rèn)真的將我的話重復(fù)了一邊，“對不起，剛才我誤闖仙靈谷，是我打擾公子清靜了，公子想必是認(rèn)錯人了，世上相似之人如此之多，或許我和公子的故人有些相像，可我確實(shí)是天神族的岸如陌?！?p> 這種被錯認(rèn)為別人，當(dāng)成替身的我心里挺不好受的，我也有我的名字，我也有我的生活，更何況若我真的是羽靈，是彼的話，我又怎會沒有記憶，而且這些人到底是書文里的人物還是真的還有待確認(rèn)，我將他的手撥開，準(zhǔn)備離開。
就在這一刻，他將我拉住，我還沒來得及轉(zhuǎn)頭，一個深沉的吻落到我的嘴唇上，瞬間，像是被電擊了一般，我的心顫抖了一下，我看著他的眼睛，深邃的瞳孔里看不到一點(diǎn)光亮，那剎那，我像飄在云端，又像在墜落，突然，他的眼睛變了顏色，紫藍(lán)色的光從他眼里放出，那是？攝人仙靈的最高法術(shù)。就在我伸手推開他時，他卻早一步將我推開。
他搖著頭，“果然，你不是她，你不是我的羽靈，不是我的彼?！?p> 我急忙擦了擦嘴，真是惡心，我憤怒地走上去給了他一巴掌。
他邪魅地笑了，抬頭看著我，問：“你說你是天神族人？”
他這樣一問我更懊惱了，顯然是沒將我剛才的話放在心上，我又一次介紹了我自己。
“我，岸如陌，天神族人！”
他不屑地笑了笑，“這么多年，三界的神我大多記得，尤其是天神族，那些自詡為神的名字我都刻在心里，可是，我卻從未聽說過有岸如陌這樣一位神仙?！?p> 真是可氣，把我當(dāng)成別人就算了，居然還不把我放在眼里。
“哦，對了?！彼挚拷艘徊剑澳阒恢?，在我面前敢如此狂妄地稱自己是天神族的人早已經(jīng)魂飛魄散了，岸如陌，今日，倘若你不是和她長得有幾分相似的話，信不信？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死了。回去告訴凈梵，只要我鬼帝在一日，就會讓他一日不好過，只要我鬼族人在一天，就會讓三界人人自危，永遠(yuǎn)動亂不得安穩(wěn)！直到他親自下來見我！否則，等我殺到天界，我會一個一個地將你們剝神識，剔仙骨，讓你們也嘗嘗這生不如死的滋味！還有，下次別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不然，我真的會讓你魂飛魄散！”
說罷，他轉(zhuǎn)身離開，此刻，我是真的懵了，什么凈梵，在天神族這么多年我從未聽說過凈梵這個名字，要說起這個名字，我還是在書文中聽過。
我回到天宮，正是和離鳶共進(jìn)晚膳的時間，我急忙跑回云宮，便已看見離鳶坐在擺滿美味佳肴的桌旁。我真的無比開心，今天因?yàn)橛龅搅颂嗖豢伤甲h的事，當(dāng)看到離鳶的那一刻我才真正地覺得這才是真實(shí)的，剛才的一切可能都只是在做夢而已。
“陌兒，過來，到我這兒來?！彪x鳶笑著喚我過去，拍了拍他身旁的墊子。
我歡快地跑過去，坐到離鳶身旁，突然感覺此刻是無比的真實(shí)而美好。我們還是像往常那般，一邊吃東西一邊閑聊。晚膳過后，困意便向我襲來，真是飽后思困啊，我靜靜地躺在床上，離鳶坐在一旁，拉著我的手，雖然，此刻我覺得孤男寡女這樣有些不合適，可是，就算是我這樣想，離鳶也沒有想松開我的手的意思。
離鳶靜靜地看著我，緩緩開口問道：“陌兒，嫁給我，好嗎？”
我驚呆了，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其實(shí)我挺討厭自己的，如果當(dāng)初早點(diǎn)拒絕他，現(xiàn)在他也不會這樣一直追著我問了，當(dāng)初，離鳶說我下凡歷劫歸來時便忘了仙界的一些事情，甚至連我是他未婚妻這件事也忘了，那時我什么也記不起來，只覺得我們之間這樣相處怪尷尬的，所以便叫他將婚約之事先放一放，在成婚之前我們就以朋友的身份相處，然而這一相處就是五百年，時間真的好快。
我不知道該怎樣對他說，他想的男女之情我終是沒法答應(yīng)他，只因?yàn)槲抑溃覍λ?，僅有朋友之情，毫無半分男女之情，所以，他此刻的問題我不能再像從前一樣躲避了，我不能答應(yīng)他，我能想象，若是我今夜答應(yīng)他或是選擇沉默，我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我與他，是萬萬不能這樣的。
我坐起來，看著離鳶，“對不起，離鳶，我不能答應(yīng)你，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聽見我第一次的拒絕，離鳶沉默了，微笑道：“陌兒，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沒關(guān)系的，如果你不想那么早嫁給我，我，我可以再等的?！?p> 我能看見，他的眼睛紅了，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他，但我還是搖了搖頭，“離鳶，我很抱歉這么久以來沒能給你確切的答復(fù)，但是今天我把一切都想清楚了，我不能再讓你等了，也不能再耽誤你了，我對你的喜歡，是朋友的那種，僅此而已，對不起。”
晶瑩的淚珠滴落到我的手上，離鳶松開我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云宮。我嘆了嘆，確實(shí)，我挺對不起他的，罷了，他難過幾天也許就好了吧。我又躺回床上，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