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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凜霜時

第八章 藥神莊

冷月凜霜時 大兔君Chloe 2451 2019-09-05 12:48:29

  銳痛抽絲剝繭,自五內(nèi)蔓延四肢,所過之處牽連皮肉筋骨,如潮汐升漲一般洶涌霸道。此間體內(nèi)漸生出幾道力,相互沖撞激蕩,直要將肺腑擊得粉碎。凌羅疼得青筋崩裂,銀牙咬碎,世上毒藥千萬種,盛竹非與她何仇何怨,要選這樣慘絕人寰的一種,讓她死也不得安寧。她微睜開眼,恍惚間看見盛竹非緊皺眉頭等在面前,她心中有恨,但那痛的鮮明很快讓她無暇旁顧,她閉眼祈求解脫。不知過了多久,知覺才漸漸剝離,眼前顯出白光一片,她迷迷瞪瞪地往里走,直至失去最后一點神識。

  “凌羅……”

  “凌羅,醒醒啊……”

  “還不起來練功,你怎么這樣貪懶?”

  “可我的武功已經(jīng)廢了呀……”

  “你在做夢吧,胡說八道些什么?”

  緊閉的雙目滲出些濕潤,凌羅仿佛從一個漫長的夢境中醒來,睜開眼,看見李南麒豐神俊采的面龐,微笑地望著她。

  四周白茫茫一片,耳畔隱隱傳來水聲?!澳削琛彼龁舅Z氣帶些疑問,似乎哪里有些不對,一時又想不起來?!斑@是,什么地方?”

  “忘川河畔?!?p>  他拉她起身,下頷弧度優(yōu)美,堪堪到她發(fā)頂。凌羅好像想起一些久已忘懷的事,原本他身姿峻拔,星眉劍目,原本他們很登對。

  “你看,那是忘川河,我從對岸涉水而來?!?p>  凌羅循望去,只見水聲之外,一片氤氳的水汽,四處一味白得空濛,但舉目盡處隱約有遠山的灰影。

  李南麒牽過她的手,片時,她手中多了一柄劍?!皬那暗恼惺?jīng)]忘吧,來,我們再練一回?!?p>  凌羅忽然哭了起來,心底襲來一種深深的驚恐,讓她想如孩童一般撲到南麒懷里找些安慰。

  “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你背叛了英雄幫背叛了我……”

  李南麒笑著看她,好像聽不懂她的話。他站出丈遠,不顧凌羅哭得傷心,忽然起了一招風遇平沙。凌羅心下大驚,本能地執(zhí)劍在身前格擋?!爱敗钡囊宦暣囗懀环N奇妙的充足感,隨一股溫和厚重的內(nèi)力,緩緩流遍周身,好像沉睡多年的肌體終于醒轉(zhuǎn),充實洗練,渴望一場酣戰(zhàn)。她指間聚力,目光一如往日專注,頃刻之間如行云流水般迸出七八招。長云亂涌,醉臥黃沙,雨落秋池,邊角連聲……紅衣身影翩翩翻舞,茫茫天地之間,一片劍光流徹。

  天空飄起紛紛細雨,李南麒擋下一招忽而飛身離遠,停在忘川橋頭,唇邊懸著微微笑意。凌羅定定站著,好像預感到什么,唇齒輕動,無聲地吐出二字,“南麒”。

  兩人隔著雨幕相望良久,凌羅似下了決心,“我同你去!”

  李南麒搖了搖頭,唇邊仍是那樣溫潤的笑,“世事艱難,你我都身不由己。我只是,厭倦了勾心斗角,凌羅,你明白嗎?”

  雨收,有風涼涼,不知起于何處。李南麒執(zhí)劍的背影緩緩渡過石橋,漸而消逝在蒼莽山河里。四周靜了下來,時空慢慢收攏,恍若一張白紙不堪火烤,被暗紅的炙痕蝕成灰燼。

  晦暗的虛空中,凌羅聽見一個蒼老的嗓音遠遠傳來,“……再不醒轉(zhuǎn),恐怕老夫也無力回天了……”

  她終于抓住這深淵里蛛絲似的一道線索,拖著沉乏的身子,循聲走去。

  斗室中只有石峻和一位白胡老者,凌羅醒來時,恰好聽見老者說,“你們護法太大膽了!”石峻恭敬地微一頷首,什么都沒說。老者見她醒了直呼她“命大”,喝了聚魂散的人,十人里有九人要一命嗚呼,剩下一人多半非瘋即傻,而她一介弱女子居然在鬼門關上轉(zhuǎn)了一圈,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石峻并無過多表情,只向著老者一拱手,轉(zhuǎn)身退出屋子。凌羅猜他是回右庭復命去了,但此時她頭痛欲裂,許多事想不明白,也無暇多慮。白胡老者尚在絮絮叨叨,凌羅索性閉上眼,又沉沉睡去。

  之后幾日,凌羅一邊調(diào)養(yǎng)身體,一邊理順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她身在藥神莊,白胡老者便是河西久負盛名的藥神白不換。盛竹非那日給她喝下的是一種名叫聚魂散的稀世奇藥。這藥說來詭譎,若是普通人喝了,不過作補氣養(yǎng)身之用,但若另外一種人喝了,又劍走偏鋒地派得上特殊的用途。凌羅恰巧就屬于這“另外一種人”——習過武,卻因故廢去的。

  習武者,不論修習內(nèi)功外功,都會在七筋八脈留下痕跡。用化骨散之類的方法能將功力招式剝?nèi)?,但抹不掉筋骨上日積月累的痕跡,而聚魂散的功用,就在于復蘇筋骨的“記憶”,讓武功循著痕跡恢復。只不過,道理說來簡單,人的肉身畢竟不是木石機簧,可任意擺布的。喝下聚魂散之后的這種“恢復”過程極其痛苦,遇上血肉阻滯不通的,彈指間便一命嗚呼了。

  凌羅之所以能挨過來,事后據(jù)白不換揣測,大概是因她連日來常受刀劍拳腳相加,身體孱弱久泡在藥罐里,而致血肉無力又慣于藥性,聚魂散反倒暢行無阻了。凌羅苦笑,不知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時值入暮,草木籠在夕照中,染上一層金黃。四野靜謐,藥神莊后園一方藥池水汽氤氳,凌羅正靠著池壁閉目養(yǎng)神。這一身武功對她意味著什么,從前連她自己都沒發(fā)覺。倒不是好戰(zhàn)尚武,只是那些內(nèi)功劍法一招一式她打小同南麒義父一起練成,與她共生一世,仿佛與身俱來。她在探月樓做了兩年花魁舞娘,溫香軟玉,沉沉靡靡,觥籌交錯之間差點認不出自己。直到聚魂散剜肉拆骨,洪水一般在她體內(nèi)沖撞,令她痛不欲生之時,綿綿密密注入一種無比熟悉的力道,那種力道,她記起來,方才是英雄幫雍城壇凌羅壇主的立命之本。

  于此,她是欠了盛竹非的,無論他居心為何。

  越是想不透他,便越要去想,他仿佛成了一項功課,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值當細細琢磨,不可大意。或許……凌羅想,只剩下一種可能。

  “小姑娘莫非正思春,怎么水冷了都不曉得?”

  凌羅一怔,回過神來,果覺池水冰冷,頓時渾身一激。白不換沒好氣地瞟她一眼,卷起袖子,拎起一旁火爐上搭著的水桶往藥池中倒,邊咕噥道,“小姑娘家家的還未成婚,身子尤不可受寒,否則往后生產(chǎn),可要吃苦頭的!”

  原本靜謐的四周瞬時寂靜了幾分,凌羅費了些功夫才覺出“小姑娘家家”確實是在說自己,一時不知如何接話,默了半晌,才淡淡道,“我早過了成親生子的年紀,老伯?!?p>  白不換嘿嘿笑了兩聲,“古有姜子牙七十生子,你才多大?有些事不到最后,誰都不知道結果。”

  白不換走后,凌羅又在藥湯中發(fā)了半刻愣,直到最后一縷夕陽隱沒天際,夜色徹底覆了下來,竹籬四角懸著宣紙燈籠,燭火跳躍著發(fā)出蒙蒙微光。此時籬門輕響,黑暗中緩緩出現(xiàn)石峻冰冷的臉,手臂上懸著一個包袱,“護法命我?guī)闳ヒ粋€地方。”

  凌羅抬眼,那個可能又一次浮現(xiàn),盛竹非恢復她武功,是要拿她作一件秘密的武器,預備最后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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