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沉寂了片刻,東野闕突然挑了挑眉,用頗為輕快的語氣說:“那我留下吧?!?p> “東野闕!”
“我又不會死,等他過世了,我還是會活著,這無止盡的生命永遠(yuǎn)都沒有終結(jié)的一天,放心吧?!睎|野闕想的很通透了,因為在哪里呆著他早就無所謂了,只是簌和的死因,一直是他的心結(jié)。
“好,既然你答應(yīng)了,那我便告訴你們?!辈伜芩斓攸c點頭,這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計劃進(jìn)行著。
很好。
“簌和來到這兒以后,是我?guī)е姷奈业业揪褪切母邭獍林?,他癡迷于符術(shù),得知了簌和融匯了至陰血符和獨門咒以后,更加迫切地想留下她,甚至愿意認(rèn)她做師傅來學(xué)習(xí),但是簌和并不愿意,本身她來到這兒就是為了除掉千田慧子和葉紫,并不想摻和其他的事,所以她很直接地拒絕了,但我爹一旦動了心思,便不會這么容易放棄,他發(fā)現(xiàn)了簌和很在意娜寧,每天都會去看她,決定用娜寧做餌,留下她?!?p> “用娜寧做餌?”郝櫟玥驚呆了,“可娜寧是他親生女兒啊!”
“那又如何?我爹他最看重的就是血脈的純正,娜寧她畢竟出了那些意外,在我爹心里,她就是達(dá)爾家族的恥辱,若不是簌和殺了那幾個混混,恐怕娜寧連家門都進(jìn)不了?!辈佔兊糜行嵟蛔杂X地握起拳頭,額頭上的青筋暴露著,“他還做了兩手準(zhǔn)備,因為毒蠱的關(guān)系,簌和當(dāng)時面容毀了一大半,還有變不回黑色的雙瞳,都很容易讓人誤以為她真的不是凡人,而是妖女,他利用這點派了好些人大肆宣揚(yáng),而且……簌和殺了那些混混,不知情的人以為她是濫殺無辜,但是為了保全娜寧的名聲,她自然也不能解釋什么?!?p> “所以大家都信了?”郝櫟玥突然覺得有些可笑,簌和是為了保這一方的平安,才追著千田慧子至此的,可誰知道會淪落到這樣的下場,“明明她從不曾傷害無辜,卻被你們害成這樣。”
“我知道她是無辜的,如果她能夠心狠一點,或許也不會這么慘……”
“就是因為她善良?呵,伯顏,你為什么不站出來替她說句話?”郝櫟玥聽到這里,感覺自己已經(jīng)快要氣炸了,只差把桌子掀了,東野闕默默伸出手穩(wěn)住了她,用眼神示意她要冷靜。
伯顏清了清嗓子,繼續(xù)說道,“然后我爹他和三夫人密謀,下毒害死了娜寧,剛好第一個發(fā)現(xiàn)娜寧尸體的是簌和,所以這個鍋自然是她背了,我爹趁她不備,派人抓了她捆到地牢里折磨了幾天,反正出來時,她已經(jīng)傷的挺重了,我爹想給她最后一次機(jī)會,只要肯把血符和獨門咒交給他,就可以放她離開,但很明顯,簌和并不愿意,最后她用我教她的地遁符,殺了我爹。”
一直沉默不語的東野闕開了口:“其實我一直都有疑惑,地遁符是西域符師的獨門絕學(xué),一般來說只會傳給繼位者,你一直說你爹不重視你們兄妹,那為何你會地遁符?”
“我只會一些皮毛,是偷看了我爹教我大哥才學(xué)會的?!?p> 這個解釋倒也合情合理,畢竟伯顏的地遁符真的是三腳貓符術(shù),拿不上臺面。
“簌和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殺了我爹,從此西域都把她當(dāng)成妖女,三夫人代替我爹接管了達(dá)爾家族,下令說誰能取了簌和的人頭,誰就是達(dá)爾家族未來的主人,其實他們早就密謀好了,在簌和被關(guān)地牢時就下了毒,當(dāng)時簌和已然重傷,加上心魔愈盛,本身就命不久矣了,她知道三夫人的計劃后,并不想成全三夫人,所以和自己的心魔決一死戰(zhàn),只是交代我,有些東西幫她保管好,有機(jī)會的話帶回蘭園,可我之后再也沒有出過這座宅子,所以簪子我給了錢焰,孔雀石的串子我給了東野闕,還有你貼身的錦囊和滅世輪盤,我本來存放在家里的,卻沒想到有一日不在了,沒想到是被手底下不干凈的人帶走了。”
聽他說著,東野闕皺了皺眉頭,他隱約覺得伯顏像是在隱瞞著什么,這件事遠(yuǎn)沒有這么簡單,“伯顏,后來我可是聽說你做了家族的新門主,那三夫人和你大哥,他們……?”
“我做了門主,他們不滿在我手下干事,便向我辭行,說是要出去隱居,我想著我爹的夫人和我大哥有這樣的奸情,要是傳出去有辱家族的聲望,便將他們趕走了?!辈伝卮鸬氐嗡宦?。
“這就完了?”看他不再說話,郝櫟玥問了一句,看到伯顏點點頭,她滿腔的怒火真是沒地撒,“伯顏,我只想問問你,簌和是什么樣的人,你很清楚吧?為什么在她受到這么多委屈的時候,你都沒有挺身而出?”
伯顏嘆了口氣,語氣中滿是無奈,“我沒辦法挺身而出,我大哥和三夫人暗度陳倉,一心要除掉我們兄妹,加上我本來就不受爹爹待見,不論我做什么,都會落人口舌,反而更加救不了她?!?p> “借口!”
“郝櫟玥,”東野闕喚了她一聲,眼神示意她別說話,“伯顏,既然你把簌和身前的經(jīng)歷都跟我說了一遍,那我也且當(dāng)這是真的,畢竟這兒只有你是當(dāng)事人,我們都沒法查證這些經(jīng)歷的真實性,我既然愿意留下來,那你剩下的半截血書,可以交給我了吧?”
“別急,等她出去了,我都會交給你的?!辈伮朴频卣f著,他的語氣,他的神態(tài),都完全不是夢境中在蘭園時的他了。
郝櫟玥遲疑地看著他,雖然氣憤,但還是保持著理智,問了他一句:
“伯顏,我是簌和的今生,你敢向我保證,你所說的一切,都沒有騙我嗎?”
伯顏沒有說話,但他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目光從未離開過她的臉,緩緩地?fù)u了搖頭。
“好?!焙聶但h點點頭,她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既然是我走,那我跟東野闕告?zhèn)€別。”
伯顏默許了,起身往邊上走了走,給他們留出了安全的空間。
“你相信他的話嗎?”郝櫟玥直截了當(dāng)?shù)貑?,她盯著東野闕的眼睛,想找到她要的答案,“他留下你,要做什么???”
“他說的話我并不相信,”東野闕頓住,輕笑了一聲,“可是不信他,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p> 郝櫟玥一把抱住了東野闕,帶著些許哭腔地低吟著,“你不可以留下來的,這宅子總給我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你要是留下來,可能以后都出不來了?!?p> “你不用擔(dān)心我,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能平安地出去。”東野闕像看孩子似的看著懷里的女孩兒,“郝櫟玥,其實我一直都很想知道,我在簌和身邊那么長時間,跟她經(jīng)歷過那么多次的生死,你說她有沒有對我心動過一瞬間?”
“……”
“哈哈哈,是不是嚇到你了?”東野闕伸手揉了揉郝櫟玥的頭發(fā),就算過了百年,這雙清澈的眸子,依舊是沒有任何的改變,“就當(dāng)我開了個玩笑吧,別介懷?!?p> “她心動過,東野闕,其實簌和后來是喜歡過你的?!焙聶但h淺笑著,東野闕看呆了,這個笑容,跟曾經(jīng)的簌和一模一樣。
東野闕,你真傻。
如果簌和心里沒有你的話,她就不會在得知你陪徐蘭心跳崖以后那么難過,她整夜地做著噩夢,她的擔(dān)驚受怕,卻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只是因為,她怕你擔(dān)心罷了。
從她身邊的人接連死去開始,她就學(xué)會了堅強(qiáng),用最堅硬的外殼裹住里面脆弱的自己,其實也不是不善于表達(dá),只是不知從何說起,她深知東野闕為她做的一切,哪怕是殺了錢煥這樣不可原諒的事,她都在最后一刻,選擇了原諒。
她這一生,唯一沒有原諒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