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光頭老漢
在周小海和林重生茶館里談話的當天傍晚，李茂才開始了他在群英殿門口的香煙推銷工作，希冀開辟一片本地香煙“出口”轉(zhuǎn)內(nèi)銷的模式的新大陸，并繼續(xù)開展對汪乾的等待工作。
他兜售的方式是主動出擊，死纏爛打，把之前演練的臺詞滾瓜爛熟的“輸送”在進出夜總會的顧客身上。這些人由開始的不屑，到有人滿臉狐疑，再到有人買一包試試，到后來陸陸續(xù)續(xù)都過來購買，不到兩個小時，五十包的“Vatican”香煙全都清空售完，李茂才兜里揣著幾百元的鈔票，激動的喜不自勝，心想：“這個狗日的老周還真有兩把刷子！”
銷售完香煙的李茂才把所有精力重新投入到等待汪乾的任務(wù)中來，他坐在群英殿一側(cè)的墻角，仔細觀察著進進出出的人群，不知不覺文娜那個曼妙的身影就顯現(xiàn)在了腦海里，想起她的音容樣貌，一顰一笑，都似一股暖流流進心田，溫暖似冬火，清甜如甘泉。但想到她現(xiàn)在肉體與精神上的雙重煎熬，又覺得自己也身臨其境似的感同身受，自己的那顆剛剛熱情似火的心臟，被扔在了滾燙的油鍋里煎炸，并發(fā)出“滋，滋”的聲音。
群英殿斜對面有一個供市民散步休閑的廣場，廣場中間坐落著一座大型石鐘，整個街道寂靜的讓靠在墻角的李茂才聽得到石鐘的每次滴答聲，李茂才數(shù)著鐘擺聲，剛才的激動之情緩緩消退，乏意漸漸來襲，上下眼皮剛要在合上的那一刻，忽然有個壯碩的身影橫亙在眼前，李茂才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身影嚇得渾身一抖擻，頓時困意全無。借著路燈的燈光定睛仔細一瞧，一個約莫五十歲上下，留著稀疏花白絡(luò)腮胡子老漢在緊緊盯著自己，只見他身材魁梧，身板跟門前的柱子一樣敦實，還有他那光滑如鏡蹭亮的頭頂足可以把路燈的燈光反射到旁邊的墻上。
“嘿，小子！拿包煙給我?！崩蠞h的聲音低沉而渾厚，帶著渾身的酒味說道。
李茂才心想原來是個夜總會里出來的買洋煙的顧客，立馬說道：“你來晚了，我這里的煙都賣光了?！比缓笙崎_空空的香煙匣子給對方看了看。
老漢嘴里發(fā)出“哼”的一聲，嘴角向上抬出點笑意，說道：“你的貨都賣光了，為什么還不走？是不是還有什么其他目的？“
李茂才一時慌了神，好像偷了東西被人逮個正著似的慌張，心想這個人難道是汪乾的保鏢？如果被他發(fā)現(xiàn)自己試圖跟蹤他的老板，憑著對方雄厚的身板和凌厲的眼神，自己估計挨了他一下，就會倒地口吐白沫，人事不省了。
不過好在及時整理了一下腦中的語言，裝的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說道：“我第一次進城，給我們老板賣煙，煙賣完了，只給我剩了些買饅頭的錢，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看樣今晚只能在這墻邊湊合一宿了?！闭f完，接著擺出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
李茂才對剛才的說辭暗自高興，心里連番稱贊自己的隨機應(yīng)變，既可以擺脫跟蹤別人的嫌疑，也可以樹立一個典型的乞丐形象，就算這個老漢是個搶劫的，他也不至于去搶劫一個身上只有幾個饅頭錢的乞丐吧，這樣就可以充分掩飾自己暫時是個腰纏數(shù)百元大鈔的迷你富翁，一舉兩得。
白胡子老漢顯然是相信了他的鬼話，面露惻隱之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
李茂才看著老漢面容和藹，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和力，便從自己身上摸出了一包自己抽了一半的“Vatican”，抽出了一根遞給老漢，并用火機幫他點上。
老漢悠悠吐出一大團煙霧，看似很享受的樣子，微笑的對李茂才說道：”我有一個兒子，跟你的體型很像，個子一米七，精瘦精瘦的，一點也不像我，我一直懷疑是不是我老婆跟別人生的?！?p> 李茂才聽完，尷尬的笑了笑。
老漢繼續(xù)說道：“不過，他和你一樣，小的時候，就學會了吃苦耐勞，小小年紀就懂得為家里分擔壓力?！?p> 李茂才聽了他的話，忽然覺得自慚形穢起來，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真正體會過父母身上的負擔，反而自己荒廢學業(yè)，違逆父母之心，實屬不孝。如果這次在林海市能夠自強興業(yè)，多賺點錢來孝敬他們，也算浪子回頭吧。
老漢也順勢坐在了旁邊的石階上，背靠著大門口的石柱上，仰著頭，吐著煙霧，繼續(xù)說道：“只可惜，每個人的命運都是天注定，一個人很難改變周邊的環(huán)境，只能是被環(huán)境支配著，毫無還手之力?！?p> 李茂才見他說的話頗為深奧，聽的不明所以，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話，只能把頭點的跟個撥浪鼓似的，表示贊同他說的話。
老漢又吐出一口濃煙霧，悠悠的接著說道：“一個人也有可能因為一件極其微小的事情，使自己命運的軌道改變了方向，一條是康莊大道，另一條是罪惡之路，有時候你沒有辦法去選擇，只能任由命運的支配，讓生死選擇權(quán)掌握在上天的旨意里?！?p> 李茂才似乎聽懂了這個魁梧老漢話里的意思了，似乎是在講述某個人的命運因為一件事情被徹底改變了，由之前的康莊大道變成了現(xiàn)在的罪惡之路了，這個人有可能是他自己，也有可能是他身邊的人。于是安慰的說道：“這位大叔，您應(yīng)該是過于悲觀情緒了，我也不懂什么叫做命中注定，我只明白命運一般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如果老天爺對我不公，我也要全力掙扎去抗爭，不能眼睜睜的受他擺布?！?p> 老漢微笑的點了點頭，似乎是同意眼前這個瘦如竹竿的年輕人的觀點，用右手又拍了拍李茂才的肩膀，厚重的力道好像是在稱贊他的積極向上的樂觀精神。
老漢手中的煙漸漸燒到了根部，在快要燒到手指的一剎那，煙頭被彈落到地上，被他用腳狠狠的踩滅了，繼續(xù)說道：“小伙子，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好啊，我很喜歡聽故事，您請便?！?p> 老漢咳嗽了一聲，一口濃痰吐在臺階上，隨后清了清嗓門，說道：“從前有一個年輕人，和你一樣，聰明，懂事，但他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懦弱，在學校讀書被別人欺負，他就忍氣吞聲。這樣一直持續(xù)下去，欺負他的人就越來越多，到最后，所有的人都和他保持距離，并且出言嘲笑他，希望他能夠盡快離開學校，最好能夠死掉。然而這個年輕人并沒有把這些情況告訴自己的父母，而是選擇藏在心里，自己默默的去承受，終于有一天，他心里的積郁終于累積成了一種疾?。阂钟舭Y?！?p> 李茂才好奇的問道：“為什么別人都要一致的去欺負他呢，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對不起同學的事啊？“
“這個年輕人并沒有錯，一點錯都沒有，錯就錯在他的父親是個吸過毒做過牢的人，別人都把他當做是一個吸毒罪犯的兒子。“
李茂才好奇的接著追問道：“那后來怎么樣了？“
“那位父親積極奔走為他兒子治療抑郁癥，去過很多醫(yī)院，但治療效果都不明顯。在偶然間他聽說黑市里有一種治療抑郁癥的藥，他通過非常規(guī)渠道買回來讓兒子服用，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藥是假藥，含有強烈的毒性成分，于是他兒子就這樣糊里糊涂的沒了?！?p> 李茂才倒抽了一口涼氣，義憤填膺的說道：“這些生產(chǎn)假藥的人真是他媽壞，拿別人的命不當回事，就應(yīng)該統(tǒng)統(tǒng)抓起來，槍斃！“
老漢又向他要了一根香煙，點燃后，煙頭火光忽明忽暗，一臉平靜的繼續(xù)說道：“當然這位父親責任很大，沒有對這個藥做過仔細的調(diào)查，輕信了別人的話?！?p> 李茂才明白他故事中的這位父親就是這個老漢自己，看他醉醺醺的樣子，應(yīng)該是借著酒精，把自己長時間壓在心底的痛楚以另外一個人的名義給傾訴了出來。
接著問道：“那你…不是…那這位父親就這么算了，沒有把生產(chǎn)假藥的廠家給告上法庭嗎？“
老漢悠悠的說道：“他們生產(chǎn)的藥根本沒有國家頒發(fā)的批文，藥品上印制的所有信息都是捏造的，根本不知道是哪個廠家生產(chǎn)的?！?p> 李茂才驚訝的說道：“還有這樣的事？他們也太猖狂了，這是名目仗膽的圖財害命??！“
老漢又吸完了最后一口煙，仰頭把濃霧噴向空中，站了起身，對李茂才說道：“蒼天有眼，終于被我查出了誰是罪魁禍首。我發(fā)誓我一定要替我兒子報仇，以慰我兒子的在天之靈?！?p> 凌晨的鐘聲響起，街道上幾無行人蹤影，鐘聲在空空的街道上穿透力極強，徘徊在無數(shù)個建筑物之間，聲音格外的清脆。老漢的身影伴隨著鐘聲步履搖晃的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李茂才目送這位老漢走遠，一晚的忙碌產(chǎn)生的疲憊加上聽了一個“令人心酸“的故事，讓他在凌晨之初，突然產(chǎn)生一種虛幻的感覺，一切好似那么的不真實。在離開學校剛進入社會的短短這段時間內(nèi)，仿佛自己一直生活在夢中。成年人的世界是苦澀的，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感同身受了。當學生是多么的無憂無慮，可惜自己并沒有去珍惜。他此時多么希望這是真正的一場夢，在夢醒的那一刻，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只是在上課的時候趴在桌上睡了一覺。這樣的話，文娜就不會生病，自己還有機會重新抓住在學校期間的寶貴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