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音樂課
其實李潔這個人平時挺招人喜歡，小小的瞇縫眼，渾圓的身材，很合群，經(jīng)常贊助一毛兩毛的零錢給我和韓偉買汽水。
偶爾的課間操時間，我和韓偉會“翹操”，去學(xué)校大門口旁邊的小賣部喝汽水。大門鎖住是不讓人出去的，里面的這個小賣部就成了最隱蔽的躲藏地點，等課間操結(jié)束，我們再混入人群進教室。小賣部的主人是一位學(xué)校老師的母親，對于我們的“翹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是李潔這次卻因為美術(shù)作業(yè)本被畫，發(fā)這么大的火，真是頭一次遇到。
我又回頭看看李潔，李潔低著頭看書，我想此時的她怕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估計腦子里在想對策，如果付老師知道了這件事，如何應(yīng)對。
放學(xué)了，我回家的路和李潔回家的路是同一個方向。街道兩旁的信大祥綢布莊、王榮康西服店、泰昌百貨店、意姆登洗染店依次坐落在這樣一條潛力地段，戶戶門面闊達明朗，與其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對面小區(qū)的圍墻上爬滿的藤蔓植物早已枯敗，圍墻下幾只流浪狗懶散地踱著步，領(lǐng)頭的，是一只陰郁的黑狗，它的體形碩大，堪稱彪悍，不像其余的同伴那樣皮包骨頭。
我看到李潔走在我前面，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那條黑狗，刻意和黑狗保持著距離。
“我?guī)湍闾釙??！蔽胰讲⒆鲀刹节s了上去，用手去拽李潔的書包帶。
李潔看到是我，對我笑笑，把書包從肩上取了下來。
經(jīng)過黑狗身邊，我故意走在黑狗和李潔之間，李潔知道我的用意。
“李潔，你今天是怎么了？火氣這么大？”我問。
“是你，你也會發(fā)火。你看看，她把我的作業(yè)本畫成什么樣子了？”
“你們以前爭吵過嗎？”
“吵過。昨天，合唱比賽選參賽人員，讓我們試唱，我的聲音高了點，她就說我野糧食吃多了，我太生氣了，你知道野糧食吃多了是什么意思嗎？就是罵我沒教養(yǎng)。我當(dāng)然氣不過，我就罵她腿毛長，是典型的‘返祖’現(xiàn)象，她的腿毛本來就長嘛，夏天都不敢穿裙子，生怕被別人看出來。”
怪不得周煜那么生氣，原來李潔在大家面前揭了她的短。
“還有一次，上體育課，我坐在教室里，周煜拍我的頭，說該去上體育課了，打人不打頭啊，我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拍了她的頭，她就說我把她拍暈了，她就告訴了付老師，付老師說下次有話好好說，出手不要那么重，我說都一樣被拍頭，為什么只說我，不說她，付老師偏心眼，向著班干部，還不是因為周煜會在付老師面前裝嘛?！?p> “明天付老師回來，周煜又告你一狀，你怎么辦？”
“付老師愛咋整就咋整，反正她也打了我，我也是受害者?！?p> 李潔越說越氣，一直氣到自家門口。
我把書包還給李潔，安慰了她幾句，目送著她進了單元門，上了樓梯。
我們坐在音樂教室里上音樂課，音樂教室在五樓，教室四壁和天花板被槽孔吸音板包裹著，一架高級鋼琴“端坐”在講臺上，每人一把帶小桌板的椅子，這在我們這座城市的中學(xué)里，這樣的配置，實屬罕見，可見校領(lǐng)導(dǎo)對音樂課是何等重視。
梅老師講五線譜。
“五線譜是世界上通用的一種記譜法，通過在五根等距離的平行橫線上標(biāo)以不同時值的音符及其他記號來記載音樂，屬于運用最廣泛的樂譜之一?！?p> 我是極不喜歡上音樂課的，從小不愛唱歌，音樂無法刺激起我的感官共鳴，我媽說我唱起歌來是“左嗓子”。
即便是楚楚動人的梅老師在上面聲情并茂地講解，也激不起我半分興趣。五線譜上一個個黑色的豆芽我越看越大，不停地伸展、擴張、膨脹，簡直要撐破一整本音樂書，在眼前爆炸。
“好，簡單了解了五線譜，我們開始學(xué)習(xí)《歡樂頌》，我來給大家唱一遍?！?p> “歡樂女神，圣潔美麗，燦爛光芒照大地，我們心中充滿熱情，來到你的圣殿里?！?p> 梅老師的美聲唱法呼出氣流吹響聲帶，音色清晰，聲音里帶著一種空間感，唱完以后還有余音繞梁的感覺。
“整首歌曲帶給你們什么感覺？”梅老師問。
“有一種貝多芬樂觀、積極、不畏磨難的精神?！?p> “不屈不撓、執(zhí)著于夢想的精神?！?p> “莊嚴(yán)、神圣、激昂的情緒?！?p> “同學(xué)們都說得很對，貝多芬是德國偉大的音樂作曲家，而他最杰出的是《第九交響樂》，《歡樂頌》就選自《第九交響樂》，我們要從中感受歐洲古典主義音樂的情感，頌揚和學(xué)習(xí)友愛、平等、自由的精神，個中奧妙，全靠你們自己去領(lǐng)悟?！?p> 《歡樂頌》旋律簡單，梅老師略教幾遍，我們便開始齊唱。
“歡樂女神，圣潔美麗，燦爛光芒照大地，我們心中充滿熱情，來到你的圣殿里?！?p> 每個人都帶著一種沉醉的神情，自然而然，全神貫注，臉上仿佛都帶著光芒，空氣中的光芒，就是那些臉上的光亮折射的結(jié)果。
只有韓偉耷拉著眼皮，盯著音樂書，用一種近乎嘶啞的聲音在唱，“歡樂女神，流著鼻涕，凍手縮腳打噴嚏，我們心中充滿好奇，你是怎么感冒滴？”
幸好梅老師沒有聽見。
“你們付老師的英文歌唱得特別好，尤其是這首《歡樂頌》，他可以用英文演唱，有機會，你們可以讓你們付老師一展歌喉?！?p> 看樣子，付老師和梅老師平時沒少交流啊。
“趙勇，梅老師是不是對付老師有意思?。俊表n偉探過身子小聲問我。
“我看是付老師對梅老師有意思，上次我去他辦公室還錢，她看梅老師的眼神和看別的女老師不一樣?！?p> “有什么不一樣？”
“就是眼神里有秋天的菠菜那種。”
“你看有戲沒有？”韓偉就愛看好戲。
“我看懸，主要是兩人身高相差太懸殊，如果一樣高還好說。除非是付老師家燒過杠粗的香，才會有戲，哈哈?！?p> 我對女高男低的情侶一向不看好，不敢想象，如果付老師和梅老師走在街上，會是一道什么樣的風(fēng)景，那真是“最萌身高差”了。梅老師只穿平底鞋，付老師則要穿上一雙內(nèi)增高的鞋，即便是這樣兩個人也顯然達不到“平衡”，哎，真是難以想象?。?p> “用你的超能力啊，想辦法把他們撮合在一起?！表n偉支招。
“哎，上次的爆發(fā)也許是巧合，黑貓云我再也沒有遇見過，上次的感覺也沒有再找到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