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借刀殺人
伸手接了幾片雪花,朱瞻基的語氣難免有些唏噓:“你到了之后多多保重自己,萬一真有什么事兒,記得以保命為主,剩下的事情都可以慢慢算后賬,千萬別跟在遼州時一樣犯渾?!?p> 楊少峰有些無奈的道:“萬全右衛(wèi)啊,那破地方能有什么事兒?我區(qū)區(qū)一個從九品的邊市提舉,想犯渾又能怎么樣?瞧你們一個個如臨大敵的模樣,這順天府的馬價都漲了!”
無怪乎順天府的馬價上漲,實在是楊少峰這一次去萬全右衛(wèi),楊家莊子的那些出身于燕山左衛(wèi)的老兵油子們太過于擔(dān)心。
對于楊家莊子的莊戶們來說,自家的大少爺去邊關(guān),別管是去干啥了,反正都是有生命危險,必須得好好護(hù)著才行。
至于什么錦衣衛(wèi)的保護(hù)還有邊軍的保護(hù),或許在其他人看來已經(jīng)是極為難得,而且是很嚴(yán)密的那種,可是燕山左衛(wèi)出身的那些老兵油子不放心,總覺得沒有自家莊子上的人更忠心更靠譜。
基于這一個論調(diào),順天府為數(shù)不多的良馬被楊家莊子搜鑼一空,就算順天府因為靠著邊關(guān)再加上東壩馬場的關(guān)系并不缺馬,良馬的價格還是一下子就漲了上來。
不僅如此,許多老兵油子還將自己家里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戰(zhàn)甲又翻了出來,精心打理之后又傳給了莊子上的青壯,全是二十來歲的棒小伙子。
老兵油子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萬一有個什么事兒,這五十個棒小伙子哪怕把自己的命扔在外面,也必須得保證楊大少爺?shù)陌踩?,最起碼得讓楊大少爺活著回來。
楊少峰氣得直罵街。
哪有這種蠢貨啊,自家的子侄就這么交給自己不說,還要讓他們拿命來保證自己的安全——問題是萬全右衛(wèi)那個破地方能有什么危險?
更讓楊少峰無奈的是,朱瞻基這個蠢貨還打算調(diào)撥五百親衛(wèi)過來,如果不夠的話,朱高熾和朱高煦也能調(diào)撥一些親衛(wèi)。
還有林羽這個蠢貨,更是直接了當(dāng)?shù)陌炎硐蓸墙唤o別人打理,然后自己要跟著一起去萬全右衛(wèi)的邊市。
望著氣得直罵街的楊少峰,騎在追風(fēng)上的朱瞻基開口道:“你也別氣了,雖然這次去萬全右衛(wèi)沒升官,可是你這又不能單純的以品級來論,對吧?再說了,你手里不是還有尚方劍和調(diào)兵的虎符么,這份待遇,你看看那些國公也比不過你吧?”
見楊少峰哼哼嘰嘰的不說話,朱瞻基又接著道:“你這次去萬全右衛(wèi)那邊,打算從哪里入手?”
見朱瞻基說到了正事兒,楊少峰便嘿嘿笑了一聲,指著地上白茫茫的雪道:“都說瑞雪兆豐年,可是這雪越大,對于草原來說就越危險,他們將之稱為白災(zāi)。
我曾在書中見過,那些草原上的部落若是遇到了大雪而又沒有辦法抗過去的時候,部落里的老人就會背對著部落離開,走入茫茫的風(fēng)雪中。
等到什么時候走不到了,這人也就死了。再然后,會有那些餓得眼睛發(fā)綠的狼來吃掉尸體,沒什么肉的頭顱會被大雪吹著滿地滾?!?p> 似乎被楊少峰形容的這種景象嚇了一跳,朱瞻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道:“那這次的大雪呢?韃靼那邊會怎么樣?”
楊少峰拍了拍踏雪的腦袋,笑道:“我怎么知道,主要還是得看那些韃靼人有沒有遭災(zāi)了。如果遭了白災(zāi),那他們的日子定然極難,邊市的開放,無異于救了他們的命。
如果他們沒有遭災(zāi),那日子還能勉強(qiáng)過得下去,邊市也就只能在他們手里賺些銀子,順便再坑他們一回?!?p> 朱瞻基晃了晃腦袋:嘆了一聲道:“被你這么一說,我都不知道是該盼著韃靼人遭了災(zāi)好,還是盼著他們不遭災(zāi)好了?!?p> 楊少峰嘿了一聲道:“操心那么多干什么?易子而食這個詞聽過沒有?我中原大地雖然說環(huán)境要比草原上好一些,可是餓殍遍地,易子而食,這些詞是怎么來的?
真到了生死關(guān)頭,吃不下自己家的孩子,就把孩子跟別人換了來吃,你想想那一個個孩童變成了鍋里的一塊肉,你什么感覺?”
咬了咬牙,楊少峰又接著道:“與其讓我中原百姓遭受這種苦難,我管他們韃靼人和瓦剌人去死?下十八層地獄我都認(rèn)了!”
見朱瞻基沉默,楊少峰又接著道:“如果單獨的從人性角度來說,我跟你,和那些腐儒其實都一樣,都盼著韃靼人不要遭災(zāi)的好,而且他們?nèi)兆幽苓^得下去,南下劫掠的可能也就小些。
但是從大明的利益角度出發(fā),我卻盼著他們遭災(zāi),而且越嚴(yán)重越好,到時候邊市的存在就能救他們一命,或許能收益利益,或許會收獲那些韃靼人的忠心。
如果從更長遠(yuǎn)的利益來考慮,我希望這些韃靼人能徹底的融入大明,成為大明的一份子,然后為大明興盛而努力?!?p> 最好是流盡最后一滴血汗。
盡管楊少峰沒有將最后面的這句話說出口,但是朱瞻基還是狐疑萬分的道:“你會有這么好心?”
楊少峰拍了拍胸膛,朗聲道:“我向來是個正人君子,江湖人稱誠實小郎君,信譽(yù)可是有保障的很!”
呸了一聲,朱瞻基指了指楊少峰身后的伊逍和白庚,冷笑道:“??幼约簩W(xué)生的誠實小郎君?好生不要面皮!”
楊少峰冷哼一聲,向著朱瞻基拱了拱手道:“所謂送行千里,終有一別。你也別送了,我這就去萬全右衛(wèi),等回來了再打朝堂那些打算借刀殺人的禽獸們的臉!”
……
草原上的雪,與中原的雪是不同的。
中原的雪更像是多情的少女,細(xì)膩而溫婉,一場場雪帶給中原的是對于麥苗的保護(hù),還有來年的豐收。
而對于草原來說,一場場的大雪粗獷而且狠辣,帶來的除了對于草場的一部分恢復(fù)作用之外,剩下的往往只有死亡的災(zāi)難。
可是這個災(zāi)難也要看是對于什么人來說的。
對于普通的牧民來說,一場大雪往往意味著死亡,可是對于阿魯臺和那些頭人們來說,大雪也就是雪而已,甚至還能增添幾分冬獵的趣味。
除非雪太大了,大到能危脅整個部族的生死存亡。
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這些部落的頭人們才會合兵一處,冒著永遠(yuǎn)不能回草原的風(fēng)險南下,妄圖通過對大明百姓的殺戮和劫掠,來保證自己部族的繁衍。
幸好,永樂十三年末的這一場雪不算大,韃靼部的生存沒有任何危機(jī),而且還有可能跟大明互開邊市,這讓阿魯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將手里的木頭扔進(jìn)火堆,阿魯臺端起酒杯,朗聲道:“這一杯酒,我們先敬扯里帖木兒!要不是他跟明人談好了邊市的事情,只怕我們依然要在這個冬天苦熬!”
扯里帖木兒大喜,先是謝過了阿魯臺,然后才恭恭敬敬的接過了阿魯臺手里的酒杯一欽而盡——誰又不喜歡多聽上司夸獎幾句呢。
等到扯里帖木兒再次致謝之后,阿魯臺才笑瞇瞇的道:“互開了邊市好啊,盡管開放的時間要晚一些,可是不管今年還是明年,我們的冬天都要好過很多,不用像以前一樣苦熬了?!?p> 大帳里的其他頭人們哄然應(yīng)是,接著便又鬧哄哄的喝起了酒。
直到又喝了幾輪,其他人都安靜一些之后,阿魯臺才再一次將目光投向了扯里帖木兒:“消息已經(jīng)確定下來了,這回前來主持邊市的,正是當(dāng)初與你商談的那個楊狀元。
關(guān)于這個人的消息,我已經(jīng)大概知道了一些,但是我更想聽聽你的看法,畢竟你和脫火臺曾經(jīng)和他真正的接觸過,比其他人更有發(fā)言權(quán)?!?p> 扯里帖木兒心中一緊,先是躬身行了個撫胸禮,然后才開口道:“太師呵,楊狀元是個很復(fù)雜的人,他就像長生天降下來的智者,是一個充滿了智慧的人。
可是有的時候,他又像是殘暴的猛虎一般,眼中總是充滿了攻擊性,盡管他隱藏的很好?!?p> 阿魯臺哈哈笑了笑,然后盯著扯里帖木兒道:“那他對于我們韃靼人是怎么看的?你有沒有試探過他?”
扯里帖木兒道:“睿智如太師,我確實曾經(jīng)試探過他,而他的反應(yīng)很有趣,似乎他對我們沒有太多的敵意,而且很歡迎我們能和包括他自己在內(nèi)的大明人成為朋友,。
倒是談起了明人所謂的交趾,也就是已經(jīng)被滅國的安南時,他卻恨不能立即殺光那些野猴子?!?p> 阿魯臺再一次哈哈大笑幾聲,然后才對帳中的一眾頭人們道:“都聽到了?這次的雪不算太大,可是我知道,你們這些部族里面肯定會有受影響的。
趁著這個難得的機(jī)會,去跟他進(jìn)行邊市的貿(mào)易吧,盡可能的獲取那些能讓我們度過白災(zāi)的東西,剩下的都可以往后放一放?!?p> 想了想,阿魯臺又接著對扯里帖木兒道:“既然這次來的是那個楊狀元,那此次邊市的事情,便由你為主,其余的大小頭人都聽你的,有誰不服,你讓他來找我說話?!?p> 等扯里帖木兒致謝后,阿魯臺又接著道:“對了,你不是說他跟大明皇室的關(guān)系極好么,那就把前段時間得到的消息傳給那個楊狀元,這次就借著他的手,殺了瓦剌那幫賤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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