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了一會,仿佛連空氣中塵埃都凝固了。
就在忘塵以為他真的還在夢中沒醒的時候,他緩緩開了口:“明日再看吧。”
忘塵還在處于高度驚恐中,他說了什么,她甚至沒聽明白,只覺得他那句話反反復(fù)復(fù)在腦海里回蕩。反應(yīng)了半晌,她才漸漸恢復(fù)些意識。
明日再看什么?
難道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她的小動作,讓她明日再看軍機線路圖?
不會的,他才不會這樣好心。
與其一直處于恐慌之中,不如現(xiàn)在就問個明白,于是忘塵硬著頭皮,問他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長玠松開她的手,把羊皮卷收回袖中。
昏暗中,忘塵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她已經(jīng)明確了自己所處的險境,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動,讓自己離他遠一點。
今日在長玠回來之前,她已經(jīng)把腰帶從里到外全系成了死結(jié),但是這一刻,恐懼還是令她的牙齒不停打顫。拉過被子擁在身前,她死死盯著他模糊的容顏,一刻不敢松懈。
長玠卻淡淡對她說:“睡吧。”
翻了個身,竟沒再理會她,也沒靠近她。
忘塵的情緒一時難以平復(fù),呆呆的靠著背后冰涼的壁面,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發(fā)現(xiàn)她偷拿軍機圖了,可是這種反應(yīng)是怎么回事?忘塵甚至認為這比他突然發(fā)脾氣更為恐怖,她不知道他到底要如何對付她。
也許是故意說出安撫她的話,讓她掉以輕心。然后等她睡著,或是放下心來后,再用更加惡劣的手段報復(fù)她。
今夜無論如何她是不會睡了,漫漫長夜,煎熬,在他身邊的每一刻都是一種煎熬。
過了許久,似乎是察覺到她還在看他,長玠眉頭微皺,連轉(zhuǎn)身都懶得,低聲問她:“為什么想看線路圖?”
忘塵沒說話,用沉默遮掩自己的情緒。緩了好一陣,見他沒有繼續(xù)問的意思,她才強作鎮(zhèn)定,色厲內(nèi)荏的說:“我想看看你會死在哪條路上。免得到時候你們打輸了,天華宮連個收尸的地方都找不到?!?p> 這副傲嬌的口氣倒是有了幾分鳳伶的氣勢,長玠扯了扯嘴角,好像陰霾的心緒也散了大半。
他也不回頭看她,只是微微睜開眼睛,去看枕邊的紗帳,輕笑道:“你是不是擔心我,以致于這樣晚了還睡不著,非要看看我未來的行蹤,才安得下心?”
忘塵失笑,心想,也許他不知道,恨意會比擔心更令一個人睡不著。只是這話她說不出口,在她徹底擺脫他以前,她還不至于傻到激怒他。畢竟沒必要和自己過不去。
從嗓子眼里哼了一聲,忘塵拉過被子把自己埋在里面。依舊是心有余悸,忘塵努力讓自己進入睡眠,以混過身邊這個警覺的人。
直到天亮,她的意識才略微有些模糊,迷迷瞪瞪中,她的手被壓住,掌心里多了一絲熱量。
一下子清醒,她知道是他。
想把手抽出來的想法占據(jù)了整個心房。他的手心讓她極不舒服,就好像噩夢也會順著手心傳遞給她。
強忍著懼意,她沒有再裝睡,而是一個懶洋洋的翻身,順勢抱住了一旁和她十指緊扣的人。但很快她又迷蒙的睜開眼睛,一看到他,就像是剛從夢中驚醒一般,趕緊拿開他身上的胳膊,順帶甩開他的手。
許是她這個不經(jīng)意的擁抱取悅了他,長玠沒有再為難她,也沒有再去抓她的手。而是心情很好的問她:“你臉紅什么?”
忘塵把臉埋進被子里,索性不去理他。長玠自討沒趣,也不不在意,笑了笑又默默看她幾眼。
忘塵悄悄攥了攥拳頭,若不是為了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她根本不會抱他。她在慢慢摸索這個人,探究他的軟肋。她要像把手順理成章的抽出來那樣,讓自己全身而退。
看著她用過早膳,長玠把手放進袖子,準備拿出軍機線路圖。
他真的要拿給她看。
忘塵心臟砰砰直跳,眼睛也不自覺地盯向他的手,能不能逃離,就看這一刻了。
羊皮卷一點點拉出來,時間似乎都放緩了,衣袖的擺動,羊皮卷的折痕,忘塵睫毛上的浮塵,還有他修長好看的指節(jié)。
陽光從外面漏進來,正好撒在他的指節(jié)上,照出近乎透明的顏色。
就在羊皮卷從他袖中冒出一半的時候——
“殿下!”
像是撕裂了時間縫隙,緩慢的場景一下子恢復(fù)了原有的速度。
門外川南王和榮平求見。
于是長玠又將羊皮卷按了回去,看都沒來及看忘塵,起身便向殿外走。
差一點,就差一點。
忘塵幾乎是掐著自己的胳膊,才忍住撲過去搶來看的沖動。
最后一次了,千萬不能失手。她抬起眼眸,還是壓下焦急的心,安靜的目送他出去。
川南王和榮平已經(jīng)走到沁寧殿門口,川南王對長玠大戰(zhàn)前還時常待在殿里感到十分好奇,干脆拉著榮平來進到他的內(nèi)殿來看一看,順便找一下長玉說的那只雞。
“殿下,方才收到天君的消息,二輔兵線已經(jīng)部署完成。只待殿下明日布下破魔陣法,屆時我會帶領(lǐng)川北的兄弟們退居后線?!贝贤豕笆?。
長玠跨過門檻,走出結(jié)界。聽聞二輔兵線已經(jīng)部署完,他立時看向榮平:“去把我的甲胄取來。”
榮平頷首,心知他家殿下是要去親自去點兵。長玠一直有這個習慣,無論戰(zhàn)役大小,戰(zhàn)前勢必要親自點兵備戰(zhàn),一是會見天兵將領(lǐng),二是熟悉兵線,三是鼓舞士氣。
畢竟長玠在眾天兵將領(lǐng)中威望極高,這一番前去是拿著十足的誠意,也是慎重之舉。
“殿下今日可要同往常一樣?”榮平問。
長玠略一沉吟,點頭說:“一樣。今晚我會和其他幾個將領(lǐng)駐扎軍營。取來甲胄,我們就出發(fā)?!?p> 榮平福身,立時就要退下去取甲胄。
長玠想了想,又在后面叫住他:“長玉在哪?”
“二殿下在北斗宮。”榮平恭謹?shù)幕卮稹?p> 長玠眉頭難以掩飾的皺了皺:“他去北斗宮做什么?他的那一支線路既是主力,也是陣法的一部分,需得謹慎布置,眼下該去魔界才是。”
北斗宮,川南王記起那是藥神見微的宮殿。
見微的話,他大概知道些什么。
于是便接過話說:“昨日二殿下在玉凌宮設(shè)宴,請了藥神去,他們當時提到維系魂魄的器皿,似乎是二殿下在托見微仙子煉制維系魂魄的器皿?!?p> 維系魂魄?
長玠眼底的冷意漸斂,這才明白長玉去北斗宮,還在這個時候跑去,是為了什么。
不覺間,他有些后悔把花妞兒的存魄珠給了他。要給也該大戰(zhàn)回來之后再給。
榮平看出長玠的不快,趕緊詢問他:“是否需要我去提醒二殿下?”
“不必了。”長玠說,示意他先去取甲胄。
長玉這個人,雖然說心思大多不用在正道上,但長玠讓他帶過兩次兵,清楚他的實力和為人,還不至于沒有分寸。與其打亂他的節(jié)奏,不如讓他忙完再安心去魔界。
川南王見榮平走了,對長玠說:“北海水君并不參與此次戰(zhàn)役,只說已經(jīng)陳兵邊境,萬不得已之時會予以援助。”
長玠微微頷首,沒有說話,表示知道了。
北海水君那邊一向如此,雖說陳兵邊境時刻準備,但自從長玠帶兵以來,北海水君準備的援軍從未出動過。
川南王見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的意思,便自顧自朝周圍看起來,想找找雞在哪里。
他實在是好奇,怎么樣驚世駭俗的雞,能入得了長玠的法眼。誰能想到平常一直冷淡得像個冰坨子的人,會養(yǎng)一只雞?他一定要親眼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