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真相（上）

　　未可知之地。

　　意識附著于玉鏈之上，五識五去其四，李長弓只剩下唯一的視覺。

　　一道灰色洪流躍出將碎片卷入，玉質(zhì)鎖鏈被浪潮扯動，末端隱沒在灰流之中，浪潮退去之后重新露出被玉鏈牢牢鎖住的碎片

　　李長弓這才看清下方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灰色汪洋，猶如恒河沙數(shù)般的碎片在其中起伏不定，隱隱可見汪洋深處巨大無比的陰影，腳下的碎片與之相比就像是城市中的一粒沙塵。

　　歸墟。

　　這兩個字像是一道閃電一般劃過李長弓的腦海，如果沒有猜錯，腳下這片汪洋應(yīng)該就是歸墟。

　　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里，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

　　廣泛的閱讀興趣和良好的記憶力讓他在腦海中迅速提取出以上文字，語出《列子·湯問》。

　　歸墟，是古代神話中一處無盡無底之地，象征萬物的終結(jié)與最后歸宿。

　　而這里看起來就像是時空的終結(jié)與歸宿之地，無數(shù)時空碎片在這里沉淪，死寂與絕望是永恒唯一的主題。

　　【定位完成，歸墟之錨開始拉取?！?p>　　像是提起魚鉤一般，透著瑩瑩白光的玉錨抓著碎片沖天而起，李長弓不由自主地隨之而去，意識一頓，再睜眼眼前已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廳，大廳中央靜靜懸浮著一顆散發(fā)著柔和白光的大光球。

　　主神？

　　剛閃過這個念頭，大光球表面的光紋像是水波一樣開始蕩漾，一道聽不出性別年齡的平和聲音響起。

　　“李長弓，你好?！?p>　　“您好?！崩铋L弓下意識地用起敬語，對于這種未知存在，懷著一顆敬畏之心總沒有錯。

　　“請問我該如何稱呼您？”

　　“我，即是你所在的世界本源意識，我的名字有很多，主神、天道、蓋亞意識，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愛好定義對我的稱呼以及外在形象?！?p>　　說著，大光球快速變化為各種各樣的形象，生物、死物，現(xiàn)實中存在的、不存在的，李長弓甚至看見了自己的形象快速閃過。

　　“停停停，就大光球吧，名字就叫主神?！?p>　　眼見著光球的形象愈發(fā)詭秘而不可直視，只看了幾眼，感覺自己SAN值正在狂掉的李長弓趕緊捂住眼睛喊停。

　　“如你所愿?！?p>　　大光球恢復(fù)為原狀。

　　“那么，你希望我以何種方式存在而為你服務(wù)？”

　　大光球前開始浮現(xiàn)光影。

　　“石刻、獸皮、龜甲獸骨、竹簡、紙張、手機以及主世界中尚未出現(xiàn)的個人終端，還是與之前一樣，以目前接受程度最為廣泛，被稱作系統(tǒng)的形式而存在？”

　　光影中浮現(xiàn)出罩著斑斕獸皮，頭發(fā)披散的粗獷原始人手持一塊石板，石板上不斷浮現(xiàn)隱沒一些不成形制的象形文字；

　　頭戴周冠，身著黃紅主色窄袖織紋衣的古人手持一卷竹簡，竹簡上寫滿古樸繁瑣的文字。

　　再到穿戴著流線型銀白色金屬裝甲的一人對著眼前的空氣指指點點，眼中閃動著藍色光芒。

　　短短幾秒，一部跨度長達幾千上萬年的人類信息載體演化史，或者叫做科技演化史完整呈現(xiàn)于眼前。

　　看樣子，類似的事情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已發(fā)生過。

　　“跟之前的一樣?！?p>　　相比起簡單快捷易攜帶的系統(tǒng)老爺爺，什么個人終端都是渣渣。

　　“如你所愿?！?p>　　這主神的脾氣態(tài)度未免也太好了吧，李長弓暗暗嘀咕，小說里的主神不都動不動就要抹殺人嗎？

　　見大白球這么好說話，李長弓開口問道：“主神，歸墟之錨到底是什么，我為什么會來到這里？”

　　光球微微一顫，原本白色的大廳驟然變化，李長弓與光球懸浮在一片深遠星空中。

　　“歸墟，在我誕生前就已存在無數(shù)紀元，是時間長河的終點，無數(shù)時空位面的最終歸宿?！?p>　　大光球如是說。

　　像是為了便于李長弓理解，隨著祂的話語聲，星空中出現(xiàn)一個黑洞，一條河流虛影緩緩浮現(xiàn)。

　　“如果將時間比作這條長河，那么歸墟便是這條河流的盡頭，無數(shù)時空位面就像河流中的小舟，唯有本源意識強大的位面才能抗拒時空長河牽引之力，不至于迎來末日，跌落歸墟。”

　　“但隨著時光流轉(zhuǎn)，位面本源意識會不斷被削弱，無數(shù)本源碎片被時間之力沖刷卷走，落入歸墟。并結(jié)合時空本源演化為一方獨立世界，比如說你才經(jīng)歷過的【這是我的戰(zhàn)爭】，這些實質(zhì)上都是在其他平行時空真實發(fā)生過的歷史。

　　“事實上，除了你所認知并存在的時空之外，還存在著無窮數(shù)量的平行時空，有些天賦異稟的人類會偶然接收到其他時空的相關(guān)信息，并將其用各種各樣的形式表達出來，這就是在人類歷史中所創(chuàng)造的一切幻想，神話、傳說、史詩、游戲、動漫電影以及文學(xué)作品?！?p>　　這一點李長弓倒是能夠迅速理解并接受，畢竟這一套平行時空理論在地球上早就被各類文學(xué)影視作品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最好的例子便是各類腦洞大開的網(wǎng)文，這類網(wǎng)文通常被稱為無限流。

　　似乎是為了留給李長弓思考的時間，主神停了片刻，繼續(xù)道。

　　“而這些甚至連量級都無法得知的平行時空歸宿只有同一個，那就是歸墟?！啊?p>　　“為了增強時空本源意識，延緩世界衰亡，我必須要抓取跌落歸墟中的本源碎片來補充自身消耗。但按照歸墟法則，我不能直接進入歸墟，只有帶著我的烙印的智慧生靈才能進入歸墟幫助我拉取碎片。這便是歸墟法則中的歸墟之錨機制，而你們則被稱為拋錨者。”

　　“所以是你創(chuàng)造了人類，為了完成拉取碎片的任務(wù)嗎？”聽到這里，李長弓忍不住開口道。

　　“不，人類并不是我所創(chuàng)造，實際上你們只是一個意外?！贝蠊馇蚝敛谎陲椀卣f道，絲毫沒有顧忌到李長弓的感受，不過顯然也不能指望身為本源意識的祂能擁有人類情感。

　　意外？

　　李長弓臉色有些古怪，這讓他想起一句話。

　　主神不為所動，繼續(xù)講述。

　　“起初，那個時候我還剛誕生不久，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培育，在你們稱之為寒武紀的時期，海洋中出現(xiàn)一種名為奇蝦的生物，這種生物擁有巨大的鉗子，成為了當(dāng)時的海洋霸主。于是我將它們投入歸墟，但這種生物在那些早已演化出文明的時空碎片中只能淪為餐桌上的食物。

　　第一次嘗試，宣告失敗。”

　　“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中間我的幾次嘗試均宣告失敗。不僅如此，其他時空還派出他們的拋錨者順著歸墟之錨來到這一片時空，本時空的原住民無力抵抗，于是他們通過定位的方式奪取了大量原本屬于我的本源碎片，造成了世界本源動蕩，引發(fā)了地球上的幾次生物大滅絕?！?p>　　“等等?！?p>　　李長弓忽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聽主神這意思，歸墟之錨的機制不僅適用于拉取時空碎片，也可以用來入侵別的平行時空，而且入侵成功會造成極其嚴重的后果，譬如主神所說的幾次生物大滅絕。

　　事實上，經(jīng)科學(xué)家考證，地球上曾發(fā)生過五次生物大滅絕。

　　第一次生物大滅絕發(fā)生在4.4億年前的奧陶紀末，導(dǎo)致地球上85%的物種滅絕。

　　第二次生物大滅絕發(fā)生在3.65億年前的泥盆紀晚期，導(dǎo)致78%的海洋物種滅絕。

　　不過在這次大滅絕中，最早的陸地脊椎動物海納螈登上了陸地，這是生物進化史上的一次重大突破，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海納螈，就沒有今天的人類。

　　第三次發(fā)生在2.5億年前的二疊紀末期，此次是地球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生物滅絕事件，這場災(zāi)難持續(xù)了幾百萬年，導(dǎo)致超過96%的地球生物滅絕，但恐龍和哺乳動物的祖先都幸運地活了下來。

　　第四次不談，第五次生物大滅絕發(fā)生在6500萬年前的白堊紀末期，這一次也就是最為著名的恐龍大滅絕。

　　長達一億六千三百萬年之久的恐龍時代在此終結(jié)，迄今為止的倒數(shù)第二位霸主就此退場，人類登場。

　　回憶到此處，一個可怕的猜測浮上李長弓的心頭，他咽了口唾沫，擠出一個笑容。

　　“主神，恐龍也是你培育出的拋錨者嗎？”

　　“是的?！?p>　　主神微微發(fā)光，繼續(xù)以不含任何情感的平和語氣說道：“恐龍是我迄今為止培育出最滿意的一任拋錨者，也是最后一任，他們強大的體魄足以完成多數(shù)拉取碎片的任務(wù)，甚至成功防御了幾次其他時空的入侵，只可惜6500萬年前的那些入侵者太過于強大，恐龍最后還是沒能擋住他們?！?p>　　“主神，那么下一次時空入侵是在什么時候？”李長弓澀聲道。

　　“五十六秒之后有一次，地點在北緯N364626.73 東經(jīng)E1275529.30。再下一次是在兩分三十秒后，地點在北緯N14264.85 東經(jīng)E26512.11...”

　　主神立刻給出答案，并像是念報表一樣念出一大串?dāng)?shù)據(jù)，并貼心地在李長弓面前呈現(xiàn)一個虛擬藍色星球影像，每念出一條數(shù)據(jù)就在藍色星球表面上定下一個小紅點。

　　聲音不止，紅點數(shù)量越來越多，李長弓手腳冰冷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看著藍色一點一點被紅點覆蓋吞沒。

　　帷幕升起，這世界的真相以一種極其蠻橫的方式?jīng)_入他的腦海，不留任何緩沖余地。

　　他知道。

　　這世界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