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臉白的像紙,嘴唇緊抿了起來。眉頭微微蹙著,不知是不是陷入了可怕的夢魘中。
“你們都下去吧?!蔽乙粋€人陪著她就好。
“小爺……”憐容忍不住嘆氣,“萬一今夜郡主過來?”
“就說我?guī)П妨斯聿寇娨惶炝?,累了。睡了?!?p> 那數(shù)十天的不眠不休的苦苦守候,確實是,累了。
好在,她沒丟,撿回來了。
至于她的心在哪里,他已經(jīng)懶得計較了,著實是感覺到累了。
凡音昏眠之中是被疼醒的。
胸口撕裂般的疼,感覺身子被四分五裂了,有東西從身體里面流淌出來,拼命在尋找寄宿的地方,擠入骨髓。
一陣火燒火燎的疼痛之后,她終于忍不住睜開了眼睛,一腳踢到了趴在臥榻邊瞌睡了過去的司幻蓮。
他似乎睡的很沉,呼吸緩慢,沉凝。
凡音在夜色中視物很清晰,看了他一會兒。
她是萬萬沒有想到的,他會帶兵而來。
那么阿籬呢,鬼擇彌荼呢?難道他把他們都抓了,還是都殺了……不!不可以,不可以這樣想,小爺不會殺了他們的!
她動彈了一下,小爺似乎醒了過來,她才剛剛想喚他一聲,就見小爺似乎還閉著眼睛,手腳并用的爬到了臥榻的一側(cè),輕微的挨著她,躺下了。
“我太累了,阿音,就睡一會兒……”
“……唔?!彼陌l(fā)出聲音,才意識過來,他并沒有在等她的回答,或許他以為她還沒有醒,只是昏睡中的抽搐。
她傷得那樣重,一時半會應(yīng)該醒不過來的。
凡音不敢再動彈,怕吵著了他。
他看起來確實很累,那么累,就像好幾天沒睡覺了似的。
然后小爺就伸了一條胳臂過來,隨意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之后便穩(wěn)穩(wěn)的睡去。
凡音一直沒有再睡去,她感覺到身體內(nèi)部隱隱發(fā)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變化,感覺體內(nèi)的積郁多年的寒氣都消失了。
明明在抵御天煞地兇軍的時候體力已經(jīng)耗盡,內(nèi)力也損耗十分嚴重,可這會卻精神格外的清明。
她耳邊能清晰的聽到小爺?shù)暮粑暎厍恢械奶鴦勇暋?p> 因為疲憊,他的骨骼像貓一樣發(fā)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響,是在做自我修復(fù)。
這些感知都是十分清晰的,但也有些感覺是模糊的。
譬如此刻,小爺與她咫尺相近,他呼出的氣息散落在她發(fā)絲上,平緩而規(guī)律,卻引得她的心神不規(guī)律起來。
難道又是反噬?
反噬……琴呢!
啊,應(yīng)該是小爺收起來了吧。他知道釋魂琴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一定是幫她收起來了。
那么就明日再問吧,明日吧。
一切等,他醒了再說。
今夜,就讓他妥妥的休息吧。
這一夜,她就什么都不問了,就那么近近的看著他,看著他難得睡的如此的安穩(wěn),心底里不自覺的暖流淌過。
若是,這一夜能夠無盡的延長,可以永遠那么靜靜的度過,沒有猜忌,沒有質(zhì)疑,沒有神傷,沒有愧疚,就回到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剛剛逃往北央,半路遇到雪匪,只身被埋在雪地之下,被路過的小爺所幸救起。
于是她便認識了司幻蓮這個翩翩公子,明明是血脈高貴,卻是不入籍的小王爺。
他待人寬厚,尤其寵她,會將自己保暖厚實的裘氅披蓋在她的身上,替她搓揉被雪冰冷了的雙手。
他告訴她,北央的雪是連綿不斷的,是終年不化的。繼而又擔(dān)憂的看著她,可你這樣畏寒,以后在北央怎么活呢?
他為她憂慮的心思是那樣的純,從他的眼神里就能夠看得出。
她從小懂得觀測人心,這是她的天賦,席承于她的父親。
小爺不知道她的父親是誰,但是小爺卻知道她的父親這個人。
小爺也說過,父親是個梟雄,是個厲害的人物,可惜心術(shù)不正。
父親心術(shù)不正這一點,她知道,可是從來不說破。阿娘告訴她,許多的事情,可知不可戳,尤其是作為女孩子。
回憶過去的時候,總是有苦澀,但是苦澀淡去,就是微微的甜,回憶的時候人心總是拼命去看好的,于是記憶就只留下了好的一面。
那不好的一面,就請讓它用埋于心底,再也不必曝露于日光之下。
她的嘴角帶了一絲絲弧度,那樣漂亮,那樣純粹,像個無辜的獸,茫然無知,什么都不懂得的幼獸。
她有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眸,尤其在她沉思的時候,從那眼眸里,簡直可以見到她心底那一灘蔚藍的湖泊。
小爺醒了,小爺正在看著她,凡音知道,卻依舊穩(wěn)穩(wěn)的閉著眼睛。
她有一些害怕睜開來,她害怕……害怕看到他眼神的時候,不是她想的那樣。
是充滿質(zhì)疑的,甚至仇恨的。
她知道自己做了很壞的事,很壞很壞,連阿籬都不曾對她言明。
阿籬只是說她被釋魂琴反噬了,那日大開殺戒,他好不容易把她弄倒了,匆忙的就將她背了回去。
可是那次連淬鳶都傷了,傷得很重。那天起淬鳶看著她的眼神中莫名帶了一絲畏懼,她還是淬鳶,但是凡音感覺到自己在淬鳶的心中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閣主了。
隔了很久,小爺也沒有動靜,沒有起身,似乎一直在注視著她。
那感覺很難受,她想要睜開眼眸,卻不能。
她在心底默背著縱琴閣秘技心法,一遍遍的重復(fù),讓自己的心沉靜下去。
然后就聽到了小爺發(fā)出了一聲長長的喟嘆,那里面夾雜著莫名空前的愁緒與感懷,她的心被觸動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小爺,小爺,您怎么了?
外頭有人喚小爺,小爺起身了。輕輕將和毯蓋在了她的身上,慢慢的挪下了臥榻。
她以為他走了,卻聽見他在她耳邊的低語聲,“休息吧。晚點過來看你。我們再說話。”
“……”
凡音的呼吸一下子凝固住了。
他知道?
他什么時候知道的。他明明睡的那么沉,那么疲憊,連翻身都沒有一個。
卻是知道她醒了。
唉,果然還是小爺。她大意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