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籮,快起來!媽媽要生了,你快些去叫隔壁楊嬸來幫忙!”
正沉浸在睡夢中的云洛被母親徐漣急促的呼叫聲喚醒,就只聽見徐漣說她要生了。懵懵的小腦瓜子剎那間被這個消息驚醒過來。
“阿籮,媽媽動不了。你把手機給媽媽拿過來,然后去隔壁叫人來幫忙。別怕,帶上手電筒!”
云洛平時也沒少拿著手電筒在大晚上穿街走巷,聽到徐漣怎么交代之后,趕緊把家里的燈都開了起來,去隔壁叫人幫忙。
正所謂遠親不如近鄰,隔壁的大黃狗聽見聲響,狂吠不止,狗叫聲在這個空蕩蕩的夜里顯得更加地嚇人。云洛大著膽子敲響了隔壁楊嬸的大門,大喊道:“楊嬸,我媽快要生了,你可以過來幫下忙嗎?”
那隔壁的楊嬸,和徐漣平日交好。兩家鄰居也常有走動,自然也清楚云洛家的情況。云洛的爸爸長年在外工作,只在逢年過節(jié)放假的時候回來,平日里基本見不到人。這會兒,聽到徐漣要生了,趕緊地把門打開,牽著5歲的云洛往云家跑去。楊嬸和他家娃自然也是被這個消息嚇醒,隨后趕到。
云洛和楊嬸跑到徐漣的房間的時候,徐漣的羊水已經(jīng)破了。楊嬸趕緊走過去,讓徐漣平躺在床上休息,又拿起了一個墊子墊高她的后臀。緊接著問徐漣說:“通知云大哥回來了嗎?”徐漣此時已經(jīng)痛到臉色蒼白,搖頭說:“剛打了電話過去,部隊里有事回不來了?!?p> 楊嬸走到電話機旁,拔了醫(yī)院的電話。轉(zhuǎn)過身對云洛說:“阿籮,你打電話給你小姑媽。讓她和你小姑父載你媽媽去婦產(chǎn)醫(yī)院,估計醫(yī)院的車沒有那么快到?!?p> 云洛接過楊嬸手里頭的電話機,翻開電話簿找到小姑媽一家的電話之后,撥了過去。第一遍無人接聽,等到第二遍讓人焦急萬分的時候,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從電話的另一端傳來。
“誰啊,大半夜的!”即使見不到那個人,云洛也知道這個人此時的表情,這是那個總是嫌棄云洛一家是窮親戚的小姑父。
可此時,徐漣生產(chǎn)在即,云洛對著電話那端說道:“小姑父,我媽媽快要生了!你可不可以和小姑媽載我媽媽去醫(yī)院?謝——”
“生孩子找我們干什么!打電話讓醫(yī)院的人來接?。∫蝗郝闊┚?!”一陣“嘟嘟嘟”的掛斷聲讓云洛接下來想要感謝的話戛然而止。
“怎么樣?什么時候過來?”楊嬸一邊低頭觀察著徐漣的動靜一邊急切地問云洛。見云洛站在電話機旁,遲遲不回答。抬頭一看,這孩子平日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竟是蓄滿了淚水,便知那一家子怕是來不了了。
就在這時,楊叔和他家娃林子趕了過來。楊嬸也顧不得解釋那么多了,給徐漣披了一件大衣,讓楊叔過來搭把手把徐漣搬上了他家的板車。對林子和云洛說:“林子,你和阿籮好好待在家里哪也別亂跑。我和你爸送你徐姨去鎮(zhèn)上的衛(wèi)生所?!?p> 說完楊叔踩著板車,楊嬸在車子后面護著徐漣往鎮(zhèn)衛(wèi)生所方向去。
“林子哥,你帶我去鎮(zhèn)衛(wèi)生所好不好?我害怕!”云洛拉著楊林的衣角。
“阿籮乖,在這里等著。待會我爸媽就帶你媽媽回來了。”林子看著快要哭出來的云洛,輕聲地安慰著。
云洛走到電話機旁邊,撥打著記憶里最熟悉的一串電話號碼??谥幸恢焙爸鞍职郑职帧?,心里幻想著只要那個無所不能的爸爸回來了,那一切就都會沒事,一切都會好的。
電話里“嘟~嘟~~嘟~~~”的聲音,一聲比一聲綿長,卻遲遲沒有任何人接聽。云洛不死心,一遍一遍地撥打著,直到最后心灰意冷“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林子看著平日里即使是調(diào)皮搗蛋從樹上掉下來摔折了腿、被她姑父一家子打罵都不曾哭過的女孩子,此時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頓時慌了神。趕緊過去保住云洛,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后背說:“阿籮不哭不哭,你媽媽等一下子就回來了?!?p> 可此時的云洛,一心只想要見到徐漣。林子被她哭得心疼。10歲的小男孩第一次像男子漢一樣,拍著自己的胸脯說:“阿籮,快點!我背你去鎮(zhèn)醫(yī)院?!?p> 云洛聽見這句話,任眼里的淚水一邊流著一邊呆呆地看著林子,似乎是被他這句話驚訝又驚喜到了。
“恩!”云洛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林子,三步并作兩步爬上了林子的后背。
兩人就這樣,在這黑漆漆的夜里,一只手電筒照亮著前進的道路。
后來,林子說他這輩子也許就是栽在了云洛的身上,看不得她哭。她一哭,就想要把整個世界最好的都送給她,只要她好好的。
鎮(zhèn)衛(wèi)生所的衛(wèi)生環(huán)境極為簡陋,一張病床一簾遮擋的長布就是一個簡易的產(chǎn)房。等到林子和云洛趕到的時候,已經(jīng)差不多是半個多小時之后了。徐漣仍然還在產(chǎn)房里面,長椅上坐著的同樣是一臉焦急的楊叔楊嬸。一看林子居然帶著云洛來衛(wèi)生所,擰著林子的耳朵就是一頓教訓。
產(chǎn)房里面是徐漣一陣又一陣痛苦的喊叫聲,深夜1點多鐘進的產(chǎn)房,直到天亮時隨著一聲嬰兒的哭叫聲才讓人稍微把心安了下來。醫(yī)生把嬰兒包裹清洗好了之后,送出了產(chǎn)房,抱給了楊嬸。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可以安心了的時候,產(chǎn)房內(nèi)的護士拉開簾布,大喊著:“醫(yī)生,孕婦產(chǎn)后大出血,需要急救!”
醫(yī)生聽到這個狀況,立馬轉(zhuǎn)身來到了病床前搶救,可徐漣已經(jīng)因為生產(chǎn)體力消耗過大,產(chǎn)后大出血已經(jīng)筋疲力盡。她輕輕地呼喚著簾布外的云洛,此時的云洛并不知道什么是產(chǎn)后大出血,只是聽著徐漣在里面叫喚著自己。
云洛掀開了簾布,來到了徐漣的跟前。徐漣抓著云洛的手緊緊不放,用僅存的一絲氣息對她說:“阿籮,媽媽可能不能看著你和弟弟一起長大了,也等不到你爸爸回來了!記.......不記得.......媽媽床底下的盒子?”
云洛同樣緊緊不放地抓著徐漣的手,她怕了,真的怕心里的那個念頭會變成事實。她看著徐漣用力地點點頭。
徐漣看著云洛,笑了。那是云洛記憶里母親少有的笑,笑得那么地滿足。
“拿著里面的項鏈,找到你.......外公。跟他說,媽媽想他了,好想好想!”
云洛一眨不眨地就這樣看著徐漣,慢慢地松開了自己緊握著的手,垂落了下來。不相信這是真的一般,拼命搖著徐漣的手,可那雙平日里溫柔撫摸自己的手,此時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反應。她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樣,哭喊著“媽媽,媽媽”。
楊叔楊嬸還有林子,看著平日里活生生的人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楊嬸用手捂緊嘴,拼命抑制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可林子似乎是被云洛那絕望的哭聲嚇到了,懷抱著云洛一遍遍地說:“阿籮不哭不哭?!笨勺约簠s陪著云洛蹲在一旁哭了起來。
5歲的云洛和10歲的林子,就這樣第一次目睹著身邊的人離自己而去。一切來的毫無預兆卻又猝不及防。
旁邊的嬰兒似乎也被這哭聲所感染,頓時間哭個不停。楊嬸這才趕緊擦干自己眼上的淚水,抱著嬰兒輕輕哄了起來。楊叔拉開林子,對云洛說:“阿籮,先把你媽媽安置好吧!”
云洛就這樣看著醫(yī)生和護士把那塊白色的長布覆蓋在了徐漣的身上,從脖子到眼睛,再到額頭,直到什么都看不見。原來,陰陽相隔就是這樣么?一塊白布便讓一切都回不去了。
在楊叔和楊嬸的幫忙下,為徐漣安排了殯葬。云洛的爸爸始終聯(lián)系不上,而云洛的小姑媽一家礙于同村人道德上的譴責和維護自己的好名聲,像撿了垃圾一樣地接收了云洛兩姐弟。
徐漣火化的那天,云洛出奇地安靜。云洛記得母親徐漣懷著孩子的時候,一臉滿足地對著云洛說:“阿籮,以后你就是大姐姐了,要照顧弟弟妹妹哦。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都叫云陽。好不好?陽光代表著希望呢?!?p> 云洛看著躺在嬰兒車里的弟弟,似是呼喚又似自我呢喃地說道:“云陽,以后真的就只剩下我們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