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武俠

者們

珍瓏·風樸 (上)

者們 求為是非 4453 2019-12-23 00:06:39

  安汀城傳進一支噩耗,與此同時本應奉旨領人馬西征八狄的左將軍錢清被召回子母宮。

  錢清星夜回安汀,留其副部張星即張北辰留守沐倫河并暫時充當沐倫河三萬軍的統(tǒng)領。錢清在安汀城錢府門前將馬下了,沒等認出的仆從喊完錢爺便進了府門。

  他帶著自己的夫人鞠美蘭,此時鞠美蘭所乘的馬車正在后面趕,錢清本來是同馬車并肩而行的,遠遠一見自己的安汀城便忽而提起一口氣,一邊掀起身邊馬車的帷帳,里面露出張溫潤的小臉,一位美婦人正閃著眼看他,她扶著圓滾滾的肚子心下知道丈夫的意思,只是擺擺手叫他去便是。

  錢清進了大門,不久便聽到馬車揚塵而來的聲音,幾位仆從得知錢大先生來了便開始慌亂,沒人曉得這則消息,這時幾個丫鬟負責拉著錢將軍替他脫戰(zhàn)袍,又有幾人挽著他胳膊帶他進自己原來的房廳;還有十幾個人已經竄進錢萬返、錢夫人、錢鏡他們幾個的去處通報。錢清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太久馬上就要去子母宮面圣便先趕到夫人的馬車前親自扯她手拉她下車接著就同夫人徑直到自己的房中更換妥帖衣服。

  錢夫人過來時滿面紅光,看著鞠美蘭的大肚子笑出聲,她身后有位文雅的小公子模樣的人,卻不是錢鏡。

  錢清同她說了幾句寒暄,總感覺同弟妹不能十分親近有些遺憾,接著問弟弟錢肆光的事。

  “肆光半月前同伯雄去了守林旅,結果連酒神節(jié)都錯了過去,估計這時還在幽泉關同伯雄喝酒呢···連家里發(fā)生什么事情都不顧了,我們也不找他,等他回來時有他麻煩的。”錢夫人這時才現(xiàn)出一絲遺憾的神情,并保守地撇撇嘴唇,她善不形喜怒,北方人特有的冷媚在其身上顯露無疑。錢夫人低下額請錢清到正廳。

  錢清知道弟弟同幽泉關目前當家的周伯雄打小便玩得要好,就也陪陪笑說這個弟弟,但想想還是不便在弟妹面前說什么,于是一邊謝她一邊握著妻子的手婉言拒絕弟妹的邀請,“還要去趟子母宮。”

  這時他們面色都沉了下來,包括時常含著笑意的鞠美蘭也收了笑容,憂心忡忡地看著丈夫,一邊小聲說,“怎么辦呢?”

  “不怎么辦,大概此次前去是要被收了官職的?!卞X清冷冷道。

  夫人們大驚失色,這時錢萬返挺直著身子進了廳堂,只瞧了一眼錢清便找了最冷淡的位置坐下,錢清看到父親蒼顏白發(fā),好像不如自己當時出安汀時那樣健康了,似乎刻意挺直的胸膛也有些顫抖,都是裝出來的,他便到父親身邊問候。

  “沒什么好說的,你要來就來,我反正留不住,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卞X萬返仍是不看兒子一眼,這時眼睛瞟見鞠美蘭的大肚子上忽而放出光,接著就隱現(xiàn),他緩緩道,“美蘭啊,起好名沒?。俊?p>  “您替她取好啦!”錢清道。

  “不用你說,我在問她?!卞X萬返橫他一眼便道。

  鞠美蘭露出淡淡酒窩,頭發(fā)自然地垂下光潔的一綹,“您便替我取就是了。”

  “不急不急,我聽你這意思不怎么高興,你愿意自己考慮就自己考慮,我這錢家老朽枯竹是沒好想法的?!卞X萬返接著不講話了,沉默了好久才對錢清發(fā)出一句,“這次來不是為了讓父親開心的吧?!?p>  錢清不知道該怎么說話,“爹···我···這次是受了皇帝的詔令才從沐倫河回來的。”

  “哼,陛下當真是要削了錢家么,現(xiàn)在你這樣,我那肆光也不知怎么著好像逃避現(xiàn)實一般不回來了!他不回來莫非事實就能改變了么?”錢萬返說陛下二字時仍舊十分小心,“沐倫那邊戰(zhàn)事怎樣?”

  “已經驅趕回了疆界,本能乘勝追擊,不料這時被調度?!卞X清長嘆一聲,“您那事···”

  “不用你操心,你這就走吧。”錢萬返背過臉去。

  鞠美蘭拉著錢夫人的手,覺得她掌心有些涼,她們看了對方一眼,知道錢萬返始終沒有原諒兒子當年一意孤行任性出走從軍,擔心兒子的錢老夫人也因此落了心疾,整日吃不下飯,后來常常開了府門望向遠處街道盼兒子,結果冬日的某天染上傷寒,她身子本就不好,沒幾年就離開了人世,錢萬返因此不能原諒自己的兒子。

  錢清自然沒有提起這次來的另一個原因,就是要給娘上一次墳。

  最后他騎上馬,同兩位親信奔向子母宮緊鎖的大門。

  此時錢府禁林的坑洞里燭光大亮,幾位老人頭頂大汗正各自坐在一面來回凝息出掌擊向一青年的胸腹,他們起手有序,每一刻都能看到青年吐出一口鮮血,他面色極度蒼白,緊閉雙眼。

  風樸被四位老人精純的內功吊著性命,起初還有意識,后來痛苦得只能哼一兩個字音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讓我死,殺了我,求求你們···”實在太痛了,全身骨骼肌肉的脈絡被流動的巨大內息撕裂的痛楚讓風樸頭發(fā)全部染成了白色,接著每個毛孔都滲出鮮血將頭發(fā)染成血紅色,再后來他的頭發(fā)又脫落得干干凈凈。

  風樸起初痛地拿腦袋用力地撞地接著被幾個臉色慚愧的老人拉住,“你們,能用手延我性命,就不能,殺了我么?”他渾身通紅,似乎經歷了蒸烤一樣,最后被幾個老人拉著身子才不至于自殘。

  老頭們常自嘆氣,對自己瘋癲狀態(tài)下想出的點子大感愧疚,錢萬起老人更是瘋狂地打自己嘴巴子,錢萬加跟錢萬歸互相掌對方的嘴,錢萬歸好像老了十歲。

  他們將風樸綁住了,自己卻也實在沒辦法救他,只能靠攢齊的內力將風樸體內排山倒海的四人各自三十年的功力引成一團腫脹在風樸胸腹的膻中氣海中。他們本靠著這個手段進入到了第四圖,結果因為風樸的事心境崩塌再無心練功,盡管也感覺一日日里功力在快速地回返。

  “沒法子,這么著只能讓好小子稍微輕松些?!卞X萬歸道。

  “輕松個屁,好小子頭發(fā)都疼沒啦你說他輕松?”錢萬加怒罵。

  “除非將他體內那快把丹田漲開的內息引出體外,可我們不會這法子啊。”錢萬歸道。

  “這吸引內力流出體外的功法恐怕天底下只有端木家的女丫頭片子會?!卞X萬起皺著眉,死命地捏著自己的臉。

  “該捏,該捏,他媽的誰讓你想出來這種點子的,我們莫非練的是妖邪武功還要殺個小男孩不成?”錢萬歸狠狠地嘲諷六弟。

  “我們一起去求端木家。如今也只有此法?!卞X萬乘道,“明日一早我們就出去···”

  “出去?咱們還有臉見四弟么?”

  錢萬乘嘆口氣,“人命要緊,這個孩子成現(xiàn)在這樣,是我們的錯。錯,便要改的?!彼布钡氐教幋蜣D,“我想,我們幾個老頭子終歸也是錢家的人,端木家現(xiàn)在誰做家主啦?要還是端木萍估計是會照顧照顧舊情的,畢竟那小端木出生那會只有咱們沒有笑話她端木家,她心底到底應該是有些感激的?!?p>  “小端木,小端木···”錢萬起緩緩道,似乎回憶起過去,想起出生在一個全是女孩子家的黑臉小男孩。

  他們就那么安排定了,一邊因為能再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感到既驚慌又充滿期待,幾個老人早就相依為命,落下誰都不行了,他們趕緊聚在風樸面前,要繼續(xù)拼盡全力將他最后一口氣吊住。

  風樸已經聽不清聲音,于是他們都貼著他的耳朵講話,他們傳授他吐息的簡單法門,以便讓風樸胸腹內的氣息流動的緩慢些,“我不聽,不聽!殺我,殺我!”風樸使勁磨著牙齒,一顆虎牙已經被他咬碎咽進了肚子里。

  他雖不聽話,手卻不能動彈以捂住耳朵,他瘋狂地示以白眼,結果老人們不管他這一套,還是一點一點將吐氣要訣念給他聽,一句一句地重復,甚至擔心風樸記不住還要四兄弟一人你念一遍我也來一遍,絲毫不為風樸嬉笑怒罵所動。

  四個老頑童將風樸帶到一面墻壁前,錢萬歸用純陽內力運在指尖在石壁上刻出一個人形,接著錢萬乘給他指示穴道,解釋的工作交給心思最清明邏輯最好的錢萬起,而錢萬加這時就在一旁將饃饃捏成小塊喂到風樸嘴里,一邊將水倒進風樸口中,幾個老頭圍著他團團轉。

  這樣風樸總算粗淺地認識了一些人體脈絡,但他覺得沒有絲毫用處,即便私下里運著吐納法,腹中反而覺得更加煩惡,一股莫名的惡心蔓延在他疼得僵硬了的身體四周,他更想死了,覺得活著沒有一點希望,同時他本來就被朋友欺騙,結果他反而自暴自棄了。

  風樸就這么坐著,穿堂風刮過他的頭頂,他竟然笑了,覺得自己沒有頭發(fā)必然十分有趣,便想叫哪個爺爺拾掇著他到一面鏡子前看看自己是副什么糗樣?!拔疫@家伙倒也可笑,本就沒什么朋友,碰見一個還把自己踹進坑里,該死卻被幾個老頭一次次救活,不想成和尚最后反而成了禿瓢,至此,連佛爺老爺都不敢罵了···”他這么想著,卻仍舊不吃飯,一是因為手抬不起來,二是因為自己本就放棄生的希望了。

  無論是誰,到了這種地步,大概都是一心想要死了吧。

  幾個老頭見風樸自己吃不了飯,又犯起難來,“我們這一走,誰給好小子喂飯???”

  “隨便叫個仆從來怎么樣?”錢萬加拍拍弟弟錢萬歸的腦袋。

  “不成不成,”錢萬歸反手拽哥哥的大胡子,“仆人是不能信的,他們會將自己知道的都說給所有人聽,于是今天我們剛叫他別多嘴,明天還沒出家門就要聽萬返嘮叨一句‘聽說你們幾個在下面又闖禍啦’?”他模仿起四弟來,引得大家都有些笑意。

  “也好,叫那個丫頭片子來罷,她是錢家人,要顧自家顏面的,我們犯的事就是錢家人犯的事,難不成她不會給別家的人說自家神志不清的老頭犯了人命吧?”

  其實此前負責給這幾位臭老頭端飯的老仆從一直都是在錢府四小姐錢銀手底下接過飯菜才到深坑地下的。錢銀第一次得知錢府禁林底下有這么四個老家伙時別提驚奇成什么樣子了,錢鏡冷淡地稱那四人為“敗家老人”以蔑視這四人為了練武放棄自己應當承擔的責任,結果讓做四弟的錢萬返任勞任怨一路走來,當了二十年城守后又去子母宮做三御臣,將自己一生的時間都耗費在錢家上。因此錢府上下對錢萬返都極為尊敬。

  錢銀第一次未經許可下來就要那個老仆瞞著所有人,老仆自己一輩子也無妻無子,孤苦伶仃,見到錢小姐這么垂青他自然不能辜負錢小姐,他拼命替錢銀瞞著,滿足她的好奇心,將下到坑洞里面的暗道告訴她,錢銀一邊拉著老仆人的手就下來了,看到錢銀同自己這么親近一點沒有錢家人的高貴氣,老仆人暗地里是抹了幾次淚花的,并且晚上躺在陰暗潮濕的角落睡覺時還偷偷為錢小姐祈福,“老天,保佑錢四小姐,讓她嫁個好人吶,也保佑錢家人···”

  錢銀第一次看到他們,四兄弟瘋癲地吟哦武功秘訣,穿著破爛衣服,絲毫沒有錢家人模樣。她驚奇地睜著自己的眼睛,想著他們體內流淌著和自己一樣的血,不經意間還看見四位老人旁邊有個被打翻的碟子,碟子上有兩個咬了一口的濕了水的饅頭,燭光下分外凄清,除此之外再無所有。她為這些人落了淚,覺得他們在武學上耗費了一生,沒有經歷青春,沒有經歷愛情,沒有經歷作為一個人所獨特所應有的一生,她想著。

  “老何,”有一次她悄悄拉著老仆從,同他進了廚房。

  “小姐?”老仆人顫抖著問。

  “你把這些東西都端給他們?!卞X銀睜著大眼看他,一邊指著冒著熱氣的佳肴,“我替你打包票,你去就是了,他們吃得那么不好,不值得的?!?p>  老仆聽令,接著他的半邊袖袍又被錢銀拉住,聽她輕啟朱唇,“你也記得留一些給自己!”接著他轉身下洞時淚流滿面。

  老仆從就是在這么一兜一轉中耗盡了一聲,他最后的時刻本來看著天空,結果看到光明被擋住,不明所以間便被風樸坐斷了脊柱。

  現(xiàn)在每天端茶送飯都是交由錢銀錢四小姐了,她倒不以為意,每天還要同幾位老人說說話甚至面對幾個老家伙酸溜溜的話時還能回敬幾句呢。

  于是錢銀在那天送飯時就被錢萬起拉著,看著這位心思較為清晰的老爺爺,聽他道了實情,便答應為那位少年俠客端上幾天飯,不過她還是趁著這個機會損了他們幾句,“你們練武就算了,還要拉一位小俠士當墊腳石,你們你們···”

  錢銀進了石室,見一位光溜著腦袋的青年背對著他,她心下好奇,接著轉到他面前,風樸面色通紅本來不好辨認,但他深邃的眼神向她一瞥,錢銀驚訝一句。

  “啊呀,風樸!你怎么成禿子啦!”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