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啟沒有急著擠過去看墻上貼著的名單，因為家里三口的年齡都不是爭議年齡段，所以分配很清晰，劉啟和母親入山，父親留守。
找了個臺階，坐下休息，看著東邊的墻邊圍了一大群人，里三層、外三層的。
因為有二十歲這個分界點，出生月份不同會導(dǎo)致兩種可能，九月出生的可能二十歲十一個月，八月份出生的可能剛滿二十歲。不過估計存在的爭議的人不多。據(jù)劉啟平時的了解，最多也就兩三個人。
“啟哥，坐這干什么？”
聽見有人喊自己，劉啟抬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是劉信時，三爺劉禮升的四孫子，劉啟的發(fā)小，比劉啟小兩歲。
“看完了？”劉啟問道。
“看完了，剛才族人在前面議事，我就跑到后面看了，剛看完?！眲⑿艜r回道，然后接著說：“智選叔八月份生日，沒在東邊墻上的名單里，看來九月份之前出生的都留守了?！?p> 劉信時說的智選叔，名字叫劉智選，是二爺劉禮高的小兒子，二爺劉禮高五個兒子，應(yīng)該都留守了。
“你倒是個萬事通，啥都知道?！眲χ鴦⑿艜r點了點額頭。
劉信時用手撫了下劉啟點過的地方，笑著說：“嘿嘿…我也不是知道所有人的生日，就是上次族議后，就特別關(guān)注了下二十歲族人的生日?！?p> “就你機(jī)靈?！眲⑿αR道。
“不過很奇怪，信昂哥十月份的生日，但是沒在東邊的名單里，不知道為什么?！眲⑿艜r疑惑的說道。
“嗯？？你確定？”劉啟驚訝的問道。
“我確定，我也不是所有人都盯著，就關(guān)注了下二十歲的幾個族人，發(fā)現(xiàn)沒有信昂哥后，特意多看了兩遍，確實沒有?！?p> “不會吧，可別……我去問問。”話沒說完，劉啟立馬起身在人群里找了起來。
劉信昂是三爺?shù)亩O子，劉啟聽到這個消息，突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看到劉啟起身，劉信時立馬也跟了上去?！拔抑霸跁駡瞿线呉娺^他，我們?nèi)ツ钦??！?p> “好?！闭f完劉啟立即朝著門口走去。
剛出祠堂大門，就看見劉信昂坐在曬場南邊的墻根底子背陰處乘涼，剛?cè)肭锏拇筇?，也就那塊有點陰涼。
劉啟快步走過去，蹲在劉信昂面前問道：
“信昂哥，為什么你沒在入山的名單里。是不是……”
“好了，別說了?！?p> 劉啟沒說完就被劉信昂打斷，看了眼跟在劉啟后面的堂弟劉信時，對劉啟說道：“我知道你要問什么，跟你沒關(guān)系，是我找爺爺商量的，是我自己要留下的，我不想逃，我想跟韃子干一場?！?p> 劉信昂的父親，劉禮升的二兒子劉智世，在北邊當(dāng)兵，所守?fù)?jù)點被女真人偷襲，隆盛五年戰(zhàn)死，母親也在隆盛七年抑郁而死，留下劉信昂和妹妹劉雪兒。
劉啟相信這可能是劉信昂留下的原因，但是三爺劉禮升，能唯一一個老人名額進(jìn)入入山名單，雖然是作為主事人，但是這里面肯定有聯(lián)系。
“是不是三爺爺進(jìn)了名單，所以你沒進(jìn)？”
劉信昂沒想到劉啟能想這么深，一時有些愣神。
“不會吧，信昂哥，你和爺爺換了？”劉信時驚訝的喊道。
“不是的?！眲⑿虐毫⒓捶瘩g道。
“是不是為了堵族人的嘴，所以你留下了?！眲]待劉信昂解釋，再次逼問到。
剛才族議時，劉啟就覺得蹊蹺，二爺宣布三爺作為唯一一個入山的老人，竟然沒有一個人有異議。
“唉！”劉信昂嘆了口氣，說道：“主要還是我想留下來的，爺爺不會主動說讓我換他的，我勸說了爺爺好久，才讓他同意我留下?！?p> “可是……”劉啟還沒有說完，又被劉信昂打斷。
“真不關(guān)你的事，你別多想，我父親去世的早，這次也算是我代父親盡孝了?！?p> “嗚….”劉啟一下子眼圈就紅了。嗚咽著說道：“可是，要是我之前答應(yīng)了大爺爺，就不會有這個事了，你也能跟我們一起進(jìn)山的?！?p> “這里面還有你的事？”劉信時也紅了眼睛，對劉啟問道。
“你別多事?！眲⑿虐簩⑿艜r斥責(zé)道：“信啟是你哥，要叫哥，不能造次?！?p> “哦”劉信時回道：”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劉信昂沒有理他，繼續(xù)對劉啟說道：“真不怪你，后來各位族老也想通了，你拒絕的也有道理，雖然你年少有智慧，但是確實缺乏閱歷，有個年長的帶領(lǐng)大家避難，更加穩(wěn)妥?！?p>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畢竟家有一老，如有一寶?！?p> ……
回到家的劉啟，心情有些沉重。
劉父剛才沒看名單，先回了家，這會在院子里修繕農(nóng)具，看到低頭走進(jìn)門的劉啟，問道：
“知道了？”
“嗯?！眲⒒氐溃骸案赣H，您早就知道？”
“是?！?p> “那您為什么不給我說？”
“我擔(dān)心這件事會影響你的決定，我知道你從小就是個善良的孩子，要是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會選擇去做主事?！眲⒏阜畔率掷锏墓ぞ?，走到劉啟面前，說道：“但是族老們最后確實覺得你的決定是正確的，應(yīng)該由一個老成持重的人做管事，所以我就沒給你說?！?p> “明白了，我進(jìn)屋休息了?！眲⒒氐?。
“去吧”
……
八月十七日一大早，劉啟昨晚睡得晚，早上難得賴了會床，醒來后躺在床上沒起身，雖然父親給他做了解釋，信昂哥也沒有怪他的意思，但是劉啟自己還是覺得，是自己的原因，導(dǎo)致信昂哥沒有進(jìn)入入山避難的名單，自責(zé)感充斥的胸腔，很是憋悶。
“信啟，快出來，老師來了”劉父在院子里喊道。
“好的，馬上?！眲?yīng)了一聲，趕緊起身穿衣，先去廚房洗了把臉，然后來到堂屋。
父親和周先生坐在堂屋正中的方桌旁。
“老師！”劉啟叫了一聲，然后躬身拱手作揖。
“嗯，坐這吧?！敝芟壬噶酥缚块T的凳子。
劉啟走過去坐下。
“這次來，一是想看看你的狀態(tài)，勸勸你，不要自責(zé)，萬事自有定數(shù)，人各有命。劉信昂和劉禮升，都是自己做的決定，就算有你的原因，但是最后的決定終歸還是他們自己做的，所以你不要把這個責(zé)任攬到自己身上?！?p> “你現(xiàn)在最主要的責(zé)任，是進(jìn)山后保護(hù)好你的母親，并且跟著三爺多看多學(xué)，爭取早日能肩負(fù)重任?！?p> “明白了嗎？”周先生最后問道。
“謝謝先生教誨，弟子明白了”劉啟回道，老師的勸說使得劉啟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第二件事，則是我有求于你。早些年我專心讀書，為了不影響我做學(xué)問，所以我和你師母要周玥要的晚，現(xiàn)在我們兩個都快五十歲了，玥兒還只有十六歲，這次我們家只有玥兒一個人入山，周氏在劉家堡又是獨戶，所以我希望你在山里，能對她多加照顧?！敝芟壬f道。
“這當(dāng)然義不容辭，玥兒與信啟從小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去年兩個人又訂了親事，現(xiàn)在也算是我們劉家人了，信啟肯定會照顧好她的?！眲⒏笓屩卮鸬?。
“是的，我一定會照顧好玥兒，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師傅您請放心?！眲⒁哺ＷC。
“那就好，聽你們這么說，我就放心多了。我回去后交代玥兒，讓她二十日跟你們一起?！敝芟壬f完站起身。
“最近大家都挺忙的，我就不再多叨擾，告辭了?！闭f著朝劉父拱了拱手。
“留下吃個飯吧，孩兒他娘已經(jīng)在做了?！眲⒏敢舱酒鹕硗炝舻?。
“不了，我要早些回去。給玥兒再多交代交代，心里總歸還是不放心，她還那么小，就一個人......，以后還說不定什么情況呢?！敝芟壬窬艿?。
“也是，那您慢走，您放心，信啟肯定會保護(hù)玥兒周全?！眲⒏刚f完，轉(zhuǎn)頭對劉啟說道：“信啟，送送你師傅?！?p> “好?！眲⒒氐?，跟著周先生往外走。
等出了大門，又走了十幾步，周先生突然站定，回過身對劉啟說：“這次的事情，你表現(xiàn)的很穩(wěn)重，并且考慮的很周全，這是好事。但是你要明白，凡成大事者，必有大膽魄?！?p> “你在堡里從小長大，我們這些老人都看在眼里，這次的事剛開始選擇你，說明我們都認(rèn)可你，我們了解你的能力是足夠擔(dān)負(fù)起這個責(zé)任的?！?p> “就算在這個過程中，有差錯，導(dǎo)致了族里付出代價，族里也是愿意承擔(dān)的。人非圣賢，孰能無錯，族里選擇培養(yǎng)你，就是做好了替你掃清身后事的準(zhǔn)備?！?p> “作為你的師傅，我是希望看到你能勇于承擔(dān)責(zé)任。不過現(xiàn)在事已成定局，你一定要快速的調(diào)整心態(tài)，在后面這生死攸關(guān)的時段，我希望你能更勇敢，更有膽魄?！?p> “好了，我就說這么多，你回去后再想想?！闭f著周先生轉(zhuǎn)身繼續(xù)朝前走去。“就送到這兒，你回去吧。”
“是，師傅您慢走?！眲⒃俅喂硇卸Y，然后站在原地看著師傅走遠(yuǎn)，直到轉(zhuǎn)過街角看不見，才返身回家。
……
時間走到了八月二十日，這日劉啟早早起床，將準(zhǔn)備好的東西都裝到獨輪車上，裝好后站在旁邊又點了一遍：“干糧、糧食、睡袋、衣服、鞋子、柴刀、油鹽、槍、弩弓、箭矢、藤甲、被褥、常備藥材….”確認(rèn)自己帶齊后，又將母親的東西點了一遍，也一起裝到車子上，然后一家人一起前往曬場。
來到曬場時，時間剛到辰時，不過曬場上已經(jīng)站滿了人，入山的和送別的聚在一起，有著說不完的話，時而傳來幾聲哭泣，誰也不知道這次兵災(zāi)之后還能不能再見面。
到曬場不到一刻鐘，劉啟看見周先生帶著師母和周玥，朝著他走了過來。劉啟趕緊迎了上去，先向師傅師母問候了一聲，然后連忙接過周先生手里的包袱，一起放到獨輪車上。
等大家站定，周先生的女兒周玥先向劉父劉母問好，然后對著劉啟問候到：“信啟哥?！?p> “玥兒”劉啟應(yīng)了一聲，看著周玥的眼里滿是愛慕。
師傅師母和劉父劉母在旁邊說話，劉啟和周玥在另一邊小聲聊著。
待到辰時過半，族長站到曬場西邊的戲臺上，大家都聚了過去。
“該說的，這幾天我已經(jīng)逐家交代了，后面就看大家的了。希望大家在山里能夠鄰里相親，團(tuán)結(jié)互愛，讓我們共同渡過難關(guān)?！苯M長劉禮槐說道。
“就算進(jìn)了山，我們的族規(guī)仍然要執(zhí)行，不能欺負(fù)弱小，我們的大男孩要做到愛護(hù)弱小，要勤快，要聽從三爺?shù)闹笓]。后面要是讓我知道誰在山里不守規(guī)矩，我饒不了他”劉禮高喊道。
“好了，現(xiàn)在大家跟我一起進(jìn)山，其他人就不要再送了，從今天開始，就要讓他們學(xué)會獨立生存?！眲⒍Y升說完，接著就下了臺子，推起自己的獨輪車，帶著劉家三房的婦孺走在前面。劉禮升的三孫子劉信剛、二爺?shù)娜龑O子劉信輝，大爺?shù)乃膶O子劉信均仍然站在臺子上，估計是要殿后。
等站在劉啟前面的一家人開始起步，劉啟也推起車子，帶著母親、和周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