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繡芝手都不知往哪里放，忽然間，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被塞進(jìn)了她懷里，程繡芝摸了摸，是藥瓶。
程繡芝朝程熙南看去，他輕輕點(diǎn)頭。
見程繡芝還愣著，他只好附到她耳旁，輕聲道：“這是白楓玉露丸，吃吧。”他偏頭又看了一眼程繡芝，莞爾一笑又補(bǔ)充道：“消腫的?！?p> 程繡芝的臉突然爆紅，他……他……
程繡芝握緊藥瓶，心里劃過一道暖意，他什么都看在了眼里，卻什么都不問，只是默默給予她幫助，也不求她回報。
程繡芝對他感激地笑笑，他并不做聲，笑容和煦，目光深處似乎有隱隱的擔(dān)憂。
宴會進(jìn)行的熱鬧而流俗，絲竹之聲不絕于耳，席間觥籌交錯，言語歡暢，其樂融融。
年輕姑娘少年們在一起自是有說不完的話，剛開始還有些拘謹(jǐn)羞澀，可一旦打開話匣子，再是害羞靦腆的姑娘也會紅著臉說上幾句。
夫人們聚在一處，由程大夫人主持著寒暄，一派相談甚歡的樣子。
宴席上的吃食倒是精致得很，程繡芝百無聊賴地夾起一塊醬雞肉，真香，這些菜真不是她的伙食可以比的。
一位披著翠水薄煙紗的體態(tài)豐腴的夫人以袖掩面，發(fā)出矜持的笑聲，她的容貌極美，下巴卻過尖，看起來精明的過了頭。
“姐姐莫要再逗趣了，妹妹哪里及得到姐姐一半美麗？”她眼波流轉(zhuǎn)，魅惑人心，不少人已經(jīng)將她認(rèn)了出來，這正是常青城城主夫人，娘家是云都的一個沒落世家，雖然娘家沒落了，卻也不是常青城的普通世家可以比的，雖然只得一女，卻沒有人敢輕視。
程大夫人端起青藍(lán)色茶杯，上面紋刻著梅花，在白色的底蘊(yùn)下，顯得更加素雅。
她輕抿一口，緩緩開口：“妹妹不必妄自菲薄，說起來，寶兒也有十五了吧？我看著出落的是一天比一天妹了。”
“哪里哪里，寶兒這丫頭總是不叫我省心……”豐腴婦人揉揉額頭好像很頭疼的樣子，語氣卻難掩自傲。
“薛夫人說笑了。”另一位身量高挑的夫人調(diào)笑道。
“歲月真是不饒人啊……這些孩子昨天仿佛還是孩子，這一眨眼，都長這般大了?！币晃簧陨阅觊L的夫人看著一旁有說有笑的年輕男女，感嘆道。
“是啊是啊，不知程三郎婚配否？姐姐可有中意的姑娘？”坐在稍后的哥胖胖的夫人使勁往前擠，肥大的身體一聳一聳的，油膩的臉拼命地往程大夫人面前湊。
程夫人保持完美的微笑，身體卻不經(jīng)意地后退。
“三郎還在準(zhǔn)備鄉(xiāng)試，是大忙人一個，哪里會有中意的姑娘，至于婚配……還早呢，諸位夫人呢？可為自家孩子訂親？”程夫人打個哈哈，不著痕跡地轉(zhuǎn)移話題。
笑話！就憑她們也敢打熙南的注意？程大老爺沒有兒子，只得幾個女兒，程熙南是程二老爺?shù)牡兆?，親娘死得早，幾乎是由她一手拉扯大的，這孩子也沒有辜負(fù)大家的期望，從小就展露出過人的早慧來，敏而好學(xué)，十三歲就過了院試，成了常青城第一個廩生，如今不過才十六，已經(jīng)過來鄉(xiāng)試的初選了，今年秋天就將參加鄉(xiāng)試，是妥妥的準(zhǔn)舉人，這常青城哪家不愿與他結(jié)親？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貨色！
心里罵這人不知好歹，面上卻還是帶著親切得體的笑容。
“我家女兒還未婚配……”
“是啊……”
“唉，我家那小子……”
“對了，顧夫人，你家窈心……”坐在里頭一位馬臉夫人試探性地問道。
被問到的那位夫人正是常青城三大繡女之一的顧窈心的母親，她神態(tài)溫柔，沉靜似水，眼角有細(xì)細(xì)的皺紋，留下了歲月劃走的痕跡，這卻絲毫無損她的美麗，反而襯得她越發(fā)沉韻恬靜，一縷青絲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顏色，雙頰邊若隱若現(xiàn)的酒窩更是添了幾分秀美。
“窈心的婚事我一向不摻和，咱們這些為娘的，也只是為她參考而已，要是遇到對的了，她自然會跟我說的?！彼Z氣平和，氣質(zhì)溫婉，談起自己的女兒試神色愈發(fā)溫柔。
“這樣啊……這樣一個女兒可真是叫人羨慕…我家那個混姑娘，唉……她要是有你家窈心一半兒能耐，我至于擔(dān)心她的婚事么？”鄰桌的夫人流露出羨慕的神情。
顧夫人融融一笑，眉梢都染上了笑意，眼眸中滿滿是對女兒出色的驕傲。
傳聞中的顧窈心正在一處竹亭里歇涼，同行的赫然是程家四小姐程繡蓮及程玉蓮，副城主家的二姑娘徐心儀，還有不少世家大族的嫡女們。
管嬈婧為人高傲自負(fù)，不屑于參加這等聚會，自是沒有來。
“哎……我繡的百花齊放圖還挨批了，今日展出定要出丑了?！币粋€女孩神情沮喪，語氣埋怨。
“別怕，肯定有的是人繡的比你還差，那個程家養(yǎng)女不是就要參展么？”旁邊的女孩安慰她道。
“也對，我繡的再差也不是一個才學(xué)繡一年的人可以比的……”
“就是啊……也不知道她哪里與眾不同，竟得了魏先生的青眼?！?p> “那是我們繡蓮看她孤孤零零的可憐，才找魏先生說得情。”程玉蓮見有人也討厭那個人忍不住出口接話。
“原來竟有這樣的內(nèi)情嗎？”一個胖胖的女孩驚訝地問道。
“你以為呢？不然她憑什么成為魏先生的記名弟子？”程玉蓮一臉不服氣。
“這樣啊！難怪我娘為我求了那么多次魏先生，她無論如何就是不同意?！澳桥⒆砸詾槎聪ち耸虑榈恼嫦啵Z氣憤憤不平。
“繡芝她…很有天分的……”程繡蓮猶豫著開口。
“繡蓮，你心地善良，不要為她開脫了……”
“就是，她就是專門騙你這樣單純的女孩……”
程繡芝隨程熙南一道去取裱框，無意中聽見了這席話，那幾個女孩尤其是程玉蓮，見她經(jīng)過，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故意放大了聲音，程繡芝咬緊下唇，裝作什么也沒聽見的樣子，步履如飛，也不再回頭。
程熙南卻一把拉住她的手，他那深色的瞳孔如同黑夜下暴風(fēng)雨來臨前般寧靜與神秘，卻又暗藏洶涌，里面透出的光讓人捉摸不透，他好看的眉頭皺起，大長腿幾步就跨到說程繡芝壞話的幾名小姐面前。
“程……”
“表哥……”
“程哥哥……”
“程大哥……”
小姐們顯然沒有預(yù)料到程熙南會走過來，個個都呆住了般愣著說不出話，原因無他，程熙南是常青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男子，哪怕是生起氣來，也只顯得越發(fā)鮮明陽光而已，站在里面的幾位姑娘更是急急地檢查自己的儀容是否完美。
“表哥……”你怎么來了？程繡蓮?fù)?，眼里有些慌張?p> “下午就要正式評比刺繡了，你們還不快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繡蓮玉蓮，你們要盡地主之誼，好好帶小姐們在府里逛逛，不要再在此處閑坐了?！彼Z氣是程繡芝從未聽過的嚴(yán)厲。
不等眾人回應(yīng)，他皺皺眉頭轉(zhuǎn)身就離去，也不管后頭好像要與他說話的程繡蓮。
“走吧?！背涛跄厦汤C芝的頭。
程繡芝感覺頭頂一熱，條件反射般躲開，尷尬地沖程熙南笑笑。
程熙南也覺得這般有些不妥，收回了手，大步越過程繡芝走到前面，耳尖好像染上了一絲粉紅。
庫房里燈光昏暗，只有一個管貨物的老頭兒流著哈喇子，趴在破舊的大桌子上睡得酣暢。
程繡芝站在門口，推開門，見到這樣一幕，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