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后背剛剛抵到門檻,陰森的聲音再次響起,忘塵的一顆心隨之又提了起來。
難道是假裝昏迷被他發(fā)現(xiàn)了……
沉重的腳步聲一點點逼近,忘塵的心跳極速加快,她甚至能通過骨頭聽到“咚咚咚”的悶響。
“這手鐲不對勁?!?p> 狐疑的聲音突然近在咫尺,忘塵已經(jīng)可以聽到那位主上緩慢的呼吸聲。
她不禁屏住了氣息,拼命壓下心中的恐慌。
可越是想要穩(wěn)住,越是難以控制心緒。忘塵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指尖也快要繃不住了,直想打顫。
她能感覺到,手的上空有氣流波動,是那位主上伸手要碰她的鐲子。
懼意逐漸增加,忘塵心里清楚,她的手在輕顫,只要他碰到自己的手腕,假裝昏迷的事一定會暴露。
不如現(xiàn)在就招了,如此憋著,實在難受的緊。
正待忘塵準(zhǔn)備動彈,主上的手也即將碰觸到她的鐲子。千鈞一發(fā)之際——
“主上,白大人來了?!?p> 門外匆匆走過來一個小妖。
“白大人……”主上立時站起身,手也隨之收了回去?!翱煺埶M來。”
忘塵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兩個小兵重新拖起她往外走,徹底過了門檻時,一陣微風(fēng)拂過她的臉頰。
“大人。”
難得恭謹?shù)恼Z氣從那位主上嘴里冒出來,忘塵不覺對這位“白大人”多了幾分好奇。
她悄悄睜開一條縫,也只從蒙在眼睛上的黑布里看到模糊不清的影子。
隨著兩個小兵將她拖上馬車,連模糊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馬車門一關(guān),忘塵就開始掙扎。她的雙手被束住,身上又綁了繩子,以致于手在身體前面挪不動。她試著把手舉起來,卻只能舉到一半,碰不到眼睛。
用身體探了探旁邊的東西,是個小矮凳,忘塵靈機一動,把眼睛上的黑布掛在馬車里的小矮凳上,用力一扯,黑布終于掉落。
她這才看清馬車里的布置,是輛很破的馬車,車簾破敗的依稀可見外面烏紫色的天空。
忘塵坐起來,想要把身上束住手腳的繩索也給松掉??戳丝窜嚴?,依舊只有小矮凳的尖尖角可以用。她挪了挪位置,正要把繩索卡在尖尖角上——
車突然停住了。不待忘塵反應(yīng),車門大開,兩個尖嘴猴腮,渾身黑黢黢的蝙蝠精映入眼簾。
“醒了!”
兩只蝙蝠精對視一眼,迅速上車制住忘塵,連拖帶拽地把她從車上抬下來,按在了地上。
忘塵掙扎無果,趕緊警惕的看了看周圍的環(huán)境。面前一尺不到的地方,正是忘川。
靠近河水的泥壁上,大量紫色的酸蝕草盈盈而立。風(fēng)一吹,酸蝕草發(fā)出呼啦呼啦的聲響,晃得頭暈。
一只蝙蝠精扛著一把鐮刀,大搖大擺走到下面,相當(dāng)嫻熟地割了一把酸蝕草。瞬間,劃過根莖的鐮刀被酸蝕得奇形怪狀。
丟掉鐮刀,蝙蝠精提著酸蝕草,向忘塵走過來。
忘塵趴在地上,看著那些暗紫色的酸水滴滴答答落在河堤上,蝕出一道長長的印記,不禁頭皮一麻。
“小七,凝神。”
零碎的幻象又鉆進忘塵的腦海,還是那個喚她小七的男子。
“我看你啊,就是嚴重的被保護過度。長這么大,連餓肚子的感覺是什么都不知道。”
男子調(diào)侃的看她,趁她不備,朝她打出了相當(dāng)狠厲的一招,破開風(fēng)障,朝著她的心臟直直擊去。
“不要!”她嚇一跳,一個空翻沒能閃過去,胳膊上挨了重重一下,疼的她齜牙咧嘴。不料剛要喘口氣,同樣的三招齊發(fā),朝她攻去。
“別打了!阿兄!疼死我了,我要告訴爹娘去,叫他們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她急得跳腳,回頭朝著身后的宅子大喊大叫:“爹!阿爹!阿兄打人了爹!”
“沒用的,我可是算準(zhǔn)了,今兒個爹和娘親都不在,叫誰也沒用。為兄今兒個就替天行道,好好治治你。”
男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接下來過招,我要來真的了。注意著,護好你的小命?!?p> 她見勢不妙,靠山不在那可不行,于是連忙服軟:“阿兄最好了,咱不打了。我保證不告你的狀,以后也不欺負你。再說了,我可是你最親最愛的小妹,你怎么舍得呀?!?p> 男子低聲一笑,笑的清越燦爛,連同面前揚起的灰塵也透出明媚的光影來。
她看著他,不禁也笑起來,只是她的笑很快便僵在了臉上。男子笑意融融的背后,手里藍色的鬼火,毫不留情得朝她劈來。
蒼了天了,居然跟她在這兒使美男計,可恥,太可恥了!
“啊呀!”她抱頭尖叫,看著那團鬼火急得跳來跳去。
男子看她那副不像話的德性,神情一肅,厲聲道:
“凝神,伺機。越是絕境,越要沉住氣。世上沒有完美的招數(shù),冷靜觀察,總會有破綻,這時就發(fā)揮你的最大優(yōu)勢拆招。只要有一線生機,就不要給我露出這種慫樣!”
“你完了,阿兄。你敢這么對我,等阿爹回來,我非叫他打死你不可。我看到時候慫的人是誰……”
帶著怒氣的碎碎念縈繞在忘塵頭頂,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蝙蝠精已經(jīng)拿著酸蝕草走到了她面前。
忘塵耳畔又響起幻境中的聲音,她不自覺的照著那個聲音凝神,氣沉丹田。
“冷靜觀察,總會有破綻,這時就發(fā)揮你最大的優(yōu)勢拆招?!?p> 最大優(yōu)勢,最大優(yōu)勢,優(yōu)勢,屬于她的優(yōu)勢……
忘塵默念著,突然靈光一閃,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她腦中迅速掠過。
若說屬于她的優(yōu)勢,有一樣不知道算不算。
是一樣稱得上是劣勢的優(yōu)勢。
反正不會比現(xiàn)在更糟了,只能破釜沉舟博一把。忘塵下定了決心。
就在那蝙蝠精提著酸蝕草,正要淋在她面上時——
“等一下。”忘塵使出渾身解數(shù),露出一副極為害怕的模樣。又找了找夢里的她對那個男子撒嬌的語氣,打著顫兒,驚恐地看向面前的蝙蝠精:
“我自知今日難逃一死,臨死前,我只有一個心愿。能不能用這草先在我手上試一下,讓我知道是什么感覺,好有個心里準(zhǔn)備?!?p> 蝙蝠精看她弱小的樣子,淚水在眼睛里打轉(zhuǎn),楚楚可憐。難免也生出一絲憐憫,但這絲憐憫轉(zhuǎn)瞬即逝。
他和另一只蝙蝠精對視一眼,喝道:“你們天族人心機最是深沉,不要指望我會上你的當(dāng)!”
聞言,忘塵眼睛里的淚水慢慢掉了下來,她抽噎著,渾身抖的更厲害了。像是泄了氣般,望著蝙蝠精,連連哀求:
“我的命數(shù)將盡,就算想耍什么花樣也無可奈何,不過就是想死的好受些??丛谖液湍銈兊墓魃南嗨频姆輧荷希妥屛蚁仍谑稚显囋嚥莸牧倚?,好不好?”
蝙蝠精聽到公主兩個字明顯猶豫了一下。
其實忘塵早在那個主上的殿內(nèi)就聽出來了,這兩個蝙蝠精對故去的鳳伶是有崇敬之心的。否則也不會在聽到她長得像鳳伶時,猶疑對她的裁決。
這一點,正是破綻。
果然,兩個蝙蝠精交頭接耳的說了幾句后,把酸蝕草提到她面前晃了晃,得意地說:
“長得像我們公主,是你的福氣。若是你膽敢搞鬼,這酸蝕草可不長眼睛,到時候就不止臉那么簡單了?!?p> 說著,蝙蝠精拽過她被縛住的雙手,提著酸蝕草往上滴。其中一滴掉落在忘塵的手背上,紫色的液體一接觸皮膚,瞬間在手背上蝕出一個帶著血水的大口子。
忘塵痛得眼前有些眩暈,而她根本顧不得手背上的疼痛,眼睛緊盯著酸蝕草的底部。
凝神,伺機。
有一瞬間,所有的外物似乎都游離在外,整個天地只剩下她和眼前的酸蝕草。
蝙蝠精看她老老實實得受了,還被痛傻了,二人都松懈下來。
此時,又是一滴液體從酸蝕草底部墜落——
一切就像是開了慢動作,忘塵的世界突然徹底安靜下來,就連灰塵都定格在了空氣里。
那滴液體,一點一點落下,忘塵沉著的輕轉(zhuǎn)雙手。
“啪——”
慢動作結(jié)束,忘塵的世界又倏地恢復(fù)運轉(zhuǎn)。
而那滴液體,無比精準(zhǔn)地——
正落在她的鐲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