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jīng)大亮了,客棧里頭又熱鬧起來。這話還沒說完,魏勛又下樓,陸哲等也都下來坐好。沈謨湊了上來:“岑兄,一晚上都沒睡呀?”說著拿眼睛偷偷瞄瞄魏勛,滿桌子的人都笑起來了,除了魏勛和蘇審言。
岑無咎拿胳膊肘往沈謨的懷里一撞,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還吃不吃早飯了?”說著,也過來坐下了。表面看著平平淡淡地,實則卻是一肚子的憋屈。
“公子,這早飯吃什么呀?”陸哲問道。
“小二,”岑無咎和沈謨都還沒開口,魏勛倒是先開了口,“要一大碗秋海棠花栗子粥,一碗葛根燉金雞,一碗秋海棠花蒸茄子,一碗月季花燒魚肚,一大碗化淤湯,一大碗牛蒡籽湯?!?p> 這菜一碗一碗地端了上來,陸哲一臉吃驚地問道:“這一大早,這么補啊?這是有人傷筋動骨了?”
沈謨趕緊清了清嗓子,暗地里捅了捅岑無咎:“你這是傷哪兒了?還是把人家魏姑娘給傷了?昨晚這么猛?。窟B骨頭都扭著了?”岑無咎懶得理他,看到這一桌子的菜,卻忍不住要笑出來。
魏勛卻瞪了一眼沈謨,沒好氣地說:“先補一補,吃完了好打架?!?p> 當(dāng)下,所有人都不敢再多嘴,乖乖吃著飯。這時,門口卻又傳來一陣車馬聲,車上下來了兩個人,走進店來?!靶《?,來兩碗桃仁梗米粥?!?p> 話音剛落,這兩人就認出了這店里頭坐著的眾人,尤其是魏勛、岑無咎和蘇審言。
“真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岑無咎喝了一大口粥,皺了皺眉。
沈謨一聽這話,都快嚇尿了:“岑兄啊,你可別嚇我啊?!?p> “沈兄啊,魏姑娘剛剛不是提醒過你了嗎?吃完了好打架了呀。”岑無咎向著沈謨擠了擠眼睛。說完,就把他往旁邊一推,閃過了那把銀晃晃的軟劍。那軟劍打到了桌子上,把一桌子的湯湯水水都給砸了個粉碎,沈謨盯著自己之前做過的那條凳子被劈成兩半了,出了一身的冷汗。
“武公子,阿胭姑娘,這就不太好了吧,這東西到時候怎么賠給老板啊?錢是你們出,還是我們出呀?”岑無咎一臉正經(jīng)地問道。進店來的,正是當(dāng)日在白雨軒逃走的阿胭和武茂嘉,真是冤家路窄,這命中的煞星,怎么到哪都能碰上?
“少廢話。真是冤家,上哪都能碰上?!蔽涿螒崙嵉卣f,自己本來才沒打算和阿胭結(jié)伴呢,要不是自己惹上了陸家和武家,又再苦苦找尋著卓綠尊,怎么可能會送上門來?武茂嘉一看到陸家人,心就一動,看來陸際也在,那說不定師妹也在這里,心中一喜?!白繋熋媚??她在哪里?”
阿胭心里卻盤算著怎么逃出去,自己真是太蠢了,跑上來自投羅網(wǎng)就算了,還拖著武茂嘉這么個暴虐的白癡大情種。眼下對方這么多人,自己這邊就兩個人,且不說岑無咎和蘇審言、魏勛的武功怎么樣,單單這人數(shù),就敗了。眼下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趁著大家說著話,阿胭偷偷地抓了把毒針在右手里。
蘇審言目不斜視地看著岑無咎和武茂嘉在那里說著話,手里還握著那杯茶,手腕一用勁,這茶杯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蘇審言那寬大的衣袖下飛了出去,撞在阿胭的手腕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割斷了她的筋脈。阿胭滿手的毒針一下子全掉在地上了。
“阿胭姑娘,這么著急走???何必急在這一時呢?坐下來敘敘舊嘛?!贬療o咎淡淡地邀請到。
門外又是一陣馬蹄聲響,原來是武桓不放心陸園園,帶人找過來了。
“這下可真是熱鬧了。這家店的飯菜做得這么好呀?怎么大家都上趕著來這里用早點呢?”陸去非聽見動靜,早下樓來了,看到武茂嘉,牙都快咬碎了,冷冷地諷刺道。
“看來這頓早飯是沒得吃了,大家是要出去打,還是在這打?”岑無咎漫不經(jīng)心地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這要是在里面打,這家店非被砸了不可。
“這是怎么回事?”武桓走進門來,見砸了一地的盤碗,又看到了武茂嘉,大吃一驚,“表哥,你怎么在這里?”
“阿桓,你來的正好,這幫人,亂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還想著殺人滅口?!蔽涿我娢浠竵砹?,本來暗叫不妙,但見他待自己如常,語氣并無斥責(zé),心中一動。
武桓和武茂嘉從小一起長大,對這位表哥是極為信任的,之前聽見陸際的話,又看見沈謨點頭,只是將信將疑。心中更是不好受,若陸家人真是武茂嘉所殺,那自己和陸園園的婚事,只怕就化為泡影了。眼下聽武茂嘉這么一講,或許事情是有什么誤會,到時候解開了,一切都是有轉(zhuǎn)機的,不由得信了五六分。
武茂嘉見武桓的表情微微緩和下來,更是大喜。自己這個表弟,對自己最是信任,又是一個心善的,只不過是一直端著武家少宗主的破架子,不肯服軟示弱,言語舉止上總要壓人一頭,這才和陸去非,還有岑無咎勢不兩立。自己平日里頭不過也是看在他是武家大公子這份上,才為他辦事,向著他。要不論靈力修為,他武桓算什么東西,憑什么讓自己俯首稱臣。
“表弟,一向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會做出這些事來?”武桓聽了這話,心中又是一動。武茂嘉又更近了一步,“別的不說了,我怎么可能會下手殺害族里的長輩呢?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陷害。”
“這天下居然還有這么不要臉的人。自己殺人放火,還反咬一口?!贬療o咎大為感嘆地搖了搖頭。
武茂嘉心里有打了一激靈:“表弟,就單單憑著你和陸家姑娘的感情,我也不可能對陸家下手呀?!弊约哼@個表弟,對陸園園是真的上心了,眼下一定也巴不得陸家武家沒有仇怨,好迎娶陸家大小姐,此時自己手里這盆臟水,是絕對不能往陸家身上潑的。只要陸武兩家要保持婚約,自己就還有一線生機。但這鍋是一定得甩出去的,沈家蘇家是惹不起,也沒理由。魏家已經(jīng)被滅門了,單憑一個魏勛,折騰不起什么。眼下最好的人選,就是這翻天攪海、離經(jīng)叛道的岑無咎了?!氨淼?,你好好想想,難道這里面所有人,都希望你和陸姑娘百年好合不成?若有機會挑撥離間,破壞這門親事,依著某些人的性子,又怎么不想添堵呢?”
這一來,武桓又信了七八分,這陸去非和岑無咎向來和自己對著干,說不定就真是岑無咎搗鬼,誤殺了陸家和武家也是有的?!拔铱陕犝f了,當(dāng)日的白雨軒,岑公子也是在的,以岑公子這一身的靈力,不至于抓不到兇手吧?也不至于陸家滿門無一生還吧?”
“當(dāng)日我確實也在場,陸公子也瞧見了,但陸公子你不分青紅皂白,見到我就殺,是你太過相信岑無咎了,還是你太過于記恨武家?不過,也難怪你信任岑公子,岑家二公子一向瀟灑放縱,不拘小節(jié),靈力修為,都非常人能及,更不用說,聰明過人,才智無雙了?!蔽涿卧捴杏性?,這岑無咎一向囂張跋扈,但卻是人盡皆知的聰明優(yōu)秀,論起所得到的風(fēng)光贊美,陸去非都比不上。照著陸去非的驕傲性子,雖然拿著岑無咎當(dāng)好兄弟,嘴上不說什么,但心里怎么可能一點芥蒂都沒有。
這句話一出來,陸際的臉色果然不是特別好看了?!爱?dāng)日,是岑公子要殺我滅口的,我的劍擲出去,也是為了防御岑無咎。只不過陸宗主臨去世前也受著蒙蔽,幫岑無咎擋了一劍,這才遭到大禍?!边@么一講,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武茂嘉,你還真是太謙虛了,這世上聰明過人,才智無雙的,怕是你吧,我可擔(dān)不起。這謊你都能圓得這樣滴水不漏,你這張嘴,不去說書還真是可惜了。”岑無咎的聲音,冷得像把刀一樣。
“岑無咎,難道你就這么怕我把所有事情抖出來???”
“我說武茂嘉,這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在武家見風(fēng)使舵了這么些年,難道還不知道,有些事亂講的話,會死得更快嗎?”
“岑無咎,你這是做賊心虛,在威脅我嗎?”武茂嘉這時候巴不得激怒岑無咎,讓他對自己痛下毒手,這樣一來,自己便能轉(zhuǎn)被動為主動了。
若是跳進了武茂嘉的坑里,這岑無咎就不是岑無咎了。“武茂嘉,你未免太看的起自己了,我威脅你做什么?你就這么想讓我殺你,轉(zhuǎn)守為攻???別急,該死的總是要死的,一個都跑不了,不過這之前,我們先把話說清楚了。我岑無咎是天生愛找麻煩的,別人丟給我的鍋,我接過來玩玩,也就算了。你武茂嘉的鍋臟的厲害,我瞧不上?!?p> “岑無咎,我知道你能言善辯,一定要把罪名坐實在我身上。我倒要問問你,你就這么見不得陸武兩家聯(lián)姻嗎?”武茂嘉見岑無咎不接招,話鋒一轉(zhuǎn),想要挑起武桓的怒氣。
岑無咎挑了挑眉頭,見著武桓握著朝槿的手微微抖著,咧嘴微微笑了。這武茂嘉還真是好本事,一出手就拿住每個人的七寸。
“武茂嘉,你少在這血口噴人了?!蔽簞渍境鰜?,為岑無咎講話,這倒是令眾人意外的很。蘇審言倒還是冷冷地站一旁,聽著大家吵,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魏姑娘,”武茂嘉倒是沒料到魏勛會這時候站出來,但轉(zhuǎn)眼間就在心里一頓冷笑,這魏勛最大的弱點就是江左風(fēng),就是魏家,這魏家確實不干自己什么事,但江左風(fēng)確是自己殺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并推給岑無咎好了,反正要記在岑無咎身上的爛賬這么多,也不差這一個。眼下要是能把魏勛逼出手,那自己的危局也就能解了。“魏姑娘,只怕你看錯了人。這幾個月來,岑無咎一直在魏姑娘您身邊吧?您難道就不懷疑,怎么自己碰到什么事,都能撞上岑無咎嗎?這一路上,我都聽說那玄湖里有寶貝。魏家是江湖上一大宗,家大業(yè)大的,這寶貝,想來也是知道一些的吧?難道就沒有人覬覦?可憐這江夫人,那么一位與世無爭的夫人,怎么就也卷了進來?”
這句話像根刺一樣,把魏勛的心都扎出血來了。阿胭看著魏勛臉上的血色一點點地褪了下去,心中分外開心,想不到魏勛也有今天,他們魏家人,就是應(yīng)該不得好死??砂㈦傩睦飬s不信武茂嘉這一口鬼話,岑無咎怎么可能設(shè)下這么大的一個局呢?自己的右手雖然被挑斷筋脈,但自己所習(xí)劍法卻一直用左手握劍,當(dāng)下偷偷抓住了軟劍。
武茂嘉盯著魏勛那緊緊握著不道的手,心中一陣歡喜,岑無咎聽見武茂嘉這番誣陷,心中的火都冒到喉嚨口了,更是擔(dān)心著魏勛的反應(yīng)。蘇審言下意識地抓緊了道潛,臉上卻依舊不動聲色。
魏勛抬起眼睛,深深地看了武茂嘉一眼,淡淡地問道:“那武公子希望我現(xiàn)在怎么想?想著怎么殺了岑公子嗎?”
“魏姑娘,不會被情蒙蔽了吧?”魏勛和岑越之間那份好感,武茂嘉怎么可能感覺不出來呢。
“我說武茂嘉,你彎彎繞繞地說了這么多,這才算是點到重點了。不過,這被情蒙蔽的,只怕是你吧?適才你問我卓綠尊在哪,你現(xiàn)在還想知道嗎?”岑無咎反問道,魏勛選擇相信自己,倒是讓他大喜過望。
“你知道卓師妹在哪?”武茂嘉一聽卓綠尊的名字,眼里都閃出光來了。
“卓姑娘,你還是出來吧,這樓下人雖擠,但還是站得下的。你這大師兄要是再找不著你,怕不知道又要抽哪門子邪風(fē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