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多懿德看見白果樹搖擺著的枝丫上站著一個道人,左手拿著拂塵,右手舉過頭頂,咬牙切齒地把一把雪亮的劍擲了出來。
那劍搖搖擺擺地蟒蛇出洞般飛向自己的心窩。
夜郎王子驚慌失措。
把他從井里馱出的諾蘇梅朵沒有回頭,雙手在井沿上兔子蹬腿彈起,身子一飛沖天,順手抓住了飛向王子心口那把寶劍后面的流蘇,在空中翻轉(zhuǎn)。只見她身體還是頭朝下,腳在上,那把劍卻繞了一個半圓,向樹上的道士飛去,帶著嗡嗡的金刃破風(fēng)聲。
道士以為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王子的性命,正欲轉(zhuǎn)身溜走,沒想到井里突然竄出的諾蘇梅朵不僅救了王子,還把那把劍按原路甩了回來。
那個要命的寶貝對自己的主人也同樣毫不留情,同樣搖搖擺擺如同死亡女神在扭動腰肢。
情急之中,道士立即把左手里的拂塵交與右手,順勢向飛來的寶劍呼的一聲掃去。
寶劍被掃飛向一旁,在三四丈遠(yuǎn)的地方當(dāng)啷落地。
由于用力過猛,腳下的枝丫震顫了一下,道士一個趔趄,提著氣在枝頭搖晃了兩下才站穩(wěn)身子。
這個不知死活的牛鼻子還想蹲下身,借助樹枝的彈力飛逃。
哪知道諾蘇梅朵已經(jīng)翻轉(zhuǎn)了一圈在地上站穩(wěn)了身子,人們好沒看出是怎么回事,就解下了纏在她腰上的馬鞭。
馬鞭往樹上一指,鞭稍自動往前延伸,抖抖索索蜿蜒如游龍走蛇。那蛇找著了道士踏在樹梢上的腳踝,便自動彎曲著將它死死抱住。
道士渾然不知,被樹枝拋送起來就勢起身,往一旁飛起就走,沒有到自己的身子卻不聽使喚了,擺擺搖搖飛向了另外一側(cè),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個半圓后砸向了地面。
噗嗤一聲,地上的白果樹葉片飛濺起來,像一群受了驚嚇的黃蝴蝶。
“哎喲”一聲,道士躺在地上,先落地的右邊膀子應(yīng)該是骨折了,拂塵丟在一邊,齜牙咧嘴轉(zhuǎn)過身,用右手把左臂抱住,咬著牙在地上學(xué)驢打滾。
“搜身!”諾蘇梅朵一只手握著馬鞭,做出要是那個道士反抗就把他摔死的樣子,一邊向蒙多王子的隨從下令。
“我來吧!”羅蒙不等其他人動手,就跑了過去,把手伸進了道士的衣襟,前后左右反反復(fù)復(fù)摸了個遍。
羅蒙先從道士的懷里抓出了一些黃色的紙片,有方有圓有長有短,上面都是用辰州朱砂畫出的彎彎道道,如同蟲蟻蝦蟹,龜蛇魚鱉。
“哦,石筍上蹲著的花豹,井邊的大蛇,水底的鬼臉、毛手、眼鏡王蛇全都在這里!”諾蘇梅朵這樣想著,“應(yīng)該能從這個道士口里問出什么了!我舅舅的暗示,越國將軍巖路的直言,加上這個道士的坦白,夜郎王子總該相信他有怎么樣的一個舅舅了吧!”
諾蘇梅朵這樣想著,卻看見羅蒙把那些黃色的紙胡亂一扔,又往道士懷里繼續(xù)摸著。這次他的手退出時,食指和拇指間出現(xiàn)了一粒黑色的小球,黑里好像還泛著藍(lán)。
“這是什么呀?”羅蒙一邊說話,一邊反反復(fù)復(fù)地看著,“這不是什么要命的藥丸吧!”
“不好!”諾蘇梅朵正要提醒羅蒙什么。
躺在地上的道士卻忍著痛苦和驚懼,突然抬起了頭來,張開那豁牙的口咬向羅蒙手指。
羅蒙趕緊把手往后一縮,可是已經(jīng)晚了,道士不僅搶走了藥丸,還差點讓羅蒙的手指咬了下來。
羅蒙把手摔了一下,拿在眼前瞧了瞧,狠命地上前用兩手掐著那個道士的脖子,要把那個道士吞進去的東西往外擠出。
道士早把喉頭一動吞下了藥丸。他的眼睛立即翻白成了牯牛眼,口出白沫,腳和手都在顫抖著,慢慢僵直。
“怎么了?”蒙多懿德還坐在井沿邊上,渾身疲軟:爬出井沿時他為了讓諾蘇梅朵少用些力,已把自己弄得筋疲力竭,剛剛受到的驚嚇也讓他發(fā)軟。
“是老奴的錯,”羅蒙大叔一再自責(zé),“老奴從牛鼻子老道身上翻出毒藥,卻沒想著要離他遠(yuǎn)一些,被這個不要命的東西給吞食了!”
“哦,”蒙多懿德懶懶地說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把這個道士燒了,”諾蘇梅朵卻在那邊說,“我們再繼續(xù)上路吧!”
“不用燒的!”羅蒙定定地看著諾蘇梅朵,“達洛再怎么樣也與我們沾點關(guān)系。這家伙是什么東西,還要我們給他收尸?就讓他在這里曬大路喂野狗算了!”
“是啊,”大家都這么說,“這種人本來就該喂狗的。”
“那好吧!”諾蘇梅朵皺了皺眉頭,同意了。
這個狐仙女一抖手里的馬鞭,那鞭子立即放開了道士的腳踝自己縮短。被諾蘇梅朵纏在了腰間。
“哦,諾蘇兄弟,這井水可以喝嗎?”羅蒙問諾蘇梅朵。
看著諾蘇梅朵點頭,羅蒙才吩咐手下找了兩根長長的馬韁接著,用羊皮囊取出了水,讓大家喝了個飽,再繼續(xù)趕路。
“唉!”蒙多王子喝了水,支撐著身子慢慢站了起來,“前面不遠(yuǎn)的野雞河口不是有家賣湯餅的嗎?我們在那里隨便買碗吃了再趕路,我餓得有些兩眼昏花!”
“不僅是吃什么的問題,”諾蘇梅朵看著快要落山的日頭,“今晚我們是趕不到河半坡了的,如果有店的話,我們得住下來,就是有個野廟棲身也好。白天這么一折騰,我也是很疲倦的,晚上趕路風(fēng)險太大!”
“是啊,”羅蒙看著諾蘇梅朵,“諾蘇兄弟一連惡戰(zhàn),就是一坨鐵也受不住,看著你那單薄的身體,我都不知道你的力量是從哪里來的。不過......”
“不過什么?”諾蘇梅朵注意到了對方話中有話,就趕忙問。
“店是有的,不過就是趕尸店,”羅蒙大叔說,“我們不要緊,只怕王子和諾蘇兄弟你受不了!”
“哦,里面尸體多嗎?”
“一般情況下不多:天一黑,尸體就上路了,趕尸店都空著?!绷_蒙回答。
“那還好,總比在路上走著受到襲擊強,”諾蘇梅朵說,“要是晚間遇著這樣的道士用這樣的方法襲擊王子,那就真的叫危險!”
蒙多懿德聽了諾蘇梅朵的話,首先表示贊同,他自己覺得累了,認(rèn)為眼前這位女扮男裝的姑娘也一定很累。
王子的眼睛看著諾蘇梅朵,也看著她身后那十幾棵足夠幾個人合抱的白果樹。
哦,白果樹全都枝繁葉茂,蓊蓊郁郁。風(fēng)一吹,剛剛長成的嫩葉在風(fēng)里抖動著,就像千上萬綠色的蝶。
去年的黃葉在樹下鋪了一地的金,諾蘇梅朵的腳步提起來,總是沾著些散碎的金屑。
那纖細(xì)卻又矯健的身姿被這樣的背景襯托著,被蒙多王子讀成生動和活力。
受了連續(xù)驚嚇而又筋疲力盡的夜郎王子就這樣被那活力支撐著,慢慢走向了白果樹那邊自己的馬。
諾蘇梅朵也注意到了蒙多懿德異樣的眼神,臉上飛出了紅霞。
野雞河口還真的不遠(yuǎn),他們不久就到。
幾間敞開的茅棚下擺著一張張毛竹編成的桌凳,有一間三面封閉一面敞開的屋里熱氣沸騰,好幾個人在里面忙碌。
湯餅店的老板以為這幫人只是經(jīng)過,沒想到他們居然下了馬,坐下來,便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打招呼。
“早晨聽到喜鵲叫,就知道今天要來貴人,”店家盯著諾蘇梅朵身上的查爾瓦,“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羅蒙有些不耐煩地問。
“你們這么多人,我們留下的米面不多呀,”店家無奈地兩手一攤,“還得現(xiàn)磨呢!”
“哦,”羅蒙站起身,眼睛掃過了那間冒著熱氣的屋子,“不是有那么多做好了的餅嗎?你給我們每人煮了一碗,讓我們先填填肚子也好?!?p> “那是給玄虛道長準(zhǔn)備的,得罪了他,我們這些人中又不知道誰要被他種上蛤蟆蠱毒呢!”
“蛤蟆蠱毒?”諾蘇梅朵驚異地問,“誰被種了蛤蟆蠱毒?領(lǐng)他出來我看看!”
“這位公子是——”
“你不要問我是誰,”諾蘇梅朵說,“既然有人被下了蠱,我就得把人治好了再說!”
“治好了再說,玄虛道長不是說要半年之后才能化解的嗎?公子真的......”店主抬頭看了看諾蘇梅朵神情,立即高興地向屋后的竹林跑去,一面跑一面喊叫,“阿星,阿星......”
一會兒店主就領(lǐng)著一個青年出來。
大家看著那個青年低下的頭顱,立即倒抽了一口冷氣。
只見他頭顱頂端隆起突出,隆起的部位中間卻裂開了一條縫。
店主用手把那條縫往兩面分開,里面居然蹲伏著的一只大癩蛤蟆,滿身賴?yán)闹?,一會兒就會快速地吐一下長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