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張了張嘴,剛想說“平身”,卻又在瞬間想起和王叔的約法三章。于是他只能眼淚汪汪地抿起嘴說了一句:“都起來吧!免禮!”
“是!小少爺!”那些管事各自站得筆直,不比宮中的士卒差上多少。
見到此情此景鄭真秀挑了一下眉,他可記得那所謂的約法三章里的第三章就是“為了保證陛下的安全和禮儀規(guī)范,在隨身跟隨士卒的前提下,除了某些特殊時刻,陛下和陛下的寵物還應(yīng)時刻處莊園的管事的注視之下”。
呵呵!這還真是訓(xùn)練有素的管事們。
帶著動不動就愛哭鼻子,比女孩子還麻煩的小皇帝,鄭真秀住進了堪稱這龍?zhí)痘⒀ǖ那f園。
莊園里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的,竟比真的皇宮還像是皇宮。
待見到莊園賬本和庫房鑰匙等物件后,小皇帝頓時眉開眼笑,坐在椅子上都不能安分。不怎么識字的他打開賬本就翻了翻去,從第一面翻到最后一面,又從最后一面翻到第一面,一遍又一遍。那書頁翻動的聲音,讓他很是滿意,就是儀態(tài)都顧不得保持,活像一個沒見過書的土包子。
但或許他本來就沒什么儀態(tài),也沒學(xué)過什么禮節(jié)吧?
看著小皇帝如此的行為,鄭真秀的眉頭跳了一跳。他轉(zhuǎn)過頭快速地掃了一眼那些站得端端正正,不茍言笑,面容和那大臣一樣不秀的管事們,臉頓時就黑了。
“你們看什么看?都沒有事嗎?退下!”鄭真秀替小皇帝吼道。
大部分的管事在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后,就對他的話不做理會。
“靠!你們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怎么的?”鄭真秀氣得就差直接拿拳頭砸在這些人模狗樣的混蛋身上了,看一個什么都沒學(xué)過的小孩的笑話有意思嗎?
小皇帝聽到鄭真秀的聲音頓時意識到了什么,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合上了手上的賬本,有些不舍地把它放到了桌上。
“你們都退下吧!朕……鄭真秀的話就是我的話。我今天是不會出門的。要是不放心的話,你們可以再門外多派幾個人守著?!?p> 大部分的管事都低頭稱是,有禮有節(jié)的緩緩?fù)顺隽朔块g,去找各自的事忙了。只是其中有一個職位不算太高的,站在最末的管事在退出之前,深深地望了那個一舉一動都似乎和平常小孩沒什么區(qū)別的小皇帝一眼。
管事盡數(shù)退出以后,這莊園里的人沒有客氣,還真的派了幾個人守在了門口窗邊。
看著門口窗外的人影,鄭真秀有些氣郁地砰得一下就關(guān)緊了門窗。
“你??!”
他轉(zhuǎn)頭望向那有些坐立不安的小皇帝,嘆息著搖了搖頭:“是我的錯,我之前沒想那么多?!?p> 小皇帝有些奇怪地看向那突然沒頭沒尾的跟他道歉的鄭真秀。
皺了皺眉頭,鄭真秀沒有跟小皇帝解釋。反正解釋了他也不一定能理解,他只是一個從小被軟禁在那片小天地里,連書都沒讀過幾本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背著左手,捏著已經(jīng)長了一點胡子的下巴,鄭真秀就來回地在這個只有他和小皇帝的房間里走來走去,認真地構(gòu)思著什么。
小皇帝都被走來走去的鄭真秀的身影晃得有些困了。他狀似無聊地爬在了桌上,一邊吐著泡泡,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看著這記載了這王家莊園近來一年開支和收入的賬本,還時不時抬頭看了一看那還在晃的鄭真秀,然后就又趴下,繼續(xù)翻賬本。
走得有些暴躁了,鄭真秀突然猛得拍了一下桌子,把小皇帝驚得立刻坐得筆直。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反正對你而言,這上面都是鬼畫符,一個字都看不懂!”
看著鄭真秀那似曾相識的暴躁表情,小皇帝愣了好幾秒,過了好一會,他才有些委屈地癟起了嘴:“朕……鄭真秀,我……我只是認得的字比較少,并不是完全不識字……”
看著那小心可憐的孩子的眼睛,鄭真秀頓時就感覺自己的心被刺痛了。他不該對這樣一個懵懵懂懂,孤苦無依,身不由己的小孩子發(fā)火的。他這樣做是不秀的,很值得被鄙視的。他已經(jīng)快是一個成年人了,他應(yīng)該學(xué)會控制自己情緒了。
別扭地轉(zhuǎn)過頭,鄭真秀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你看不懂也沒什么關(guān)系,反正這上面的記賬手法很是簡陋。我等會就教你更好的記賬方法,更成體系的計算方式,保證讓所有的賬在你面前都漸漸變得一清二楚?!?p> 小孩子的情緒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聽見鄭真秀的承諾,小皇帝的眼中頓時就煥發(fā)了光芒:“你說的真的嗎?可不要騙朕!”
“放心,不會的!我鄭真秀說話一向算話。”強自轉(zhuǎn)過頭,鄭真秀對小皇帝有些勉強地笑了一笑,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鄭真秀立刻放下了摸頭的手,轉(zhuǎn)身看向門外:“什么事?”
門外的人沉默了兩秒,然后開口答道:“大管事為小少爺和鄭公子準備了接風(fēng)宴,希望兩位不要遲到。”
沉默了幾秒,鄭真秀扭頭看向那個眼中寫滿了“期待”的小皇帝,他替他回答道:“好的!我們知道了,等會就去!”
安靜地等了一會,確認里面沒有其他意見后,那守在門外的人才回應(yīng)道:“是!小的這就去通知大管事?!?p> “你去吧!”鄭真秀無所謂地回應(yīng)了一句。
“是!”門外又一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這王家的家教和規(guī)矩還真的是很嚴,守在門外的人還真的可以一直都一言不發(fā)地。哪怕是到了換班的時候,那些人也依舊是一絲不茍,仿佛都是一些上了發(fā)條,安了程序,沒有感情,沒有思想的機械。
枯黃的草在秋風(fēng)中搖曳,死活不肯離開這片早已想舍它而去的土地。然而不管它是如何的不舍,這自然的規(guī)律總歸是不可能因為一根草而有所改變的,這離開也無非是早晚問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