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范君怡來到一處山腰的洞窟,蘇月亭秀口一吐,敖子臣便飄飄忽忽的出現(xiàn)在了石床上。
只是過了這么幾天,他仍舊面色蒼白,昏迷不醒。
兩人無話,偶爾能聽到地底傳來低沉的轟鳴聲,卻沒人知道張東升在干什么,直到第三天深夜,他才回到二人身邊。
蘇月亭坐在洞窟向外裸露的位置,豎起狐貍耳朵聽著風(fēng)沙的呼呼聲。而范君怡坐在石床旁,拉著敖子臣的手,暗暗祈求,一臉的憔悴,疲憊不堪。
張東升大大咧咧的走進(jìn)來,坐在石凳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依托地脈,布置了九重禁制,一般人無法靠近,你差不多也可以脫身了,就這幾天你送他們二人離開丹霞海,你去冀州吧!”
蘇月亭冷笑幾聲,隨后深深的看了張東升一眼,便從山腰上跳了下去消失在了黑夜中。
張東升看了眼范君怡,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緊不慢的說道:“救你命的是天神?他們不過是一群高高在上的混賬東西,就好比你什么時候見過世家大族回應(yīng)賤民的祈求了?他們除了四處散布絕望,還會做什么?”
被張東升很不客氣打斷祈求,范君怡不僅不惱火,反而將懷中的藥瓶掏了出來,遞給張東升道:“你真是千年前的黃池?你不是被神仙降下天劫灰飛煙滅了?玄雷之下你的魂魄尚可投胎?”
張東升聲音漸冷,說道:“神仙?如果你想讓我?guī)湍愦蜷_七級浮屠,就得記住,這個世界沒有神仙,只有人!生死是平等的,六道輪回是道的規(guī)則,非他們神仙的規(guī)則!”
范君怡露出楚楚可憐的神色,“那你便是答應(yīng)我了?是你的話你一定可以做到,畢竟千年前妙法寺七級浮屠都奈何不了你?!?p> “少奉承我,這好幾天,你也累了,去休息會兒吧,我還是那句話將來事將來說!”
才打開的話口,瞬息間又淡下來,范君怡略一躊躇,顯得有些遲疑。
“還怕我害他不成?”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她也只能恭敬不如從命,在一群小狐貍的前呼后擁下離開洞窟。
張東升負(fù)手而立,來到敖子臣身前,掃看一番輕輕坐下,目光所及都沒有看見出關(guān)時的水袋。
約莫是救人的時候弄掉了。
張東升解下自己的水袋,放在石桌上,自言自語道:“儒家先賢有言,君不困不成王,烈士不困行不彰,廢了雙手才是你真正的天羅地網(wǎng),是一往無前,或是郁郁終生,還得看你自己的造化!”
好似聽見了張東升的言語,敖子臣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了雙眼,在眼前的景象凝實的時候,雙手深入骨髓的痛苦也隨之而來。
他咬著牙,面容扭曲問道:“范君怡呢?”
張東升長呼出一口氣,扶起敖子臣,喂他喝了一口茶水。
“她守著你好幾天了,我讓她休息去了?!?p> 敖子臣扭頭望向張東升繼續(xù)問道:“鄭淵呢?”
“死了?!?p> 聽著張東升言簡意賅的話,敖子臣才開始注意自己的雙手。
畢竟是自己的手,稍微一用力就知道了情況。
一下子似乎蒼老了十多歲,他強(qiáng)行露出笑容,欣慰說道:“雙手換一條命,值了!”
笑是因為活著,欣慰是因為她也活著。
張東升低聲問道:“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敖子臣輕嘆一聲,目光閃動,“約莫是回家吧,出來這么久,娘親肯定也很想我,得回去看看?!?p> “不回荊襄學(xué)府?”
敖子臣沉吟了幾個呼吸,“不回了,自己逃出來的,搞成了這個模樣……丟人現(xiàn)眼……”
張東升打斷他的話,“才兩只手而已,就想要放棄了?”
敖子臣低頭望著自己裹成蠶蛹一般的雙手,露出萎靡神色,一陣沉默。
“如今我這副模樣,恐怕不能如約所說以后幫你完成大業(yè)了。”
張東升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倒是有一法能讓你雙手恢復(fù)如初。”
敖子臣訝異的抬頭望向張東升,期待著他接下來的話。
“前提是你得遭得住痛苦,破而后立,重新破開皮肉,接骨續(xù)筋?!?p> 敖子臣咬咬牙,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來吧!”
想著這家伙數(shù)天之前還是個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張東升忍俊不禁,“我做不到,但當(dāng)世有一人可以做到?!?p> 敖子臣興奮勁兒一下就頹靡下來。
“秉一觀醫(yī)圣章昭然?”
張東升看出了敖子臣的顧慮,他說道:“你是介意儒道之別?”
敖子臣點點頭,“五千年前,儒釋道三家先人,先后窺得天道,盡開天門,人力自此啟掌逆天之力。三教一時傳遍天下,開九流之先河,奉教化,四海清和。數(shù)百年時間,以武亂政之風(fēng)驟起,十三州割裂為十九國各自為戰(zhàn),都想一匡天下,八荒之內(nèi)盡是自家王旗。霎時間,天下各處禮崩樂壞、弱肉強(qiáng)食,尚武之風(fēng)盛行。十三州群雄并起,鼉鼓旌旗蓋四野,春秋亂戰(zhàn),各展霸業(yè)。從此天下之爭又豈非三教之爭,渺渺,就是三千年歲月?!?p> “你又不知道,雖然昭德王朝在兩千年前統(tǒng)一了中洲,可三教眾人仍舊誰也看不上誰,大小摩擦不斷,他道家的醫(yī)圣,憑什么幫我一儒家弟子?”
張東升拍拍敖子臣的肩頭,繼而說道:“不管如何,你都要去試試,無法反叛命運(yùn)的人終將被吞噬。加上他章昭然想重立秉一觀,之前放了我一條生路,何嘗不是放長線要我殺陸海山?我們的利益相同,他會幫你的。”
經(jīng)過幾日的歇息條理,敖子臣、范君怡加上蘇月亭向著東方而去,而張東升獨自一人,向著昆沙城方向進(jìn)發(fā)。
沒有太多的告別言語,不過是破釜沉舟,困獸猶斗。生命本就如此,命運(yùn)充滿了錯落、交叉與重疊,彷徨的出入間,有些人相互纏繞擰成了一股對抗命運(yùn)的繩。
大漠黃沙紛飛,誰也不知道再見會是什么時候,君走青城山,我向昆侖外,愿誰都不要成為命運(yùn)的應(yīng)聲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