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佛前緣篇

　　“如果，讓你再選擇一次，你還會喝下那碗湯嗎？”

　　聲音很輕微，似是情話低喃，又像是氣若游絲的輕喚。

　　女子身上青色長裙寸寸崩碎，隨之崩散的，還有她已經(jīng)遍體鱗傷的身軀。通紅的眼眶里一滴滴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下，卻連沾染大地的機會都不被允許，淚珠模糊了今晚她精心化的妝容，滴落下臉頰后直接消弭于空中，這個世間已經(jīng)容不下她哪怕一滴淚珠，這就是等待的代價。

　　世上此后再也不會有這個人，所有關(guān)于她的一切都會被時間慢慢消磨掉，直到這個人在每個人的回憶里都不復(fù)存在。

　　沒有言情劇里生死離別的嚎啕大哭，也沒有成灘的血跡。時間是最溫柔最無情的利器，不會有一絲身體上的疼痛，卻也無法阻擋。她的時限已到，原本以為等了這么久，早已做好迎接這一天的準(zhǔn)備，可他卻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讓她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崩散的身體牽動的只有舍不得的心痛，可她仍在笑，她很滿足，在最終消逝之前等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可剩下的時間那么短，還有好多話都來不及說了。

　　“你每一世，都會在橋的另一邊這樣問我。”

　　他的語調(diào)平平，一如往常聽不出喜怒哀樂，只是雙眼里多了一些什么，他想不懂，想不明白，這個時候自己為什么會選擇抱住她，而內(nèi)心里泛起的感覺，他也從未曾體會過。

　　“而你總是回答……”

　　“呲啦……”

　　刺耳的剎車聲打斷了女子的話語

　　黑色的敞篷跑車在水泥地上拖出幾道醒目的黑印，輕漂的慣性晃醒了在后座熟睡正酣的傅壯。

　　“唔……”

　　夢境很真實，就像是身臨其境親身經(jīng)歷一樣，可作為一個才剛成年的高考生，傅壯自認沒有那么玄奇的經(jīng)歷。

　　夢里面無星無月，四周一片猩紅，他坐在一處石灘上，面前汩汩流淌著的紅色大河上冒著猩紅濕黏的水汽，仿佛將他們兩人隔離于世間，他環(huán)抱著一名青色長裙的女孩，她在自己懷里不斷地落著淚，臉上的淡淡妝容盡管被淚珠染的稀糊，但他就是覺得，這是他見過的所有人里，最美最漂亮的女孩子。可惜這個女孩樣子他看不清楚，只覺得心臟跳的很快很快，醒后迅速退卻的夢境只留下了隱隱痛感。

　　我這是……思春了？

　　這個想法在傅壯腦子里活不過一秒，就被刪除拉黑二連一套給打進了小黑屋。

　　看來應(yīng)該是看片看多的后遺癥了。

　　“傅壯！”

　　人還沒下車，顧冷已經(jīng)認出來了，率先走上前去。

　　“你這挺舒服的啊?！鳖櫪渫嚿厦槿?，笑著揶揄道。

　　他剛被晃醒，頭腦還有點暈乎乎的，一時間沒回過神來，伸手想撐起身來，感受著掌上溫軟的觸感，身邊還有一絲少女獨有的體香，渾身一個激靈，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壯哥哥，舍得起床啦。”少女低著頭，笑嘻嘻地看著躺在自己雙腿上的傅壯。

　　什么情況？！她怎么會在這里？我這回出來明明沒有帶上她?。∥沂窃趺此?？我又是怎么睡到她腿上去了！！

　　“咳咳，唔，誤會，誤會?！备祲焰?zhèn)定心神，緩緩起身，試圖掩飾自己的尷尬，除了有些發(fā)抖的雙手，為了躲避開少女視線而四下亂飄的雙眼，緊張得有些僵硬的表情，其他的，基本上沒啥紕漏。

　　顯然，這是一次很成功的試圖掩飾尷尬失敗案例。

　　“老大，我相信，你應(yīng)該不會把這件事，到處亂說吧。”

　　傅壯下了車，急急忙忙地把顧冷拉到了另一旁，一雙雞賊的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著，額頭都冒出了幾滴冷汗，原本預(yù)想好的開場白隨著一場莫名其妙的蠢夢被沖的煙消云散。

　　而女孩并沒有跟著下車，只是在車上安安靜靜地等著，低頭玩手機也掩藏不住的她嘴角彎起的弧度。

　　“你這病，真是難搞哦?！鳖櫪浜俸傩χ?，“你看人家玉囡，要身材有身材，長得又好看，知書達理，能歌善舞，還是在你家跟你從小一起到大的，又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你怎么就這么不開竅。”

　　這話聽得傅壯連連搖頭，只見他一臉的郁悶：“哎喲老大你就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我堂堂一個富二代，要車有車要房有房，自己一個人輕松自在，搞對象這種事，我還年輕，何況，她比我還小，未成年，你這是要我犯法啊?！?p>　　“不犯法的你也沒感覺啊主要是?！?p>　　“我才18啊，怎么感覺我現(xiàn)在除了傳宗接代就沒了別的事情能做一樣……”

　　顧冷擺了擺手，一臉鄙視地道：“全省最大的醫(yī)藥集團唯一繼承人，別的不說，你爸那邊能人干將肯定少不了，你又沒在學(xué)習(xí)成績上光宗耀祖，除了混吃等死傳宗接代，你還能有啥干。”

　　“那當(dāng)然是，成為全服制霸的奶爸，穿最辣雞的裝備混團，上最猛的buff，讓星悅99段的大佬都解釋不清楚那種?！?p>　　自從傅壯小學(xué)的一次體檢被意外告知體內(nèi)代謝異常之后，傅家上下可謂是愁白了頭，原本以為只是小問題，可一直得不到有效解決，待到初三中考結(jié)束后，再次的例行全檢，一個消息使得傅家如遭晴空霹靂。

　　傅壯，不行了！

　　就是再起不能，無法以己之長填補他人漏洞，老來空落淚的那種不行。

　　盡管并非生理或心理上的原因，可傅壯確實是從小到大，就沒有從小到大過。

　　代謝異常的原因尚且不明，引起的病癥僅是傅壯生理消化系統(tǒng)比較遲緩，打個比方就是，別人一天三頓，他可以一天一頓半，別人腸胃蠕動速度如果是1，那他的就是0.5。這放在現(xiàn)代醫(yī)學(xué)上絕對是個奇跡，可傅家是什么身份，詳細的檢查都是家庭醫(yī)生去執(zhí)行的，自然也就沒有被曝光出去。

　　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隨著年齡愈發(fā)的增長，那方面絲毫不見起色，傅家從暗示到明示到明目張膽放電影言傳身教，統(tǒng)統(tǒng)無效。

　　大概，這就是天生當(dāng)和尚的體質(zhì)吧。如果傅壯剃度出家，佛祖怕是半夜都能笑醒。

　　傅家人也并不是全都知道，外人更是無從得知，除了父母、主治醫(yī)生以及部分的心腹叔伯，就只有顧冷知情，連傅家的得寵養(yǎng)女傅玉囡也對這件事一無所知。

　　也是因為如此，迫于家里人各種操心的壓力，傅壯原本并不出色的成績更是一落千丈，他壓根就還沒想這種事情，他是覺得只是時候沒到，根本不急在一時。而網(wǎng)絡(luò)游戲上和沙雕網(wǎng)友們的日常令他獲得了更滿足的認同感，漸漸地，也就深陷了進去。

　　“對了老大，說起成績，你的成績……現(xiàn)在有好多小道消息都說你成績不行了，這是真的？”

　　傅壯連忙轉(zhuǎn)移話題，顧冷的成績問題才是他此行的重點，他也是通過各個八卦群的小喇叭們才知道，顧冷這次高考落榜的消息，這才連忙通知管家開車出去，直奔顧冷家里。

　　“嗯，落榜了就落榜了，又不是什么大事?！?p>　　顧冷一臉的輕松，他自認為最難纏的無非是班主任和家長這兩邊，現(xiàn)在一次性解決掉，他也能稍稍緩口氣了。

　　“哈？”傅壯一臉驚愕，上下打量了他幾次，目光里的懷疑絲毫不加掩飾。

　　“老大，你沒吃錯藥吧？當(dāng)初你可是信誓旦旦要跟祁紗一起神雕奇?zhèn)b，而且，她不是還留了一次級陪你……”

　　注意到顧冷臉上掛著的苦笑，傅壯懂事地及時止住了話語。

　　顧冷和祁紗的事情，傅壯是知道的，也正因為這樣，對于顧冷的落選才更覺得不可思議。

　　然而，他知道的版本還沒裝載最新版本的更新包，高考結(jié)束后，他立馬就被家里人接回去，展開了一系列針對性的治療，要不是因為顧冷的事情，他今天本來都還沒能出門。

　　“我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p>　　顧冷深吸了一口氣，嘆出了這句話。

　　傅壯沉默了，沒有在這個時候如往常一般沒心沒肺地插話，親口承認和祁紗的分開，他知道這對于顧冷來說意味著什么。只是他不明白，為什么本不應(yīng)該這么平靜的顧冷，此刻只是靜靜地看著路邊來往的車輛，沒有繼續(xù)講下去。

　　也許，是因為這句話就已經(jīng)到了終點？

　　路上的街燈已經(jīng)漸漸明亮起來，兩人就站著，呆呆地看著來往的車輛，一語不發(fā)。

　　“你在想什么？”

　　“你又在想什么？”

　　“想祁紗的笑，想落榜的事，想最近發(fā)生的事，腦子有點亂?！?p>　　“我從考試完之后，一直在被他們精神折磨著，天天逼我看各種片子，我現(xiàn)在只想逃離這個城市，只要我在這里，他們就一定會找得到我，然后抓我回去看片。”

　　想到這里，傅壯就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這一刻，他回想起了被各種濃妝艷抹的鏡頭包圍的恐懼。

　　“唉，真羨慕你啊?！?p>　　顧冷手臂一屈，搭壓在了傅壯肩上。

　　“羨慕？要不你代替我去被治療一下？”

　　“起碼，你的身體也不是真的有什么問題，家里又富裕，有車有房的，還有一個童養(yǎng)媳肯粘著你，你還有什么不知足?！?p>　　“不一樣，不一樣?！?p>　　傅壯搖了搖頭，輕輕嘆了一口氣。

　　“你也知道，我家里親戚叔伯比較多，我一向不喜歡待在家里，他們無時不刻的關(guān)心真的束縛我太久了。老大你不知道，以前在學(xué)校跟你打的那次架，是從小到大，我打的最爽的一次架?！?p>　　“哈，這事你還記著呢。”

　　“那當(dāng)然！要不是跟你打了一架，我們哪能有現(xiàn)在這么熟絡(luò)。”

　　傅壯神情激動，扭頭看向顧冷的雙目里熠熠生輝，可旋即又暗淡了下去。

　　“家里總是安排保鏢跟著，我現(xiàn)在就算是挑事，基本上也是還沒挑事完，就被制止了。有時候只是想和大家一樣，像個普通人一樣相處，可我成績這么差，老師也不找我麻煩，集體活動連事也不安排給我。我想讓自己特別一點，可并不想通過家里的光環(huán)來讓我獲得特別的待遇。哎我國文水平不行，壓根不知道要怎么表達，我靠?！?p>　　“簡單的說，就是你家庭的關(guān)系讓別人對你特別對待了，和周圍的同齡人產(chǎn)生了溝通隔閡，你就是想自己有一番作為，去獲得別人的認可和尊重，而不是當(dāng)一個只會靠樹乘涼的皮囊。”

　　“對對對，不愧是老大?！?p>　　傅壯雙手一拍，激動地道。

　　“可你這身子骨……”顧冷退了半步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調(diào)笑道：“說實話，除了出賣身體，想不到其他更合適你的事情了?！?p>　　“我呸，勞資可是要干大事情的男人?！备祲殉厣贤倭艘豢冢拔椰F(xiàn)在雖然是有點肚子，可平常我也沒少活動鍛煉的?！?p>　　“那你打算干些啥？給別人當(dāng)游戲代練？還是自己搞工作室？”

　　不是顧冷小看他，傅壯在讀書方面確實興致缺缺，雖說長相看上去頗有文弱書生的氣質(zhì)，奈何身材不行，小肚子的存在感太強。不過傅壯的游戲天賦可不低，曾經(jīng)在某個反應(yīng)測試的訓(xùn)練游戲當(dāng)中也是一號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铮饲案祲岩灿型嘎哆^想靠游戲賺錢的想法。所以基本上，他的遠大志向，基本上都是和游戲掛鉤的。

　　而傅壯一反常態(tài)地，沒有著急托出自己的計劃，而且沉吟了一小會。

　　“老大，是你也才說的，換做別人，我壓根就不告訴他，你也千萬別告訴我家里人?！?p>　　“得了吧，神秘兮兮的，難不成你真要賣身啊。”

　　看著傅壯一臉的認真，顧冷不由得也有些好奇了。

　　只見傅壯環(huán)過顧冷的肩膀，湊近耳朵壓低了聲音。

　　“老大，我準(zhǔn)備參加一個叫觀測的選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