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為何
竹清苑里,一行大師的禪房中,小沙彌空忍正頂著跟他腦袋差不多大的缽面墻而站。
嗅著爭相恐后鉆進他鼻孔里的肉香味,空忍狠狠地吸了吸鼻子,余光偷偷的瞥向那端正在啃雞腿的老和尚。
那可是他一早下山去買回來的。
師父總不許他喝酒吃肉,自己卻隔三差五不斷。
他也想和師父一樣與佛無緣喝酒吃肉怎么辦?不給他吃肉,他偷偷舔了一口肉香,師父就罰他面壁思過,真是個武斷的和尚!
空忍迷迷糊糊的想著,眼皮子瞌了瞌。
外邊敲門聲響起,嚇了他一個激靈。
他忙朝師父看去。
便見師父慢條斯理的啃完雞腿棒上的最后一塊肉,仔細擦凈了嘴和手,雙手合十,看過來。
“空忍,請施主進來。”
終于可以動了!
空忍飛快的拿下頭上的缽放置一邊,小跑著前去開門。
門外站了個穿著僧衣的僧人,卻是個帶發(fā)修行的,他好像沒有見過。
師父為何請他進去?
空忍兀自納悶著,手上卻將人讓了進去。
方青走至一行大師面前,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
一行大師掀了眼皮睨了他一眼,復(fù)對一旁的空忍道:“你且去藏經(jīng)閣幫凈惠師侄整理經(jīng)書玩罷?!?p> 空忍又好奇的看了那帶發(fā)僧人一眼,恭敬的應(yīng)了。
待門關(guān)上,那緊繃著的身體陡然一松,轉(zhuǎn)而大大咧咧的坐到了一行大師對面。
“好久不見,大師的日子過得愈發(fā)滋潤了?!彼浦珟紫路胖耐镣肜锏碾u骨頭,笑道。
“不像我們,每天東奔西跑的過不安穩(wěn),還隨時擔(dān)心著脖子上的腦袋?!?p> 一行大師淡淡道:“各司其職罷了?!?p> 方青哄笑一聲,提起砂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水,端起來喝了一口,才慢悠悠道:“我與大師相識數(shù)年,也算有一些情分,大師慈悲為懷,不知可否收留我在此做個逍遙和尚?”
一行大師抬了眼皮瞥了他一眼,眼底晦暗不明,“老衲素來與林杞兩兩生厭,你是他的人,若入這普行寺,即便我點頭,他也不會放任你?!?p> “再者,在林杞手中做事逍遙快活,喝酒吃肉,美女相擁,豈是我這寺里的苦行僧比得上的,你及至二十八還不趕回惠州復(fù)命,偏生跑來我這普行寺,莫不是這趟差辦砸了?”
辦砸了差事,回去少不了去刑事堂吃茶。
方青眼神微閃,卻不否認(rèn),“保下我只是你一句話的事,憑咱們的交情,你覺得如何?”
一行大師定定看了方青許久,忽然咧嘴笑了,鼻孔下方的花白胡子顫了幾顫。
“我好好的日子不過,作甚來趟林家這渾水?”
方青搖搖頭,頗不贊同這話,他獰笑一聲,“林家上的是小郡王這條船,而小郡王背后有林家,又有王爺?shù)膶檺郏殴尤粝肱c之抗衡,無疑是以卵擊石?!狈駝t也不會在這普行寺里一待就是六七年了。
他頓了頓,接著道:“恰好,我手中有林七爺?shù)陌驯?,必然可以將他拉到九公子這邊?!?p> 林家是十大世家之首,屹立百年不倒,經(jīng)年累積的財富和人力是不可估量的。
家主林紹遠兒子眾多,其中翹楚無非是林三爺林杞和林七爺林楠,也是林紹遠最看重的兒子,兩人為了下一任家主之位,明爭暗斗已經(jīng)多年,早就面和心不和。
林杞手中有人,林楠手中有錢。
成大事者,錢和人缺一不可,即便有其一,也事半功倍。
他與林杞不和,與林楠倒沒什么齷齪。
這個林杞手下排的上號的人,投效于他,似乎挺叫人心動的。
一行大師暗暗掃了掃方青的神色,然后笑了。
“你且在這安心待著,林杞那邊,我自會修書一封。”
————
“普行寺?”
彼時蘇紡左右無事,正親自動手調(diào)了餡和平葙一起包著餃子,準(zhǔn)備凍在井里,等到除夕夜煮來吃。
聽到這個名字,腦中下意識浮現(xiàn)的就是那日在普行寺見到的小沙彌頂著酒壇子的情形。
那個寺中有人偷吃酒肉的普行寺?
方青作何要去?還換上了僧衣,莫不是為了躲她干脆當(dāng)個方外之人了?
蘇紡搖了搖頭,想來她還沒有這般可怕。
不由得她想到了他想拐了她去的事,莫不是這廝辦砸了差事無法交差所以躲了去?
那么,拐了她本是要送到哪里?
也不想想,她蘇紡的閻羅堂,進了是那般好出的嗎。
恰好包出了一簸箕的白白胖胖的餃子,平葙端了要放到井里去。
蘇紡忙喊住她,“你拿匣子裝了些,咱們?nèi)ヒ惶岁懠摇!?p> 一聽要去陸家,平葙俏臉就是一紅,蚊子嗡點聲音應(yīng)了。
新上任的車夫賀琛趕著車走在大街上,左望望右望望,顯有第一次做這種事的新奇和興奮。
覺得好玩間,平葙幾次說到了到了,讓他停車,他硬是舍不得“吁”那聲。
要不是蘇紡開了口,他能趕著將整個河西走上幾遍。
蓋因那三樓的溫暖大房間拉住了他興奮的不能自已的韁繩。
好脾氣的平葙下了車難得白了他一眼,目光里分明在說“這人不太靠譜”。
賀琛摸了摸鼻子,余光瞥見蘇紡?fù)瑯拥哪抗舛⒅?,生怕自己的車夫地位不保,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連忙認(rèn)錯。
陸家不過是普通人家,陸父陸母夫妻倆自己經(jīng)營著大道坊子街上的一家粥鋪,又有陸奇在衙門當(dāng)差的俸祿,加之人口少,所以日子過得也算殷實。
只一進的院子雖不大,住著卻也寬敞。
開門的是陸奇,今日正值他輪休,他見了多日未見的平葙,眼神頗為激動,瞧著旁邊有蘇紡在,才硬生生的收斂住,忙讓了他們進去。
此時陸父陸母皆在粥鋪忙活,不曾在家,本來陸奇一般輪休都會去粥鋪幫忙,無奈現(xiàn)下家中有“人”在,他根本走不開,就是當(dāng)值,巡街時也會抽空回來瞧瞧。
這下見蘇紡終于來了,他提著的心也放下了一半,另一半?yún)s是對那人的好奇,但他對著蘇紡,卻是不敢問。
天知道當(dāng)日他收到鏢局親自送上門的“鏢物”驚異了多久。
要不是那棺材里有聲響,他都差點喊人快來抬出去了,畢竟,送棺材到別人家里是怎么回事?
不過,棺材里的人比起棺材更叫他驚異。
因為這么多天過去了,她不吵也不鬧,給飯就吃,不給也不鬧,總之就是待在那屋里,就沒挪過地方。
蘇紡瞧了瞧陸奇指著的廂房門,知道人就在里邊了,便看向平葙道:“我一個人進去,不必跟?!?p> 平葙臉紅的瞥了陸奇一眼,知道這是姑娘故意給機會讓他們說說話。
陸奇咧嘴一笑,忙請了賀琛和平葙往正屋去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