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谷雨蹦蹦跳跳的進了家門,和蹲在院里抽旱煙的爺爺打了聲招呼,手腳伶俐的把藥簍和捕蛇袋放在爺爺身邊。
急匆匆的和老爺子說了聲是周福氣讓還回來的后,便墊著腳尖向灶臺那邊望去,發(fā)現(xiàn)娘親已經(jīng)回家,正在那忙活今晚的伙食了,便極為乖巧的跑過去幫忙。
抽旱煙的老人正蹲院子角落里,瞇著眼觀察一種不知名的農(nóng)作物長勢,不時吞吐出的煙霧讓他所在的角落比灶臺處的煙霧還要濃烈。
老人看的很是入神,連自家心愛的乖孫子還回藥簍之物也沒有什么表示。
一身讀書人打扮的童念祖看到老人這副樣子,皺著眉頭嘆了口氣,不聲不響的站在老人身后,垂頭喪氣的很。
老人沒有回頭,便低沉道:“知道錯了?”
身后的讀書人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童牧扭過頭來,看著這個不成器的兒子鄙夷道:“做這副樣子給誰看,給老子看啊,種地不學,非得跑去學作書本上的學問,結(jié)果呢,就學出來了這個?!?p> 童念祖這次倒沒有默認下來,苦著個臉說道:“原本看那小子在莊稼地里的農(nóng)活一事上越來越孜孜不倦,這幾年偷偷從您身邊學的藝,都快有拜投農(nóng)家的趨勢了。想著反正在這映月鄉(xiāng)小泥潭里,左右沒什么大事發(fā)生,便私自做主把藥簍獸袋交給周福氣耍兩天,本想著看看周福氣有了這兩件采藥捕獸的利器,在天天和白撿錢似的情況下,還有沒有心思侍弄地里的雜苗,結(jié)果沒成想,趕上了十年一回的祭祀之夜,又那么湊巧,被那些進鄉(xiāng)的煉氣士一眼看出物件的金貴之處?!?p> 其實,隨著周福氣和童念祖日益待在一起玩耍,周福氣和童家上下也是越走越近,尤其是一把農(nóng)事活好手的童老頭,簡直被少年驚為天人。
從小就餓過肚子的少年,對于能從地里刨食吃,還能養(yǎng)活一大家的童老頭敬佩的五體投地。
周福氣從沒想到過,一塊莊稼地還能玩出如此花活,這地里長得東西五花八門,方法技藝也是更不相同,有些時候,甚至需要鉆研好幾本古籍才能開始嘗試著栽種些什么東西。
眼見前有童谷雨,后有周福氣,均深得童牧喜愛,極大地填補了童念祖不習農(nóng)事的空白,童念祖本人也是頗為欣喜。
再加上周福氣這個小子也挺對自己脾氣,便想著在少年往農(nóng)家來的方向上再推一把,只是沒想到,這一幫,幫出了亂子。
不光使得周福氣引來了不必要的麻煩,還有可能讓少年徹底走進外鄉(xiāng)煉氣士的視線,卷進一團亂局之中。
老頭子童牧用手里的旱煙,指了指自家這個喜愛讀儒家經(jīng)典的兒子,“你以為你這是幫他,一個普通的少年能拿得起這天材地寶嗎,他有這命嗎,他能擔得起嗎,懷璧有罪聽沒聽過,我看你真是把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p> 老頭子越說越生氣,怒罵道:“要不是我今天及時的出現(xiàn)在那夜市之中,那個小家伙就要命喪當場了,你以為一個鄉(xiāng)間少年在煉氣士眼里能值得他們?nèi)棠投嗑茫貙氈滤麄冞@些人能有幾人想起禁忌規(guī)定,今日種種皆因你之私念?!?p> 童念祖這回倒也是不再反駁,實際上,這次借出兩大農(nóng)家法寶的決定,也是這個讀書人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
儒不占卜,卻通經(jīng)理,童老頭看錯了一點,那便是童念祖不僅喜好儒家學問,連陰陽縱橫,名家雜家皆有觸及。
讀書人雖不出門,卻能每天都能看到少年在映月鄉(xiāng)走來走去,看久了,便對少年面相上帶的劫數(shù)有了點新的想法。
隨著童谷雨日益成長,他們童家是注定要離開此地重返中小神州。
對于和童谷雨頗有淵源的周福氣,讀書人也有了幫一把的意思。
成人之前,周福氣有一大一小兩災(zāi)要過,小的那個,少年年幼時便已經(jīng)熬了過去,大的那個,卻是要應(yīng)在今年,再準確點,應(yīng)該是這幾天。
所以,童念祖思來想去,索性以毒攻毒,皆外力來化劫難,既然周福氣注定要被成為夜里的螢火蟲,那就不如讓他飛去火堆旁,假物渡劫,方有一片生機。
只是還沒等童念祖再好好謀劃,自家老爹便心急火燎的出現(xiàn)在夜市之中,讓自己第一次施展身手計謀就這樣無疾而終
最后,還得惹來一頓臭罵,還不能還口。
讀書人有點憂愁的想著,讀書人果然還是也從到外面才有施展空間,自己這性情在家里實在是抬不起頭來啊。
一個身穿道袍的高大老人瞬間出現(xiàn)在蔣家大院,靜靜地盯著一個正在庭院中打瞌睡的護院家丁。
家丁身材魁梧,脾氣火爆,加上沒讀過幾年書,目不識丁,所以平日言談粗鄙不堪,便是在眾多護院家丁之中,也少有人愿意與他搭伙巡視。
在今夜,整個蔣家都點起兒臂粗的牛油大燭,上上下下忙的不可開交,人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加倍小心的干活。
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疲懶貨色在磨洋工,這個家丁就是其中最桀驁不馴的一個。
直到任由老道士盯著看了半天,確定自己是暴露了,那個家丁才睜開眼笑瞇瞇的問道:“怎么猜出是我的,我這次藏得這么隱蔽還是被你找到了,師兄真是道法日益精湛啊?!?p> 老道士嘆息道:“你不該打此地主意的,飛蛾撲火,攸攸不知。”
那個家丁好像聽到極為好笑的笑話,樂不可支,“不去這我去哪,難不成讓我上三教祖庭所在的東勝神洲,還是修士損落如草芥的北俱蘆洲,總不成是上佛陀普照君子賢人遍地走的南瞻部洲吧?!?p> 原本是老道人這一脈僅存的小師弟,便是墮入魔道,老道人也沒去管他,正與魔誰是真道誰又能說的清楚。
只是這個游走于五洲之間,意圖借助外力突破瓶頸的曾經(jīng)的小師弟,如今犯了大忌諱,留不得了。
老道士譏諷道:“既然你自己眼力不到,自己作死便怨不得別人了,留不得你了。”
動手之際,老道士問了家丁一句:“你覺著我用多長時間能找全你的三魂七魄?!?p> 家丁一愣。
老道人卻沒給家丁任何機會,伸手一抓,便把一魂從那副構(gòu)思頗為精妙的軀體中扯了出來。
由一魂所幻化出的人形,依舊那個家丁的模樣,輕飄飄的掛在老道人一手之上,扭曲的五官充滿痛苦。
哀嚎之間,只見老道人手心中電閃雷鳴,雷漿翻涌,轉(zhuǎn)眼之間便把幽魂煉化在掌心雷池之中。
還剩九個分身,老道士默默的記著。
但愿此番出手的余波小一些,莫給了祖庭那幫子閑人指手畫腳的由頭。
道士身影消失之后,蔣家如今的主事之人汝澤瑞才趕了過來,看著空剩一個軀殼的家丁尸體,汝澤瑞臉色陰沉。
又是道門手段,多事之夜。
一個青色的身影在映月鄉(xiāng)小巷里一閃而逝,面貌清秀的青衣公子癱坐在一個露天的古井旁邊,仰著頭看天。
完了,青衣公子攤上個冷酷的師傅也就算了,好不容易甘冒奇險潛到著龍盤虎踞之地,眼見就要大功告成了,結(jié)果又出來個道高一籌的師叔。
就像青衣公子看待那個賣藥的陋巷少年一般,在師伯眼中,他甘殷又何嘗不是一個隨時可以碾死的螞蟻。
只是他這只螞蟻比那個少年還不自知,一次又一次的做著尋思勾當。
既然生死已定,就等那位師伯什么時候來取就是。
青衣公子唯一的憂愁就是,好像好久都沒嘗過家鄉(xiāng)米酒的滋味了。
有點想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