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夜伏

　　他連忙把頭探出五樓過道的窗戶，半個身子懸空，看向四樓那戶人家的窗戶。

　　那應(yīng)該是扇臥室窗，紅色窗簾依然暴露在窗外。

　　方彌生猶豫了一下，忽然兩手撐住兩側(cè)窗框，將身體提拉起來，單腳踩在窗臺上，在大樓墻壁上尋找落腳點和合適的跳臺。

　　從五樓的陽臺窗戶到四樓的臥室窗戶，唯一可以落腳的地方就是他們家的空調(diào)外掛機，然而這個起跳距離根本超出了一般人的行動能力。

　　方彌生盯著那個空調(diào)外掛機，周圍的一切漸漸放慢，他慢慢挪動腳掌，緩緩抬起腳跟，以腳尖作支點，在窗臺上做一個輕微的彈震。

　　那次車禍過后，除了感覺和思維變得敏銳，今年他的身體似乎又產(chǎn)生了新的變化——那就是身體機能的改變。

　　無論耐力、爆發(fā)力還是肌肉力量都有了極其顯著的提高，有些方面甚至超越了體育生，當(dāng)方彌生和李琦說起時，對方除了表示羨慕，更多的將其歸因于青春期的身體發(fā)育。

　　但是方彌生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總覺得這些蹊蹺，都與四年前的那場車禍有關(guān)，而具體原因，還有待探究。

　　方彌生深吸一口氣，忽然跳了過去。

　　手掌在粗糙的墻壁上一推，身體便輕飄飄地降落在了外掛機上，腳掌和外掛機接觸時甚至都沒發(fā)出什么過大的聲音。

　　方彌生盯著那個擺放著月季花的窗臺，再次輕輕一跳。

　　方彌生膝蓋碰到了花盆，月季花瞬間掉了下去，然而就在墜地的一瞬間被方彌生用手接住。

　　方彌生將花盆放回窗臺上，耳邊充斥著自己的心跳和喘息聲，一時間聽不到其它的聲音。

　　臥室內(nèi)空無一人，方彌生輕輕地向前走著，躲在臥室門后，果然，客廳處傳來微光。

　　客廳主燈沒有開，只是開了幾盞昏暗的壁燈。

　　方彌生借助昏暗的燈光，在客廳的一面鏡子中，看見了一個雙手被反綁在椅子上的女孩兒，嘴巴也被黃色膠帶封住。

　　而在客廳的角落，靜靜地躺著兩個人，客廳地板上有拖拽形成的大片血跡，從這個失血量來看，八成人已經(jīng)死了。

　　一個男人忽然從一個小隔間走了出來，手里抓著一柄拖布，跑到客廳中央擦拭地板上的血跡。

　　那女孩兒看上去神情呆滯，似乎短暫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那男人一邊拖地，一邊歡快地哼著歌，很快，地板上的血跡就被擦拭干凈。

　　這時男人蹲坐在女孩兒面前，用無比憐愛的神情看著她道：“你放心，我會在天亮之前處理好你父母的尸體，把他們拉到郊區(qū)的山上安葬，不過埋在哪里我可不能告訴你。

　　這兩天你就先委屈一下，先在這里待上一陣，后天我就帶你離開。

　　我有一個朋友是跑船的，我們先去越南，一個叫做西貢的美麗城市，在那里定居。

　　放心，有我在，你的后半生一定會幸福的?！?p>　　這時女孩忽然有了反應(yīng)，開始輕微掙扎起來，淚水瞬間從眼眶中溢出。

　　男人輕輕地用手指抹掉女孩臉上的淚痕，然后把用來擦淚的手指用舌頭舔舐，露出陶醉的表情。

　　方彌生通過鏡子看到了一切，瞬間一股反胃的感覺涌上喉頭，心里忽然出現(xiàn)一股殺意，有一種想把這個男人的頭皮整張剝開的沖動。

　　男人依依不舍地看了女孩兒一會兒，然后忽然起身向自己所在的臥室走來，方彌生連忙躲到臥室附近的陽臺，藏身在一片雜物后。

　　男人打開了臥室的衣柜，把里面的衣服都抱了出來，然后一件件地攤在床上，轉(zhuǎn)頭問道：“對了，小茴，去越南的話衣服可不能帶得太多哦，只能帶幾件喜歡的。你喜歡哪一件？”

　　女孩兒根本無法發(fā)出聲音，而那個男人卻像已經(jīng)得到了答案一樣，在衣服堆里面挑選幾件塞入一個大皮箱當(dāng)中。

　　“對了，你和我第一次見面時穿的那件連衣裙呢，我怎么找不到，那可是你第一次和我見面穿的衣服啊，你怎么能弄丟呢？”那男人發(fā)出嗔怪的聲音，聽得方彌生愈發(fā)想吐。

　　男人似乎為了找到連衣裙，特意打開了臥室燈。

　　方彌生此時也在陽臺的雜物堆里找到了趁手的武器，一柄扳手。

　　而沒過多久，男人又重新關(guān)上了燈。從臥室里走出，對女孩兒說道：“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樓下超市買點東西，一會兒就回來。”

　　緊接著，就傳來開關(guān)門和上鎖的聲音。

　　那個人走了？方彌生從雜物堆后微微探出了頭，手里的扳手松了松。

　　趁那男人不在，這時候是營救女孩的絕佳時機，然而警惕的本能讓他沒有立即現(xiàn)身。

　　又過了一會兒，方彌生沒再聽到什么聲音，連忙從雜物堆后走出，快速來到那個女孩兒面前。

　　那女孩兒對眼前忽然出現(xiàn)的另一個陌生人似乎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依然呆滯地看著前方。

　　昏過去了？方彌生一愣，在受到巨大驚嚇后暈厥是出于自我保護的正常反應(yīng)。

　　不過在現(xiàn)在這個情況下，她必須保持清醒，要想逃跑的話，光是一具不能思考的肉身可不行。

　　方彌生想著，連忙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用手指翻開那女孩的上眼皮，然后用燈光去照她的瞳孔。

　　只見女孩的瞳孔微微縮了縮，似乎恢復(fù)了一定的神志。看著眼前陌生的少年，露出驚訝的表情，微微張了張嘴。

　　“你還好嗎？能走路嗎？我是來救你的，不要問太多，現(xiàn)在跟我走。”說著，方彌生撕開了女孩嘴上貼著的黃色膠布。

　　女孩兒忽然又全身發(fā)起抖來，在膠布被撕下的一瞬間，忽然崩潰大喊：“小心！那個男人沒走！”

　　方彌生耳邊忽然出現(xiàn)第三個人的粗重呼吸聲，而在之前一直未能聽到，看來是對方在有意隱藏。

　　隨著一陣風(fēng)聲，方彌生根本阻擋躲避不及，那個男人手持一根金屬球棒重重地敲在方彌生的后腦勺上。

　　在那一瞬間，方彌生似乎聽到了1958年中國第一枚火箭升空的聲音。眼前的景象也瞬間分裂成了無數(shù)碎片，那個女孩兒的臉也似乎變成了無數(shù)個，臉上的表情不一，有害怕的，有失望的……

　　方彌生重重倒在了地上，那個男人隨之一腳將方彌生踢到一邊，然后重重地在方彌生肚子上一下下踢著。

　　而方彌生感覺不到有多痛，只感覺意識在逐漸消散。

　　太大意了……方彌生忽然想起來了，那個男人為什么會發(fā)現(xiàn)自己。

　　月季花……

　　方彌生雖然接住了被他碰掉的花盆，但是卻有泥土灑在了地上，那個男人在開燈的時候看見了灑落在地上的泥土，知道有人翻窗戶進來。所以為了騙方彌生現(xiàn)身，假裝出門。

　　那個男人對方彌生進行了持續(xù)三分鐘的毆打，直到自己累得滿頭大汗為止。

　　“小茴，你看見沒有，這些人想傷害你，是我保護了你……”然后又輕輕地將膠帶貼在了她的嘴上。

　　女孩兒徹底絕望了，只能閉上雙眼，無聲痛哭。

　　男人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方彌生，忽然“嘿嘿”笑了起來，仿佛在欣賞一件了不起的杰作。

　　他拉著方彌生的雙手，想將他和女孩兒父母的尸體放于一處，然而雙手剛一攥到方彌生的手腕，就感受到一陣有力的脈搏跳動。

　　男人一愣，驚訝地看著方彌生。鮮血已經(jīng)浸透了頭發(fā)。

　　怎么回事，竟然還沒死？

　　男人把方彌生放下，又去一旁撿拾起了金屬球棒，一步步地朝方彌生走來。

　　“方彌生……方……”

　　方彌生耳邊又響起了那個人的聲音。

　　“看來你又遇到了麻煩……就像四年前一樣……”

　　“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囚籠，我理應(yīng)憎恨你限制了我的人生。但是如果你死了，我的生命也會隨之消散，所以我不會讓你有事。”

　　“真是無奈，身為一名囚犯，卻要拼死保護自己的囚籠。”

　　“但是我別無選擇……”

　　“既然如此，就像四年前一樣……”

　　“來吧，讓我接管你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