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紗作勢向朝月縱身一躍出掌。
院門處林立的幾名黑衣人立刻飛身撲了過來,朝月眉頭一皺,根本不去管珠紗,先回首揮袖,數(shù)名黑衣皆被術(shù)風(fēng)掃出,落定后頷首立著不再動作。
朝月冷眼睨了他們幾人一眼,回頭正欲開口,突然雙目圓睜。
珠紗立在那處,自額際那處法瞳疤痕以及嘴角不斷溢出一道道鮮紅,滴答答落在胸前,地上。
她怎會可笑到螳臂擋車,簡直癡人說夢。
自己這個叛徒,對不起司侍們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對不起出尋組努力的千璃和大家,對不起夜白君的看重,對不起族長的期望,對不起鎣惑的全力相救。
對不起,自己最愛的人。
好想再見見大家……
好想再看看月魘,哪怕只一眼也好……
一直以來,自己是最膽小最怕死的。
一點(diǎn)也不想就這么憋屈的離開,但是,這樣才能阻止自己再傷害大家。
好歹,總算做對了一件事。
珠紗咧嘴笑著,將十指交叉反手二指直對心口處的雙手抬起,一道微弱紅光隨之在指尖泯滅。
笑著笑著,大口的鮮血自口中一汪汪涌出,珠紗抬頭,看著剛剛掛上夜空的皎月,伸手去抓。
“月魘,原諒我吧……”
眼前的一切被黑暗吞沒。
.
月魘立在院落中的荷塘邊,負(fù)手看著池水中的映月,努力平復(fù)因知曉珠紗突然失了蹤跡而難以平靜的心。
離舟上前:“司正,驚鵲主司說,已調(diào)度所有能趕去的人手全力尋找,一旦有消息會立刻發(fā)送法符告知,因距此處太遠(yuǎn),即便您趕過去,可能他們也換至別地,還請您再等等。”
月魘苦笑:“不用勸慰我,我明白該怎么做?!?p> 只是,不知為何,心里總是慌亂不休惴惴不安。
.
千璃躺在葡萄藤下的臥榻上望著上方一串串盈紫的葡萄出神,如今入秋,正是碩果累累布滿枝頭的果獲季節(jié)。
珠紗是最愛吃果子的了。
揚(yáng)唇輕笑,突然隱約察覺院落外似有一人的腳步聲漸進(jìn),最終停留在外院門口,踟躕不前。
婆婆這時候早都睡下了,千璃想了想,起身走出。
夜色之中來回踱步的身影皺眉負(fù)手,聞聽身后清緩的腳步,回首便見千璃一身墨鯉輕紗立在階上:“進(jìn)來吧?!?p> .
看著坐在對面的人局促不安,千璃重新躺回臥榻,望著星空輕聲道:“念兮,你再不說我可要睡了?!?p> 念兮本一臉苦相,這時突然撲哧樂了:“在敵人之子面前也敢睡去,就不怕我趁你不備取你性命嗎?”
千璃仍舊望著浩瀚星河:“你也說了,敵人之子,是為子,卻非敵。
你若真能痛快下手,也不會拖到今日仍猶豫不決。
且,你打不過我。”
念兮朗聲大笑,緊繃的情緒也放松許多。
“千璃,你……”似是惱怒自己的吱唔,念兮一拍一旁矮案:“罷罷罷,千璃,你是我救命恩人,若無你,我現(xiàn)下焉能有命在這里啰嗦。
我不想兜圈子,更不想跟你打啞謎。
千璃,我不知旁人如何想,但自你我去了齟齬后,我漸漸瞧出來了,你那些個狂妄模樣,不過是在做戲罷了?!?p> 千璃一眨不眨,也不回答。
“你與容成君的事我多少有所耳聞,不管你前來游絲城有多少是為了他,我確是覺得你若真想奪回所愛,以你之聰慧,不該成日里做一副討人厭的模樣。
所以,你肯定另有所圖,我說的對嗎?”
“……”
“我自小隨意慣了,加之初時每每做公事總不免三心二意,漸漸的大哥他們將事情全部接手,放我自在去,學(xué)藝修習(xí)也好,游山玩水也罷,唯氏一族,一個我,一個二姐,我兩個似游離在外的人。
但身為城主府一員,又怎會一點(diǎn)都看不出問題,我明白,守護(hù)司乃王族麾下成立的新司署,雖因魔界地域甚廣,族系龐大,守護(hù)司成立不久大家還不清楚貴司司務(wù)為何。
我猜測著,魔界自這三年紀(jì)前,一直戰(zhàn)火不斷各自為政,若真想維持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平和,便不能繼續(xù)這般下去,故而守護(hù)司是代替王族,真正統(tǒng)一魔界,對嗎?”
千璃看向念兮,認(rèn)真傾聽。
“在我父主持游絲城事務(wù)前,這一帶可算最不平安之地域,千璃,你能明白嗎?耗費(fèi)數(shù)百年,費(fèi)盡心力人力才有了今天的起色,父親怎會甘愿交權(quán)。
站在我們的角度來說,從前此地邪佞遍地,百姓難以果腹之時,王族在何處,是,天高地遠(yuǎn),總有未早些知曉,顧不過來的時候,可我父為這一方地域付出所有,現(xiàn)下說收回便收回,那我們唯氏一族是什么,王族收割成果的屠刀嗎?”
“如你所言,都如你們這般,因?yàn)橛兴冻?,便該將魔界分化而食,視作自己囊中之物了?”千璃繼續(xù)望天:“念兮,實(shí)話說我高興你肯對我說出真心話,但是我認(rèn)為既如你所言你多年自在,故而游絲城大小適宜你并未出什么力,你都如此想,如此不平,那么你的家人父兄以及游絲城諸位呢?
況,如你所言,是王族看錯你唯氏,但你又怎知你唯氏未看錯王族,若唯氏真心為游絲城好,怎會為自己放權(quán)便這般不舍掙扎,放眼望去,魔界如今得享的太平,難道不正是王族努力得來的成果?
我也直言與你,若非唯城主無爭權(quán)奪勢之心,現(xiàn)下便不會這般抵觸。
不過念兮,說到底,你年歲大我許多,又曾想拜我為師,故而才肯與我多言,可你的家人,你唯氏一族并不這么想。
咱們說這些又有何用?
你又能決定什么?便是眼下,你連是否還要再拜我為師也仍在猶豫之中,今夜你來,便是想著,如果你真心拜師,我能否看在你的面子上,便如同你唯氏定親的容成君一般,各自相安無事,對吧?”
念兮咬了咬牙,點(diǎn)頭:“是?!?p> 千璃坐起身:“回去吧,念兮,其實(shí)你心中明白,守護(hù)司,不,是我與你唯氏,與游絲城的矛盾并非你拜師便可瓦解的。
你只記好一條,我心慕沙華,怎會忍受與他定下親事的唯琴寂。
所以,其實(shí)什么裝腔作勢也好,故意挑釁爭斗也罷,不過是我借著由頭泄憤,我與唯氏之?dāng)骋?,與那親事同在。
有這一節(jié),你我莫說師徒,便是知交也做不得,從前我數(shù)次激怒你,連著救你那次,相互抵消,你便當(dāng)做我們從不相識,于你而言最好。
至于容成君,若他非要給唯氏做女婿,我便全力將苗頭對準(zhǔn)他,方才我指責(zé)唯氏之言,便全扣在他頭上。
念兮不知,我這人,最是記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