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diǎn)瘋狂砸落,漆黑的雨夜里,寨后的矮山頂上似有星辰流動,沙華順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瑩藍(lán)微光飛身而上。
越來越近,是法鯉,數(shù)千法鯉大大小小的洄游盤旋,在草叢水洼中絞弄穿梭,一副詭異又幽美的盛景。
自己要找的人便立在山崖邊,隨著法鯉波動,光芒不時(shí)從那身影旁掠過。
少女一臉木然,由著雨水這么肆意澆灌。
沙華抿著唇,好半晌才終走上前去,抬手又放下,數(shù)度之后,下定決心一把摟住了千鯉:“千鯉。”
千鯉動也不動。
“以后,由我來代替他,代替他疼你,陪伴你,好嗎?”
“沙華?!?p> “你說。”
“我有一只靈魚,叫粼粼。
剛?cè)肽疥P(guān)時(shí),我還是個調(diào)皮的孩子,初時(shí)的三年里,我?guī)缀醪粎捚錈┑娜杖諗圁[,哪怕老師陪伴,我也總想爭破這困守我的‘牢籠’。
那時(shí)候喜歡吃魚,所以父親母親老師皆不在的日子里,我會施術(shù)自山腰上的野湖捉魚來吃,便是那個時(shí)候,捉來了一尾黑色小魚,個頭不大,烏漆嘛黑的一尾。
它雖被法鯉卷帶離水,卻并未因脫水而窒息,而是好奇的打量它們,之后竟跟隨著法鯉在我身側(cè)游動。
我將它放在我庭院內(nèi)的池水中,給它取名“粼粼”,每日會去瞧瞧它,跟它念叨修習(xí)有多無趣,今天的小豆糕味道不錯,前方那座小山有兩顆巨松被火雷劈倒……
雖然老師說它是靈魚,可助它進(jìn)修,可我覺得,自由自在的多好啊?所以我從未訓(xùn)練過它,也未覺得它有多么重要。
因?yàn)橛X得不重要,所以無意間得知老師有了心上人,需辭別一段時(shí)日去成親時(shí),我便撇下粼粼去追趕老師。
后來沒兩日便被父親與關(guān)守半路截住將我?guī)Щ?,與父親大吵一架后我獨(dú)自走回院中,就發(fā)現(xiàn)…粼粼死了…
它的眼睛像是蒙了灰塵一樣一團(tuán)污濁,身上鱗片斑駁,水也是濁的…”千鯉慢慢轉(zhuǎn)過身來,雙眸無光抬頭望著沙華:“你瞧,我就是這樣一個人,粼粼陪伴我六十八年,雖未進(jìn)階,但卻通人性,我卻這么不管不顧扔下了它。
甚至它是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我也沒有流淚,將它埋在了山腰的野湖旁,為了追隨老師,其他的都不重要,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什么都不在乎,旁人如何與我何干?
為了不要我的老師,我可以什么都不顧,我就是這樣的人,你明白嗎?”
雨勢漸漸轉(zhuǎn)小,沙華笑了笑,低著頭捧著千鯉臉頰,極其溫柔道:“千鯉,你很想粼粼對嗎?”
千鯉看著沙華,眸光微閃。
“我雖不能代替粼粼,但是你瞧,粼粼跟著你,不必?fù)?dān)心被其他鳥怪等吞食,還有個傻乎乎的小姑娘天天跟它嘮叨,它是高興的,所以它一直乖乖呆在池中等你找它。
靈物若未進(jìn)階,壽命上便只會比尋常凡物略長些,能在你身邊陪伴近七十年,也不算短了,只是你運(yùn)氣差了些,未見到它最后一眼。”
千鯉雙目沁淚,突然低下了頭,熱淚撲簌簌穿過流動的法鯉向下墜落。
“不要自責(zé),我明白,我都明白。”沙華嘆息著緩緩摟住千鯉,掌心覆在她后腦上,俯身在她耳邊安慰:“沒關(guān)系,哭也沒關(guān)系?!?p> 懷中漸漸傳來抽泣聲。
雖是幾番見過千鯉的狼狽模樣,但卻從未見她露出如此脆弱模樣,此刻的沙華,雖是心痛,卻也格外欣慰,罷了,沒接受便慢慢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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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看了?!狈隼扰c蓮茶收勢著密文信函等物,沖還在院門向外張望的將離道:“不會回來了。”
“我知啊,但沙華他二人呢?也不回來了?”
“也許吧?!鄙彶柘氲搅耸裁矗α?。
“怎么?”扶廊問。
“明日要堵一堵他四人?!?p> “就這么辦!”將離“咣”的關(guān)上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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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過之后,暑熱稍減,待將離興奮的推開房門時(shí),卻一眼瞧見正廳內(nèi)的沙華千鯉及扶廊蓮茶四人。
懨懨的走進(jìn),口中念叨:“還是起晚了。”
“子時(shí)便回來了,讓火小郎君失望了。”沙華頭也不抬的與蓮茶核對路線圖。
“無妨,這不還有更精彩的嗎?”火將離雙手環(huán)胸,瞧著廳外。
幾人聞聲抬頭望過去,穿過院內(nèi)原本進(jìn)進(jìn)出出此刻已瞠目結(jié)舌的戍衛(wèi)們,是身著白色里衣的月魘朱砂兩人。
月魘面若春風(fēng),緩步而行,朱砂有些羞怯的別著頭,但兩人的手交握,十指相扣。
“哎呦呦~司正司騎一夜未歸,這是打哪回來的?。俊睂㈦x打趣,戍衛(wèi)們也紛紛帶著笑意互相交耳打趣。
“與內(nèi)子賞月,貪歡誤了時(shí)辰?!痹卖|鳳目漾著暖意,整個人褪去往日雖雅致卻冷清的氣息,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什么什么!內(nèi)子!聽見了沒?這連名份都定了?哈哈哈~”
月魘今日格外親切,任大家打趣,不時(shí)還脈脈看一眼朱砂,戍衛(wèi)們也哄笑起來,朱砂被這一室目光照的羞怯不已,瞪了月魘一眼后叉腰怒目:“怎么著?早晚的事!”
這次,連千鯉都笑了。
沙華看著千鯉,眼角也掛上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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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處暗室之中,一個眉目冷峻的高削身影立在案邊,瞧著手中的密報(bào)。
“繼續(xù)深入毒族境內(nèi)?”
“是。”幾名黑衣男子半跪在地。
“若是寨子附近的村莊,也沒必要談什么深入,如此…松蕈鎮(zhèn)…”男子手指在輿圖上移動著,最終停在了一處:“或者…苦莓莊。”
“那時(shí),沖著主子來的?”
“還不知?!?p> “那我等需不需提前準(zhǔn)備。”
“怕什么?區(qū)區(qū)幾個稚嫩走卒而已,何必如此驚慌?再說,我等的就是他們,若他們不來,才要傷腦筋?!?p> “那我等待主子令?!?p> 男子歪頭思索一會兒,好看的唇線揚(yáng)起,微笑拂開露出雪白的牙齒:“上次略逗一逗,便驚慌失措四處查找,如今他們自要來,我就不親自上陣了,獵物么,總是先縱它得意囂張,再慢慢享受它垂死掙扎的樂趣。
這一路還長,給他們先來點(diǎn)開胃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