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瞞上不瞞下
渾然不知道馬上就要被未婚妻擺上一道,遠在順天府的楊少峰正在朝堂上打盹。
莫名其妙的被拉來參加大朝會,楊少峰原本還是有些興奮的,畢竟不管怎么說,自己好歹都是個官兒。
但是吧,自打當(dāng)上這個從九品的芝麻官兒之后,連點卯都不知道在哪兒點的楊少峰還從來沒有上過朝,更別說參加大朝會了。
直到楊少峰見識到了相比金陵皇城“寒酸許多”的順天府行在,又見識了朝堂上的那些大佬們互噴之后,就忍不住想要睡覺。
無聊至極的楊少峰瞧了一眼龍椅上的朱老四,還有旁邊的朱高熾和朱瞻基,又打量了滿朝文武大佬們一眼——連個動手的都沒有,還不如某島上的議會呢。
好歹人家還會在開會的時候扔上幾雙皮鞋助興。
大明初期的這些官老爺們完全沒有英宗時期在朝堂上打死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威風(fēng),光他娘的動嘴了。
左右瞧了瞧,楊少峰無奈的發(fā)現(xiàn),自己想要睡覺的打算很可能會落空。
離朱老四實在是太近了,如果再往南一些,或者跑到朝堂的最后面去,隨便找個柱子靠著,應(yīng)該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覺。
可是眼下的情況就比較坑人了,滿朝的大佬,從一品到從五品的都有,再往下就剩下自己一個從九品的待詔翰林了。
朱老四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
從朱老四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楊少峰那個打哈欠的動作——自大明立國至今,敢在朝堂上面打哈欠的,可能也就眼前這一個混賬!
朱老四正琢磨著回頭該怎么收拾這個楊癲瘋的時候,就見朝堂之中站出來一個大佬,赫然是左僉都御史祁盛,躬身道:“啟奏陛下,臣左僉都御史盛,有奏!”
這下子,朱老四就更加忍不住想要抽楊少峰了。
或者說,朱老四瞧著眼前的祁盛不太順眼,但是這個每次出班都會搞出來一些風(fēng)波的祁盛偏偏是個御史,朱老四感覺有些無處下手的感覺,一股子邪火就不知不覺的燒到了楊少峰身上。
盡管心中已經(jīng)氣得咬牙切齒,朱老四還是淡淡的開口道:“祁愛卿盡管講來?!?p> 祁盛先是躬身應(yīng)是,接著便開口道:“啟奏陛下,永清縣知縣孔繁錚原為永樂四年進士,永樂八年外放臨清知縣。自永樂十年至永樂十三年間,冒支官糧兩萬余石?!?p> 兩萬余石糧食,那就是兩萬多兩白銀!
楊少峰頓時也來了興致——兩萬多兩白銀啊,四舍五入一下,這就是一個小目標(biāo)啊~而且還是實際購買能力遠超一個小目標(biāo)的數(shù)目。
這個孔繁錚是個狼人!
楊少峰心中正暗自琢磨著,就見朱老四猛的一拍龍椅扶手,冷哼一聲道:“情況可屬實么?祁愛卿可有實證?”
祁盛從袖子中取出一本賬簿,雙手舉過頭頂,向著朱老四拜道:“臣所言句句屬實,現(xiàn)有賬簿為證!”
等無心下去取過賬本,朱老四慢慢了翻看了幾頁之后就將賬本投擲于地,怒喝道:“其罪當(dāng)誅!其心可誅!”
暴怒之下的朱老四直接吩咐道:“著法司會審此獠,從嚴從重,朕必誅之!”
刑部右侍郎竇承卻出班奏道:“啟奏陛下,依大明律,凡冒支官糧者,罪同竊盜,本人及其三族流放,并無凌遲與族誅,吏部不敢奉命?!?p> 朱老四冷哼一聲,怒道:“朕若是一定要殺了他呢?”
竇承躬身道:“若用私刑,陛下盡管殺之。若依大明律,吏部不敢奉命!”
朝堂上的諸多大佬眼見有人出頭,提刑按察使司,都察院和大理寺便又有人出班表態(tài)——雖然話說的委婉,可是意思就是那么個意思,您老人家是皇帝,不能帶頭違反大明律。
氣沖沖的朱老四正打算拂袖而去,回頭再讓錦衣衛(wèi)去找孔繁錚的其他罪證,卻見楊少峰躬身道:“啟奏陛下,臣有話說!”
朱老四氣哼哼的咬牙道:“你想說什么?若是想要讓朕給你加官,朕就讓人給你加加官!”
被朱老四的話給嚇了一跳,楊少峰頓時老老實實的躬身道:“啟奏陛下,永清縣孔繁錚之行,看似冒支官糧,實際卻是將這些官糧倒賣,其行與貪腐無異。”
早就聽明白前因后果的楊少峰,根本就不相信什么冒支官糧的說法。
因為要說到冒支官糧,首先就得冒支官糧的定義是什么。
所謂冒支官糧,一般都是衛(wèi)所才會發(fā)生的事情,簡單點兒說就是虛報人頭,明明只有四千人的大營,卻要謊報成五千六百人的滿編衛(wèi),然后就能領(lǐng)到足額的糧食。
因為實際上的人數(shù)只有四千,而朝廷撥付的卻是五千六百人的糧食,那多出來的一千四百人的糧食呢?
至于永清縣冒支官糧?
他們的編制在那兒明擺著呢,整個永清縣就只有幾個人擁有正式編制,剩下的那些根本就不在編制之內(nèi)。
換言之,因為人數(shù)的原因,永清縣知縣孔繁錚根本就沒辦法像衛(wèi)所一樣冒支官糧,其行為只能是實打?qū)嵉牡官u常平倉官糧!
很顯然,這大半天的大朝會已經(jīng)消耗了朱老四太多的精力,居然能被這種向來瞞上不瞞下的屁事兒給繞進去。
雖然不知道其他大佬們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替永清縣知縣孔繁錚打掩護,但是對于楊少峰來說,這重要么?
被楊少峰這么一提醒,朱老四頓時也反應(yīng)了過來,黑著個臉坐回龍椅之后又琢磨了半晌,然后對楊少峰道:“那依你之見呢?”
楊少峰躬身道:“啟奏陛下,臣以為我大明既有律法,便應(yīng)該做到有法必依,依法必嚴!”
朱老四黑著臉道:“說人話!”
楊少峰躬身道:“臣以為,當(dāng)派有司和錦衣衛(wèi)一起嚴查!若永清縣孔繁錚之行確實是冒支官糧,當(dāng)依大明律之刑律,本人及三族流放!
若其行是貪腐,且數(shù)額遠在六十兩之上,當(dāng)依太祖高皇帝之制,其賊剝皮實草,以儆效尤!”
朱老四瞧了一眼楊少峰一眼,又掃了朝堂上的諸多大佬們一眼,冷哼一聲道:“著錦衣衛(wèi)與刑部、大理寺、提刑按察使司一起嚴查!”
等朱老四直接拂袖而去后,朝堂上的眾多大佬們?nèi)滩蛔〉上蛄藯钌俜濉?p> 原本屁大點事兒,就算是朱老四一怒之下要下旨殺人,后面還會有刑科給事中跳出來封駁詔書,然后再由幾個大佬去吹吹風(fēng),事情也就過去了。
如今倒好,被這個楊癲瘋一番胡扯,事情已經(jīng)不可避免的跑偏到了另外一個方向。
望著對自己怒目而視的朝堂大佬,楊少峰忍不住呵的笑了一聲,然后面帶微笑的向著朝堂外走去。
如果不是楊少峰在貢院門前的榜下捉婿事件中兇名太盛,朝堂上的諸多大佬們恨不得干脆在朝堂上把他打死算了!
然而對于楊少峰來說,雖然不知道這些大佬們?yōu)槭裁聪氚咽虑閴合氯?,但是這并不妨礙楊少峰給他們找麻煩——反正早就把這些人給得罪了,也不再乎多得罪一點。
大搖大擺的出了朝堂,楊少峰正打算回家繼續(xù)卻當(dāng)咸魚,卻見無心已經(jīng)笑瞇瞇的在向自己招手。
長嘆了一口氣,楊少峰便有些垂頭喪氣的隨著無心向著行在的里面走去。
等到了行在的后庭,朱老四已經(jīng)坐在廚房的門前等著了,見到楊少峰之后便向著廚房指了指,隨后開口道:“得罪了這么多人,很好玩么?”
楊少峰道:“好玩不好玩的都得罪了,難道他們還敢當(dāng)朝打死我?”
冷笑一聲后,楊少峰又接著道:“若是他們有膽子當(dāng)朝打我,孫兒倒還佩服他們是條漢子,如今看來,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罷了!”
朱老四皺著眉頭道:“胡說八道!”
見楊少峰依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朱老四便直接開口道:“你是怎么發(fā)覺不對勁的?連朕都險些被蒙蔽過去,你一個從來沒有上過朝堂的混子,居然能發(fā)現(xiàn)不對勁?”
楊少峰嘿嘿笑了一聲道:“像這種事兒,向來都是瞞上不瞞下,因為下面的官員們都在這么干,只要上下打點好,再勾結(jié)一些當(dāng)?shù)氐拇笞搴郎?,事情很容易就能遮掩過去。”
朱老四嗯了一聲道:“朕問的是,你怎么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
楊少峰道:“因為大明律里面的冒支官糧,是針對衛(wèi)所的,而不是針對這些地方官員的——實際上,就算是地方縣衙想要冒支官糧,可是他們的編制就擺在那里,又怎么可能出現(xiàn)兩萬石的數(shù)目?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數(shù)目要么就是故意被人夸大,以此激怒陛下,最好能讓陛下一怒而要殺人,等后面再攔下來,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
要么,這個數(shù)字就是被人縮小了很多倍,永清知縣不過是被人推出來的一個棄子,后面還有更多的問題!”
聽楊少峰這么一解翻,朱老四忍不住嘆了一聲道:“朕這個皇帝做得久了,居然連下面這些人的手段都看不破了,居然被你一個混子給比了下去!”
好不容易被朱老四夸獎一番,楊少峰的心里也免不了有幾分激動:“能得陛下夸贊,孫兒實在是愧不敢當(dāng)!”
見朱老四臉上笑瞇瞇的模樣,楊少峰又忍不住試探道:“要不然,您給孫兒升上幾級的官,也好讓孫兒早點兒去京城提親?”
PS:昨天天去給祖母上墳,三周年祭,回來之后又招待同去的親朋,實在是抱歉。更坑的是,明明昨天晚上就點了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