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真秀!如果是你斷這案子的話,你會怎么斷?”
鄭真秀隨手接過了小皇帝手上的文書,看了兩眼。
上面寫得無非是一個農(nóng)民,看著別人賣布很掙錢,然后他也想自己也試一試,于是他就隨便找了一些鄰居街坊什么的借了若干的錢,然后布賣不出去了,錢還不上了。
再然后鄰居里又有一些不懂事,不善解人意的,一天天地催著款,一不小心就把他逼得急了。然后他就一時沖動他和那幾個不懂事的鄰居打了一架,可結果他加上他的妻子,也還是沒打贏……
可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還有一個年幼的兒子。他那天恰好躲在墻角看見了這失敗的慘烈。沒有疑問地,他直接把這所有參與斗毆的人的面孔記了下來。
再然后……一場轟轟烈烈地血親復仇拉開了帷幕……整個案子震驚了帝國。
鄭真秀暗自笑了兩聲,居然問他這樣的案子,這可真是有趣。究竟是法理重要,還是孝義重要呢?
把這文書擱在一旁,鄭真秀笑著看向小皇帝:“對于這個案子你是怎么看的?”
小皇帝毫不猶豫地就回答道:“他這是血親復仇!就是孔子也會支持的!這是孝!大孝!”
“呵呵?!编嵳嫘隳闷鹆朔旁谝贿叺牟杷?,抿了一口,隔了良久他才反問了一句:“他殺的那些人,那些人的家人又該怎么辦?”
“他……他們……”小皇帝卡了一下,看著那品著早已經(jīng)沒有熱氣的茶的人,跺了一下腳:“誰管他們怎么辦?他們是自己找死!誰要他們欺負他的父母的!”
“呵呵?!编嵳嫘愕男苁且馕恫幻鳎骸八麄円彩侨税。彩怯凶约旱南才返?,也有自己的親朋好友~”
“這……可他這是為了自己的父母復仇!”小皇帝堅定地說道:“如果不能愛自己的家人,那拿什么來愛這個國家?”
“父母受辱了,他就該為父為母伸張道義!”
鄭真秀放下了茶杯,呵呵笑道:“是嗎?”
“是!”小皇帝堅定地點了點頭。
“道義是這么伸張的嗎?他眼中可還有綱常和法律?”
鄭真秀的臉上還是掛著意味深長的笑,看得小皇帝很是有些迷茫。
“這和綱常和法律有什么關系?他是血親復仇?!?p> “他被抓了?!编嵳嫘阒钢臅?。
“他被抓了也不一定就是犯法了??!”小皇帝很是不解。
“你怎么這么蠢???”鄭真秀揉了揉自己的額頭:“這人要是沒犯法他能被抓?”
“哦,對哦!”小皇帝呆呆地點了點頭:“可為什么要抓他?他是為父母復仇?!?p> “他這是殺了人?!编嵳嫘阌帜闷鸩璞攘艘豢?。
“殺了人?可他殺的是仇人……”小皇帝還是固執(zhí)在那個點。
聽得鄭真秀不禁地嘆了一口氣:“他這殺的是漢帝國的子民!”
“漢帝國的子民?就他們?一群不知道體諒別人難處的人!一群咄咄逼人的人!一群打傷了別人父母的人!”
小皇帝不屑地說道:“他們就是活該!該死!”
鄭真秀揉了揉頭,深吸了一口氣,語氣不禁地加重了些許:“該死不該死另說,現(xiàn)在的問題是,他一個平民有什么資格隨意的殺人?就因為那什么血親復仇嗎?”
覺得自己沒錯,又感覺鄭真秀語氣好像有哪里不太對的小皇帝不禁地縮了一下腦袋,躊躇了一下,抿了抿嘴:“不該嗎?他們傷了他的父母……”
“好吧!那我們現(xiàn)在換一個問題?!笨戳艘谎勰强s著頭,卻還是堅定自己想法的小皇帝,鄭真秀不禁地又是嘆了一口氣。
“你覺得這個案子應該怎么判?”
“怎么判?當然是判他無罪了!血親復仇哪來的罪?”
見鄭真秀好像沒怎么生氣,小皇帝又打起了精神,堅決著說道:“他這樣的行為不僅不該被罰而且要被嘉獎宣揚!”
“呵!這可夠有意思的!殺人者居然得到嘉獎了!”鄭真秀輕笑了一聲。
笑完后,他輕拍了一下扶手,坐正了身體:“你覺得你這樣的判決會帶來怎樣的后果?”
“當然……當然是人人都恭親友愛,團結互助,孝悌忠信了!”
“呵!小皇帝你想過沒有,一旦有了一個例子就會有更多的效仿者和曲解上意者?”
鄭真秀站了起來,背著手朝著離開竹林的方向前進。
小皇帝拿起文書就追了上去:“你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我就隨口說說?!编嵳嫘銚u了搖頭,不怎么在意地說道。
“你要到哪里去?”小皇帝拉著鄭真秀的衣袖。
“我……”鄭真秀把自己的衣袖從小皇帝的手上抽走:“我這是人有三急,怎么?你要一起嗎?”
“我……”小皇帝松開了手,站在原地,目送著鄭真秀遠去。
然后,有些惱羞成怒地,他跺了跺腳,摔掉了那本不好玩的文書。
要踩的時候,他又悻悻地撿了起來,拍了拍,吹掉了上面的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里是一打堆得整整齊齊的作業(yè),干凈澄澈的光從門口窗間透入,這里的環(huán)境很是安寧。
隨手翻動了一下那不知道被多少人翻動過的作業(yè),小皇帝把這寫有案子的文書扔到了桌上,癱回了自己的位置。
握著腰間的長劍,撫著胡須,大司馬冷冷地掃視著那些分坐兩旁的文武大臣。良久,他開口問道:“所以,為什么你們認為這樣的行為不該罰?”
為什么?當然是因為血親復仇了。
其他的人都有些不解,他們抬頭看向這個一直把孔子等圣賢的話奉為經(jīng)典的人。他這是怎么了?為什么會問這么奇怪的問題?
漢帝國不一直都是以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立國的嗎?
“他是商人之子……”瞇著眼,大司馬的話很是意味不明。
其他人更是摸不著頭腦,過了一會,有人冒昧著問了一句:“大司馬,他是商人之子怎么了?商人之子就不能熱血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