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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是千山

第三十章 白衣入相

安得是千山 不盡木0 3083 2019-09-17 09:00:00

  到達卓越所說的那個地方是在三日之后的下午。

  那是一個由小橋流水、樹畔人家的景色堆砌起來的小鎮(zhèn),斑駁的石板路上行人依稀,蜿蜒的河道兩旁林立著白墻黑瓦的建筑,河道中央小船搖晃,暈開一陣陣漣漪,宛如一幅寧靜淡遠的畫卷在眼前鋪展開來。

  他們在一家名為惜春樓的酒樓落腳,酒樓內(nèi)也聚集了不少往來各地的行人,大都是來這里游玩的。

  惜春樓一共三層,只有三樓是供人住宿的,二樓設有雅間,一樓通二樓,在二樓可看到一樓的全部場景,一樓中央豎起一座高臺,來時正好有人在上面說書,說到精彩之處,掌聲雷動,不絕于耳。

  “什么?”彼時吟安正站在二樓向下眺望,一時聽不清身邊人說的話。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希望你能帶著不聞四處走走,”卓越耐心地重復了一句。

  “好啊,”吟安一口應下。

  這請求說來有些奇怪,畢竟不聞是卓越的貼身侍衛(wèi),自然是要寸步不離地跟在身邊才是,可是打從進入小鎮(zhèn)開始,吟安便隱隱察覺卓越情緒有些不太對勁,這時見他提出請求,想來應該是有什么為難的事吧。

  “多謝姑娘,”卓越對著吟安拱手作揖,神色認真無比。

  吟安頓了一下才說:“你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不聞我們會看好他的?!?p>  得了承諾,卓越面色才輕松了一些,轉(zhuǎn)身下樓而去。

  通向三樓的樓梯處,一道身影駐足而立,許久沒有半分動靜。

  往來熱鬧不凡的街道上,吟安帶著好不容易哄騙出來的不聞,身后則跟著走得漫不經(jīng)心的段千山。

  “安姐姐,你快看那個糖人,好好看,那只小狗也好看,還有還有,那個泥人也好看......”

  不聞拉著吟安的手,一路走走停停,穿梭在人群里。

  似乎是因為少有出來游玩的機會,不聞一路見到什么都說好,也只會用一個‘好看’來形容所看到的東西。

  走了有一會兒,吟安見不聞在賣泥人的攤位前駐足不前。

  攤位上那些上了色的泥人色彩多變,憨厚可掬,或坐或立,僅用幾筆就勾勒出各種或喜或怒的神態(tài),栩栩如生。

  “姐姐買個泥人送給你好不好?”

  “可以嗎?”不聞抬頭問。

  他手里拿著那尊肖像卓越的泥人,根本就是已經(jīng)舍不得放手,卻還是不好意思地問了一句,頓時叫吟安整顆心都軟了下來。

  “當然可以,”吟安摸了摸不聞的頭,將錢付給小販。

  不聞手里握著泥人,轉(zhuǎn)身不知又看到了什么好玩的東西,急匆匆就跑開了。

  “粗制濫造,”段千山看了一眼攤位上的那些泥人,眼底閃過一絲嫌棄。

  吟安懶得理他,剛才在酒樓里本來是叫穆百一起來的,沒想到他自己說要跟著他們,一路上還嫌東嫌西的,傲嬌得很。

  “咦,”吟安的目光突然被攤位上的一個泥人吸引過去。

  那是唯一一個畫著白衣的泥人,胖乎乎的,左唇上揚,似乎帶著一股張揚的意味,嗯,很像一個人。

  “喏,給你?!?p>  段千山正轉(zhuǎn)頭看向河道中央,手中冷不丁被人塞了什么東西,等回過神時,手中便多了一個他剛才嫌棄過的泥人。

  他垂眸看了一眼,眼帶嫌棄,真丑,又仔細看了幾下之后,好像更丑了。

  最終還是忍住了扔掉的沖動,收進了衣袖里。

  夕陽西斜,三人才悠閑地走回惜春樓,在門口正好遇到剛回來的卓越。

  他的臉色算不上太好,雖然平時也是面無表情的模樣,但現(xiàn)在卻讓人清楚地感覺到淡淡的不開心。

  “大人,”不聞看見卓越,連忙跑了過去。

  卓越原本是低著頭的,看見不聞過來,抬頭才發(fā)現(xiàn)吟安好段千山也在。

  他伸手摸了摸不聞的頭,而后對吟安說道:“今日有勞姑娘照顧不聞了?!?p>  臉色如常,禮數(shù)周到,卻莫名讓人感覺到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等不聞拉著卓越進了酒樓,吟安才低聲問了段千山一句,“你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大約是因為他那群所謂的家人,”段千山的神色難得有幾分嚴肅,轉(zhuǎn)身走進了酒樓。

  “家人?”吟安立即跟了上去,“怎么說?”

  段千山:“當今右相卓寧,是白衣入相,而他的本家,就在這座小鎮(zhèn),他的家人自然也在這?!?p>  “白衣入相,”吟安琢磨著這幾個字,覺得有些耳熟。

  對了,方才在回惜春樓的路上,路邊小孩唱的歌謠里,不就有白衣入相四字么。

  一朝白衣入相榮華顯,十年忘恩負義數(shù)無情。

  當時她還以為說的是哪個歷史人物,卻原來說的是當今的右相,卓越的父親。

  段千山看她的模樣,便知道她想到了剛才那些小孩子唱的歌謠,“怎么?你也認為當今右相是忘恩負義之人?”

  “自然不是,”吟安搖了搖頭,“只是覺得奇怪,為什么會有人用歌謠來罵......形容一個堂堂丞相,而且右相似乎也沒有理會的意思。”

  按理說,身居高位的人,大多會在意自己的名聲,卓寧既然是丞相,不可能連有人在用歌謠編排他也不知道,所以就只有一個解釋,就是他不想理會。

  “其實也不奇怪,”段千山解釋道:“因為右相,當年是被逐出家族的?!?p>  吟安:“逐出家族?”

  段千山:“不錯,當年的右相,出生于經(jīng)商小戶卓家,卓家往前一代是農(nóng)戶人家,到了右相的父輩,因為經(jīng)商發(fā)跡,也算過上了較好的生活。

  右相的父親卓遠清那一輩,加上他的兩個弟弟,共有三個男丁,也都走了經(jīng)商的道路,右相是卓遠清的正房夫人呂氏所生,但呂氏在生下右相之后的第七年不幸便染上重病去世,后來卓遠清迫于家母的壓力續(xù)娶了妻子孔氏,孔氏剛?cè)腴T時對右相也是極好。

  但后來孔氏自己接連生下卓瑾、卓瑜兩個兒子,對右相的關(guān)注也就少了,而右相的父親卓遠清,在右相九歲那年因為思慮呂氏過重,也是撒手人寰,自此,右相的日子便愈發(fā)不好過了。

  卓家因為經(jīng)商之后日子才好過一些,但右相自小便對丹書史冊極有興趣,打定主意將來要入仕為官,將一身本事報效國家,家里人得知這個消息,自然是不大愿意的,因為卓家的家業(yè),還等著右相長大之后去繼承。

  而右相的繼母孔氏,為了自己的兩個孩子著想,表面上裝作勸解右相,背地里卻對右相冷嘲熱諷,又跟家中人說右相執(zhí)拗、不聽勸告,最后給右相安上不尊父母、枉顧孝道的名頭,在右相弱冠之年,將其逐出家門。

  在那之后,孔氏牢牢握著卓家的家業(yè),而右相靠著昔日讀書好友的接濟,趕赴科考,一朝中了狀元,之后又憑著自己的能力,官至丞相。”

  “那之后呢?”吟安倒了杯水遞到段千山面前。

  段千山伸手接過,喝了一口后繼續(xù)說了起來。

  “右相為官二十年,一直沒有與家人聯(lián)系,直到官至丞相之后,才派人回家中說了一聲,而他的繼母孔氏,見右相居然當上了丞相,先是把右相找回了家,右相回家之后,孔氏做的第一件事,就要求右相在朝中為他的兩個弟弟卓瑾卓瑜謀好處,不僅如此,右相回家當天,整個卓家的人都去了,而且都無一例外地跟孔氏提出了一樣的要求,更有甚者,是要求右相為其在朝中謀一份職位的?!?p>  吟安聽罷,氣得整個手都在發(fā)抖。

  “那之后呢?”

  “之后,右相自是不肯,當著卓家一大家子的面拂袖而去,自此再沒回過卓家,更未曾踏進這個小鎮(zhèn)一步,再然后,孔氏開始就編造各種事敗壞右相的名聲,剛才在街上聽到那些孩子唱的歌謠,也是孔氏叫人整出來的杰作,至于右相為何放任卓家人如此放肆,有人說是因為孔氏說的都是真的,也有人說他是念及父母,所以才沒對卓家動手?!?p>  “你說的,都是真的?”略帶著顫意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吟安一轉(zhuǎn)頭,便看見不知何時站在他們身后的卓越。

  他向來不起波瀾的臉上此時多了幾分不可置信和憤怒,眼眶微微發(fā)紅,垂在身側(cè)的手更是緊握成拳,眼睛死死看著段千山,執(zhí)著的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段千山?jīng)]去看他,低頭喝著水,一個“是”字從他口中輕忽的飄出,卻像是鋒利的冰刀,一下插進他的心頭,鮮血淋漓。

  卓越整個身子晃蕩了一下,眼里瞬間溢滿的各種情緒很快沉寂下去。

  “大人......”不聞看著卓越往酒樓外走去,連忙想要跟上。

  “別跟過來,”卓越的語氣平靜而堅定,而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大人,”不聞跟到了門口,最終還是沒敢跟上去。

  “安姐姐,大人不讓我跟著,他不讓我跟著,要是出事了怎么辦?”不聞急得快哭出來。

  “沒事,我去看看,你待在這里等我們回來?!?p>  “那你一定要把大人平安帶回來?!?p>  “好?!?p>  安撫好不聞的情緒,吟安才出了酒樓,往卓越離開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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