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唐傷心極了,豆大的淚水在眼眶中流浪,眼睛紅腫,但還是乖乖巧巧地從衣服中掏出一條裙子來。
這是一條做工上好的團(tuán)蝶百花煙霧鳳尾裙,唐唐弗一拿出來,周遭的女孩子都被吸引了過去。
聽到唐唐打著哭嗝,斷斷續(xù)續(xù)地把事情經(jīng)過說了一遍。
可他哪扯得清,程繡芝不得已將掌柜請出來。
原來唐唐見這條裙子好看,就想買給程繡芝,銀子都給了店小二,裙子都已經(jīng)拿在了手里,正巧程錦玉和程三哥也來了,掌柜突然就說不賣了。
這條裙子是程錦玉訂做的,本來約好上月來取,女兒家的難免又耽擱了一陣,這才延誤了取貨時間,這掌柜怕無人來取,裙子又過季了,這才又將裙子取出來賣。
說到底這事兒是掌柜做的不地道。
可事情總要解決,程繡芝清清喉嚨,正聲道“既然這件裙子是你先訂,便讓給你吧?!?p> 程繡芝想息事寧人,可程錦玉哪會如她的意。
“什么叫讓?!這裙子本就是我的,如今你想就這么算了可得問問我愿不愿意?!背体\玉不依不撓。
程三哥在旁站著,臉上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fēng),卻沒有插手的打算。
唐唐還在鬧小脾氣,使勁地跺跺腳,“我要!我要!乖裙裙!”
這脆弱的地哪里頂?shù)米“。車纳啼伔路鸲几鴵u晃一般。
“這是地動了嗎?”
“地動了?!”
程繡芝好難啊,她萬般無奈,只得硬著頭皮問到:“那你想怎么辦,裙子你要拿走,不要,我拿走?!?p> 程錦玉不干:“這條百花鳳尾裙是我在祥益布莊專門定做的,耗費(fèi)了多少時間人力物力,你想得到么?”
“你從紡紗,織布,到做成衣,你知道需要多么精妙的技術(shù)么?”程錦玉繼續(xù)說。
程錦玉看了看旁邊的程三哥,心思一動。
明年就要開始舉行素錦彩衣繡女的大比了,三哥是常州的解元,以他的天資,將來成就會元不是難事。
他又是家主最看重的兒子,若是有他幫忙,那她是不是有機(jī)會參加常州的總比呢?
“我想你也不知道,這百花鳳尾裙要用上等絲緞裁剪成規(guī)整的條子,每條都要繡以花鳥圖文,在兩畔鑲以金線,再配流蘇,造價昂貴,不是什么人都能穿得起的,只有真正懂她的人才配得上她。”說罷程錦玉還看了她一眼,眼里是藏不住的輕蔑。
“錯了。”
“這條鳳尾裙的刺繡更是絕妙…”程錦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錯了?!?p> “魏蒹葭你知道吧?這條裙子的刺繡樣子就是照著她的名作來的…”
“我說你錯了?!背汤C芝平平淡淡地說。
“什么?”程錦玉驚呆了,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你錯了,衣裳好壞你都不分嗎?”程繡芝停下,她拿起裙子,指著裙擺道:“裙尾明明用的間色,是“破”吧,你做的本是六破,紅綠、紅黃、黃白,為何這條單絲羅是顏色不對?”
“這百花鳳尾裙當(dāng)是’正視為一色,旁視為一色,目中為一色,影中為一色’,怎地這條裙擺顏色如此突兀?”程繡芝指著裙擺的的一處說道。
“你你在胡說些什么?”程錦玉快氣瘋了,她是要來展露才華的,不是來丟人現(xiàn)眼的!
可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很快發(fā)現(xiàn)了玄機(jī)。
“此處當(dāng)用綢啊!怎用的是緞?”懂行的人看出來不同了。
”本該是黃色的,為何是青色?”
…
在中元,布匹跟人一樣,有著嚴(yán)格的等級劃分。
錦是蠶絲紡織布料,等級最高,綾次之,綢是絲麻混紡布料,
緞屬細(xì)麻,還有就是麻布,粗布是棉絲紡織布料,等級最低。
這家成衣店顯然是為了節(jié)省成本,將綢換成了更便宜的緞,將原本設(shè)計好的黃色改成了更好提取的青色。
不過店家也很聰明,一件成衣中只有極少的劣布,但也是他們倒霉,遇上了程繡芝這樣對顏色極其敏感的人。
聽到周圍的竊竊私語,程錦玉無地自容極了,程繡芝的話像是一巴掌打在了她臉上,自己剛才還夸這條裙子如何如何好。
程錦玉把裙子一下子扔在地上,還不解氣地踩了兩腳。
旁邊的程三哥皺了皺眉頭。
“錦玉,給這位姑娘道歉。”程三哥淡淡地說。
“道歉?我?!”程錦玉難以置信,”表哥?!”
程繡芝卻沉浸在震驚之中。
這個聲音?!
這分明就是在長工學(xué)堂與程繡芝有過交集的男人的。
程繡芝膛目結(jié)舌,有股想落荒而逃的沖動。
但理智制止了她,程繡芝重新恢復(fù)鎮(zhèn)定,她走近程錦玉,盡量讓自己顯得和藹可親,這些大小姐真是該死的有脾氣。
程繡芝也不求她能道歉,她緩緩開口:“不用這位小姐道歉,這件事說來我們都是受害者,怪不得誰,我今天帶唐唐舅舅出來玩,眼看天色愈黑,我看咱們還是就此別過為妙。”
程三哥微微挑眉,似乎有些難以將眼前這個女子與那日膽大包天的女孩重合起來。
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哼!裝好心,你不要想我給你道歉,表哥是不會幫你的?!背体\玉看不慣她這副樣子。
“錦玉,道歉?!背倘缫廊粶厝岬匦π?,聲音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表哥~”程錦玉還是心不甘情不愿。
程繡芝很想說不用道歉了,不道歉我早就走了,還在這兒墨跡。
“對不起?!背体\玉終于勉為其難地道了個歉,眼神仍然倔強(qiáng)。
”好,那我就先走了?!背汤C芝忙拉著一旁的程標(biāo)和唐唐離開這是非之地。
她不愿意與這種正經(jīng)的貴族公子小姐打交道,她不適合這個圈子。
“請等一下,”身后傳來了微潤清明的男聲,程繡芝回頭。
”我是程熙南,不知姑娘芳名?”程繡芝一回頭就撞進(jìn)了一雙寧靜的眸子里,他就這樣靜靜地打量她。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
夜晚的空氣似乎都甜蜜起來,有什么東西悄悄在發(fā)芽。
“我叫程繡芝。”
冬天的夜晚,月光朦朧,像隔著一層薄霧,灑落一地心事。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怕相思。已相思,輪到相思沒處辭,眉間露一絲。
清晨,門仆用水打濕庭堂內(nèi)外的地面然后掃地,小孩子喧鬧的嬉戲打鬧聲逐漸響起,太陽緩緩升起………
長工學(xué)堂前人潮擁擠,將門口堵得水泄不通。
“會試成績出來了?!”
”讓我看看!你別擠我??!”
“前面的讓開!呀!我竟是第九十六名?!?p> ……
學(xué)堂里眾口囂囂,程繡芝掙扎著往前走去,程標(biāo)今日要上工,下午才能來。
程繡芝看向?qū)W堂中間擺著的簡策。
她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掃過去,終于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名字,可是為什么沒有成績與排名?
程繡芝滿腹狐疑,又有些焦慮。
她怎么會沒有成績呢?!果然是太差了嗎?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了夫子的聲音。
”程繡芝是吧,你跟我來一趟?!?p> 程繡芝完全摸不著頭腦,只得硬著頭皮頂著長工們驚疑的眼光走出去。
程繡芝進(jìn)入客堂,這里已經(jīng)來了許多夫子,看見她進(jìn)來,大都露出了復(fù)雜的神色。
長工學(xué)堂的王夫子將卷宗拿出來,擺在她面前,說:“你自己私下學(xué)習(x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