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山林中。
綠林如織,草木萋萋。兼且回響著草叢里不知名小蟲的輕吟,和著樹林深處的清脆鳥啼,一派生機勃勃。
清夷放出神識在四周一一掠過,便查知不少躲藏在暗處的野雞、兔子等獵物。不錯不錯,物種還算齊全,還挺豐盛。
她隨手掰下?lián)踉谘矍暗囊桓鶚渲?,向著獵物最多的方向遠遠投擲。樹枝落地,驚起一眾小動物雞飛狗跳,自動暴露。
清夷也不急著去逮,只是慢悠悠的跟在后頭,反正跑的再遠她也逮得到。觀察半天,她選了只肥美的野雞。據(jù)她以往的經(jīng)驗,這類型的野味是伏陽和冬藏的最愛,應該滋味不錯,子昭應該會喜歡。
昨日喂子昭吃丹藥的情景著實令清夷受到驚嚇,今天她可不敢再來一回了。幸好往日因為伏陽冬藏愛偷嘴的緣故,在后山放養(yǎng)了些野味,隨便打打秋風的話,都不愁會餓到這個人。
謝絕了子昭的陪同,清夷自個兒駕起法術來了后山,這不多會的功夫,便提著這只野雞回去了。半道上遇見一叢紅彤彤的野果子,也是素日里伏陽冬藏愛吃的,便一并捎了回去給子昭嘗嘗。
臨江居書房里,子昭正在看書。
說來也是他本事大。這臨江居建的精巧,房屋本來就沒幾間,再加上住的又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修士,日常生活氣息一應皆無,越發(fā)沒幾分人氣,顯得空蕩蕩的。
他正看著的這本《異聞錄》,便是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里翻出來的,難為他竟也找得到,看的津津有味。
《異聞錄》是一本很有意思的雜書,上面記載了幾多稀奇古怪的上古異聞。什么“青丘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辈痪褪莻髡f中的九尾狐嗎?
還有什么“英鞮之山,涴水出焉,而北流注于陵羊之澤。是多冉遺之魚,魚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馬耳,食之使人不瞇,可以御兇?!编牛@個他也聽說過,是冉遺魚。
有些異聞子昭聽說過,有些卻是聞所未聞。讀起來煞有介事,不辨真假。有趣倒是挺有趣,用來打發(fā)時間再好不過。子昭一目十行,翻得飛快。
“唰”!又翻過一頁,上面的記載猶為吸引子昭的注意力,讓子昭翻書的動作破天荒的頓了頓。
“時有權貴常獵食妖獸內丹以求長生,蔚為風尚?!迸赃叺呐鋱D是一眾人族士兵圍捕妖獸的場景。
短短的一段記載,卻是讓子昭一遍遍的讀了又讀。放下手中書籍,子昭臉上的表情若有所思,整個人的氣質也一反清夷熟悉的溫潤和煦,慢慢地染上鋒芒!
“子昭!”
“子昭?”
外間傳來清夷的呼喚,打斷了子昭的思緒。子昭笑了笑,重又變回那個翩翩公子,順手合上書起身欲迎。走得幾步忽又駐足,想了又想,子昭回轉而來,將那本《異聞錄》塞入袖中,方笑意吟吟的迎了出去。
在外間桌案旁坐定,子昭對著清夷獻寶似的擱在自己面前,尚且活潑生猛的野雞哭笑不得:“仙師是想讓我生啃嗎?”
清夷聞言一愣,而后輕拍腦袋,恍然大悟。她倒是忘了:子昭可不是伏陽冬藏那兩只貓崽子,他是吃熟食的??蓡栴}是:自己并不會做飯。
瞅瞅身旁坐姿板正,一派清貴樣子的子昭,清夷抱著一絲希望開口:“你...可會做飯?”
子昭沖她抖抖自己華麗的衣擺,笑的無奈:“仙師覺得呢?”
看著子昭的暗示,清夷秒懂:這可是位鎬京的大貴族,平日應是再金尊玉貴不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她是傻了才會對他抱有希望!得了,求人不如求己,還是自己來吧??墒?,要怎么下手呢?
清夷愁的直撓頭,只好又去翻乾坤袋,半天扒出來一本煉丹秘籍出來翻來覆去的看,不是很確定的自言自語:“這煉丹與做飯豈非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倒是可以嘗試一下。煉丹與做飯不都是用火來加工制作,料想并無多大不同。若是搞砸了,大不了再喂子昭吃一回丹藥。至于副作用,那個...一回生,二回不就熟了?只要不折騰死,她就能救回來,不會弄死他造下孽障的。
當下清夷雄赳赳氣昂昂的抱著那只野雞去了煉丹房,揭開煉丹爐的蓋子就要往里放,被尾隨而來的子昭一把攔住:“我雖沒做過飯,但對庖廚之事卻不是一無所知。你好歹把雞殺了,雞毛拔了,內臟去了呀!”
對哦,煉丹之前是要先清理靈草雜質的,處理野雞應該也是同樣的道理。清夷于是拎著那只野雞轉奔案臺。
拿著素日里處理靈草用的匕首,清夷對著雞脖子左右比劃,就是下不去手??蓱z她百來年清凈淡漠,何曾做過如此血腥之事?后來索性一狠心一閉眼,憑感覺就捅了下去。
她這廂破罐子破摔,子昭卻是大受驚嚇。
他原本只是在旁圍觀清夷忙活,憑他這兩日對清夷的了解,這女人根本就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主,以前怕是從未接觸過庖廚之事,根本就是個花架子。
不過看她瞎忙活一通倒也挺有意思的。她不敢殺雞也在他的預料之中。這等嬌嬌女可干不了這樣的粗活。待見得她閉眼殺雞更是噴笑,就等著看她能不能蹭破那只野雞一層油皮。
誰料她閉眼不辨獵物,操著匕首就沖著自個兒玉白的手腕劃去。子昭大驚,急步上前將匕首劈手奪了去。
對著清夷滿臉的疑惑與無辜,子昭無聲嘆氣,覺得再讓她這樣下去,不說她會血流滿地,自己遲早也得被嚇出心疾來。
“我來!你閃一邊!”
太好了!子昭幫自己殺雞!清夷忙不迭的將野雞讓與子昭,躲于子昭身后。這傻姑娘,怕是忘了自己本來就是在幫子昭做飯,將施與者與受與者顛倒個個,竟然反過去感激子昭,怕不是被殺雞給刺激的腦袋糊涂了吧!
難為此刻她腦袋還能思考,想了一想后,在子昭身后拉拉他的衣袖,“那個...你...行不行???”
清夷在自己身后輕拉衣袖時,子昭心里還有些蕩漾,像有一只小爪子在胸口輕撓似的渾身酥麻。待聽到她后面那一句差點氣笑:他自繼位以來便征戰(zhàn)四方多年,不知有多少英雄人物死在他的手下。不過是只野雞,還能比那些梟雄猛將還難對付不成?
子昭不愧是沙場里拼殺過的,殺起雞來干脆利落。手起刀落的功夫就解決了清夷的難題,隨即控干雞血,剜去內臟,而后交于清夷:“把雞毛拔了!”
“噢...”清夷被子昭利落的身手鎮(zhèn)住,木呆呆的上前,聽話的拔雞毛。
將主廚讓與清夷,子昭退居二線,先將手上的血污沖洗干凈,又尋來一塊干凈布巾擦干手,繼續(xù)圍觀清夷折騰那只可憐的雞。
煙霧繚繞的廚房里,一人身著素淡白衣,一人身著赤色華服,俱是氣質高潔,不染人間煙火,偏生出現(xiàn)在這個最不可能出現(xiàn)的場合。不能不說是天定的緣分。
子昭透過煙霧遙望清夷,只覺得此刻的她就如普通的民間小婦人一般忙忙碌碌的為自家夫君準備飯食。而自己,亦如普通的農(nóng)家漢子,勞累了一天后,坐等自家婆娘犒勞自己。
僅僅是這樣想著,子昭心里就被這說不出的滿足填的滿滿的。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是真的...
那就讓它變成真的!
子昭面上笑意岑岑,眼里卻大放毫光,狼顧虎視,噬人妖獸一般貪婪渴求!
當清夷擦拭著額頭上的細汗將燒雞放在子昭面前時,子昭是驚訝的?!霸詾榻裉煊值贸运幫?,沒想到仙師還真做成功了,可見對于做飯一途,仙師還是很有天分的!”
可去他的天分吧!清夷嘴里嘀咕著,分外別扭??傆X得手上還殘留著料理野雞時沾上的血污,心里膈應的不行,一遍又一遍的施展清凈術凈手,卻總也覺得洗不干凈。
那廂子昭還在驚訝:“只是我實在搞不明白,那煉丹爐分明是只鼎,按說燒火做飯的,應該會熬成雞肉粥才是,怎么會做出燒雞來呢?”
清夷呆了呆,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墒窍惹皫熥鹪跁r教她煉丹,都是直接成藥丸的啊!清夷又苦思冥想了好久,在腦海里將以往熟記于心的煉丹方法過了一遍,方遲疑著答道:“修士煉丹向來只成藥丸,從沒聽說過誰煉成藥粥的?”
“是嗎?”見把她搞得迷糊,子昭偷笑不已。
清夷回過神來,分外不滿。她好不容易做出吃的來,這人卻只顧扯些亂七八糟的誤導自己。
“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做好的,趕緊吃,別辜負我一番苦心?!?p> 子昭聞著燒雞香氣撲鼻也是期待不已,抬眸注視清夷,等她送上筷子。
清夷卻不懂他眉眼間的官司,見他還不動手,繃著臉上前欲把燒雞端走。子昭趕緊護住燒雞,心里嘆氣: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人,能為他做到這個地步已經(jīng)是盡全力了,旁的細枝末節(jié)就別講究了。子昭遂悲壯地挽起袖子,生平第一次丟掉禮儀,化身野人直接上手撕肉吃。
“滋味甚佳?!弊诱堰叧赃呝澆唤^口,力勸清夷同食。
清夷偷偷瞥幾眼,也很是心動:生平第一次做飯,還累得半死,不親口嘗嘗也太虧了。接過子昭遞過來的雞腿嘗一口:味道是挺美味的,只是缺乏靈氣,僅能滿足口腹之欲,對于修行不僅沒多大益處,吃的多了還會令身體產(chǎn)生濁氣。
這樣的食物清夷不是太感興趣,嘗一口就夠了。將咬了一口的雞腿丟還給他,清夷趕著去召喚江水來沐浴全身,好洗去身上沾染的令她渾身不自在的香火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