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著方才那一幕,一路上眾人格外安靜,連著將離離隊轉悠也不再呼喊吵鬧了。
傍晚時正好抵達疾云司所屬驛站,得知乃是鼎鼎大名的守護司,又得見月魘候與各位子君親至,驛丞們玩命招呼忙上忙下熱情的過份。
加上車駕一共二十二匹馬駒,一應牽至后院馬廄打理喂食,待一名驛丞預備卸下最后一輛車駕牽出馬兒時,柔十一柔十二兩人上前阻住其動作。
“稍待?!?p> 話落兩司侍又相對無言,各自琢磨著是將主子抱出來還是施術運到驛館內。
瞧月主司那架勢,怕是動手過后會被修理,但這般光天化日運個身穿衣裙的姑娘出來又委實不妥。
兩司侍心理活動如何混亂驛丞不知,只漸漸不耐的揮了揮手:“二位,容小的飲馬?!?p> “不行!”兩人異口同聲。
驛丞皺眉,怎么著?擺架子是嗎?還讓不讓人干活了?
“勞二位請主子入內休憩吧?!斌A丞一揖。
“稍待?!奔m結中的柔十一瞥了驛丞一眼,這人話怎的這么多。
驛丞也是個有脾氣的,小聲哼了句,回身兩手抱臂撇著腳,立在后方三丈處。
我看你們耗到什么時候。
已經入到驛館大廳內落座休息的眾人,打量著這個類似客棧大小,還算干凈整潔的木制小樓,各自隨意分桌飲茶用些瓜果點心,等待用飯。
柔一行到廳外看著那方仍在猶豫的十一十二:“怎的還不進來?”
十二立即苦臉指了指馬車:“司牧,司騎還在車上?!?p> 柔一抬腿便邁步過去:“區(qū)區(qū)小事都辦不好,今日驛站再無旁人,將司騎送入二樓寢房內?!?p> “司騎是哪一間???”
“眼下主子們都在大廳休息,你們隨便揀一間送進去,看見司騎在內了,自然不會有人進錯房?!?p> “哦?!笔c點頭:“那要不勞煩司牧送主子進去?”
柔一咬牙正欲抬手修理兩個笨蛋,那邊月魘款步走近:“行了,都進去吧?!?p> “是!”司侍所受訓練便是絕對服從,此刻三人立即領命快步入內,慶幸燙手山芋終于脫手。
那邊驛丞對上月魘夾著冰碴的目光,立即收了看熱鬧的心,一溜煙跑到后院喂馬去了。
月魘負手立在馬車車駕前,看著車簾久久未動。
而館內,想到組中除了羲和便只自己一個女子,還是自己送她回去好些,千璃終是放心不下起身出了大廳,方行到外間便瞧見月魘如石像般立在車前。
千璃:“……”
這是干什么?
“他兩個六年前曾在一起過?!鄙橙A突然俯身湊在千璃耳畔輕聲道。
千璃驚的一連退出數(shù)步,捂著心口瞪大眼看著他。
沙華以指遮口做噓聲狀,溫聲微笑:“嚇到你了?抱歉?!?p> 千璃穩(wěn)了穩(wěn)心神,心道還是盡快修習六覺術的好,免得總是無所察覺一再失態(tài)。
“無妨?!?p> 便在此時,“石像”終于抬手一把拂開了車簾。
少女面朝里側躺在矮榻上一動不動。
月魘翻身入內,剛伸臂穿過她脖頸膝下,還未抱起便感覺右手觸到一片濕意。
再探頭去看,羲和睜著眼木然流淚,竟是早已清醒,只這般不知是哭了多久,連著臥榻軟墊上皆是大片濡濕。
而羲和雙目紅腫額發(fā)濕粘,無聲流淚全然一副心死的模樣。
月魘僵了半晌,終是撤回手半蹲在一旁。
相對無言,車廂內一時間被沉默覆蓋。
月魘轉身便要撩簾下車,羲和卻是突然起身一把抱住了他。
“放手。”
月魘去掰腰間的雙手,方掰開羲和又撲在了他肩上,伸臂攬住了他。
“不放!”
“活膩了?”
“打死不放!”
月魘再度扯開羲和。
一番撕扯再加上躺了半日,羲和現(xiàn)下鬢發(fā)散亂滿面緋紅,咬唇氣鼓鼓的瞪著月魘,月魘理也不理,起身下車。
突然看到那邊廂千璃二人,月魘未及反應,便被車上一鼓作氣的羲和自身后直接撲到在地!
沙華:“……”
千璃:“?。。?!”
“瘋子!”月魘撕扯著那雙糾纏不休的手,滿面怒容。
羲和將頭埋在月魘胸前死活不肯離開。
動靜太大,終于引得館內休息的眾人陸續(xù)出來查看。
月魘一向平靜的面容今日因著羲和一再變色,而此刻眼見眾人一個個震驚圍觀便愈加惱怒,瞬間二指凝訣點在了羲和兩肩,本桎梏般的纖細雙臂便立時脫力垂下。
月魘一臉不耐的退出數(shù)步。
雙臂驟然失力,又被月魘拂開,羲和立勢不穩(wěn)踉蹌數(shù)步才停在了車轅前。
此刻羲和衣袍染塵,臉上又淚痕縱橫,委實有些狼狽,但那張肌膚吹彈可破的瑩潤臉龐梨花帶雨,又因她強忍不露哭聲,越發(fā)襯得嬌小惹人憐。
“出什么事啦?”正在大廳內忙碌的驛丞們聞聲過來。
“無事,進去!”猛地對上柔一和柔二三四的冷臉,驛丞們深知得罪不起,忙又點頭哈腰的退了回去再不敢上前打探。
喘息的兩人怒視對方,偌大的院落內一片靜悄悄。
月魘緊咬牙關,雙手緊握。
羲和抬袖抹了把臉,又用不知何時從哪兒掏出的帕子,大聲擤鼻子。
“鬧夠了?”月魘恢復平靜,松拳負手而立,轉眼間又變回平日里冷靜淡漠的月魘候。
望著對面音容笑貌一如往昔卻又格外陌生疏遠的人,羲和腦袋嗡嗡作響。
這不是她想要的重逢。
本該淡然出現(xiàn),行事穩(wěn)重絕不纏粘他,教他知曉自己變了,再不是當初那個幼稚可笑惹人生厭的臭丫頭了。
可是忘了他也會變,變得再無當初的溫柔模樣,只以一副決絕之姿始終推拒,而到現(xiàn)在才發(fā)覺,六年時間終是劃下了難以逾越的溝壑。
這般看著他,想靠近卻無能為力。
無人知曉,這六年來,往返于各處他可能出現(xiàn)的地方,利用所有時間提升修習,終于獲得子君之名,云燳令之容加身,只為能光明正大的接近他、見到他。
可六年苦修被他輕易掣肘,而六年思念也被他厭惡摒棄。
不過……
羲和垂首輕嘲一笑。
若以為如此她便放棄,那也太小看她,小瞧這份傾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