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遠(yuǎn)在九聯(lián)圩的杜桓這段時間有些神思恍惚,就連季新涼都感覺到了,婁梨和自然也有所察覺。
趁著休息,婁梨和特地去問杜桓到底出了什么事,“爺爺,是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杜桓看著婁梨和,“梨和,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有個孫女?”
“您說您的孫女在國外,也是醫(yī)生?!?p> 杜桓道:“我已經(jīng)幾十年沒有見過她了,但是前幾天我聽說她要來陵北了。”
前幾日,季頡特地給杜桓打了電話,和他商量了婁梨和回陵北的事情,已經(jīng)杜辛顏要來陵北的消息。
杜桓很想念這個孫女,當(dāng)年他離開的時候,杜辛顏還是個襁褓中的小丫頭,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您的孫女要來?”婁梨和疑惑:“那正好團(tuán)圓,您為什么愁眉不展?”
杜桓道:“我的孫女,并不認(rèn)識我,更不要說親近,她受到的是她外公的那一套精英教育,凡事利益為先,我看不慣,卻也無力改變,所以這些年都沒有回去···我們空有血緣,卻沒有情分,但是如今我年紀(jì)大了,很想看看她??纯此貌缓?,也就夠了。”
“如果想念,就去看看她吧。”婁梨和道。
“多年沒有去陵北,我早就不知道回去的路了···”
以婁梨和的冰雪聰明,自然知道杜桓擔(dān)心的不是陵北路遠(yuǎn),而是橫亙在他和孫女之間的幾十年的感情空白。
“杜院長,一周以后,我需要回陵北回報中期事宜,沿途路遠(yuǎn),不如您陪著我?”婁梨和笑道。
杜桓一愣,他很清楚,支援外地的醫(yī)生中期匯報事宜只需要一封郵件就可以,婁梨和說要回去不過是想要給自己一個理由,正當(dāng)?shù)慕杩凇?p> “好孩子!”杜桓有些渾濁的眼中泛起感動。
···
等婁梨和從院長辦公室出來,一轉(zhuǎn)身就看到了正豎著耳朵聽墻角的季新涼,她一言不發(fā)盯著他,季新涼被抓包,尷尬一笑:“哈哈,我···看書累了···出來晃晃···”
婁梨和道:“休息好了?好了就回去繼續(xù)看書?!?p> “哦哦!”季新涼連忙跟上婁梨和。
婁梨和身量甚高,但是在季新涼的身邊卻依舊顯得嬌小纖細(xì),季新涼偷偷地垂眸偷覷。
杜院長的憂思,所有人都看到,但是季新涼沒想到婁梨和會關(guān)心,畢竟她并非愛管閑事的人。
她愿意為了這個老人,特地找出一借口,其實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這么冷淡吧。
“看什么?”婁梨和注意道季新涼盯著自己發(fā)呆。
季新涼笑道:“婁學(xué)姐,其實你是個很溫柔的人,對吧?”
“無聊!”
···
晚上,季新涼回到景家,休息的時候和景帆聊天,季新涼說起今天的事情,景帆卻毫不意外,他一面笑著一面看書,說道“新涼,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多面的,梨和的冷淡是真的,溫柔也是真的,你不能因為她的冷淡否認(rèn)她偶爾的溫柔,也不能因為她的溫柔否認(rèn)她的冷淡。”
季新涼不是什么小白兔,他在娛樂圈浮沉多年,自然明白景帆說的都是真的,“因為所有人都害怕柔軟會讓自己受傷,所以只有冷淡以自衛(wèi)?!?p> 景帆不置可否。
“可是,沒有人想要傷害她,她是不是有點防衛(wèi)過度了?”季新涼皺著眉。
“說一個人防衛(wèi)過度是因為你永遠(yuǎn)無法體會她有多痛苦,因為無法感同身受才出言指責(zé),因為無法理解才會口出狂言?!本胺仙蠒?,“人,說到底都是更愿意平靜安寧的,誰會沒事就舉起自己的盾和矛呢?”
季新涼明了景帆的言外之意,“景大哥···”
景帆看著季新涼,“我認(rèn)識婁梨和的時候,她比現(xiàn)在還冷,我不知道她過去到底遭遇過什么,但是我想這不是天生的,因為天生冷淡的人真的不會關(guān)心別人死活?!?p> 季新涼這才發(fā)現(xiàn),婁梨和早就和當(dāng)年大學(xué)里的冰美人大相徑庭。
她說她的心理問題已經(jīng)解決,但是心的傷害無論是如何修復(fù)都無法恢復(fù)如初的。
那么當(dāng)年沒有心理問題的婁梨和會是什么樣子呢?
沒有人知道,因為婁梨和自己是不會說的。
季新涼卻第一次對這件事產(chǎn)生了好奇,強烈的好奇。
···
九聯(lián)圩的雨季還在繼續(xù),但是沒有阻攔婁梨和和院長回往陵北的步伐。
兩人坐上了慢悠悠的綠皮火車,婁梨和看到杜桓蒼蒼白發(fā)里滲漏幾滴雨水,便伸手拂去。
杜桓道了聲謝,隨口道:“我們這種老人就是怕這種冷不丁的冷雨,哪怕是一滴滴在腦袋上都會頭疼一整天,你爺爺是不是也這樣?”
婁梨和淺笑:“是啊,他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我們家的人,都不喜歡冷冷的水。”
正說著,火車警示即將關(guān)門,一個身影從門縫里擠進(jìn)來,甩了甩頭發(fā)就打不走來,坐在了婁梨和的對面,得意洋洋地看著對方。
婁梨和意外,卻不顯于顏,“你怎么來了?”
來人正是季新涼。
“我的老師不在,我可怎么復(fù)習(xí)?再說了,我是陵北人,比你更熟悉陵北,要說帶路我似乎比你更合適。”季新涼扭頭乖巧地對杜桓道:“杜爺爺,您說是不是?”
因為婁梨和的緣故,杜桓是了解季新涼的,季新涼慣會討好賣乖,一段時間相處下來他也對這個季家的孩子頗有好感。
“來了就來了,正好陪著老頭子,梨和啊太悶了,有你正好!”杜桓哈哈一笑。
“好嘞!”
···
有季新涼的存在,漫長的幾十個小時顯得輕松了許多,婁梨和不愛說話,但是季新涼一個人說了兩個人的話,逗得杜桓眉開眼笑。
夜間,杜桓關(guān)心地問季新涼:“我聽說,你是季家的人,還是嫡系,為什么不當(dāng)醫(yī)生?!?p> “當(dāng)醫(yī)生干嘛?像她那樣嗎?悶得像個大冰塊?!奔拘聸瞿孟掳椭噶酥敢慌詯瀽灥膴淅婧?。
杜桓哈哈一笑:“梨和像個大冰塊?說的倒是挺貼切?!?p> “院長爺爺你也同意我的話對不對!”
兩人擊掌而笑,婁梨和冷冷地看過來,“無聊。”
“新涼啊,你啊該多交些像新涼這樣的朋友才好?!倍呕篙p輕拍了拍婁梨和的肩。
“就是就是!給我補習(xí)不虧吧?”季新涼戲謔。
···
世上最短的旅途是有朋友陪伴的旅途。
這是第一次,婁梨和覺得二十幾個小時并不漫長,因為她手邊的書才讀到一半,上一次,她可是將這一本書讀了三遍。
···
到了車站,婁梨和帶著杜桓坐上出租車,季新涼也像泥鰍一樣滑不溜丟地擠了進(jìn)來。
“你干嘛?”婁梨和柳眉一豎。
“喂,婁學(xué)姐,你該知道我在這里是多么被家人不待見,以及是多么被粉絲待見。在陵北,我站在街上不能超過一分鐘,否則一定會被人群淹沒,再說了我是為了杜爺爺來的,要是不跟著,又怎么能帶路呢?”季新涼扭頭看向身邊的杜桓:“您說是不是杜爺爺?”
“好呀好呀,新涼就跟我們一起好了?!倍呕刚泻糁緳C開路。
···
季新涼本以為婁梨和是帶著杜桓住賓館的,但是出租車停下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這里是陵北第一醫(yī)院周邊的一處高檔小區(qū)。
“你···帶我來你家?”季新涼目瞪口呆,抱著自己的包裹不下車。
婁梨和連一個眼神都吝嗇丟給他,扶著杜桓朝里走:“杜爺爺,這是我的房子,離醫(yī)院近,很方便?!?p> 杜桓一把年紀(jì),當(dāng)然不介意,但是季新涼就不同了,他不僅是個年輕男人還是個著名的影星,如果他今天晚上真的住進(jìn)了婁梨和的公寓,明天他會成為陵北的頭條霸主。
“喂!”
實在沒辦法的季新涼下了車,跑過來,“你不會真的把我就這么丟在這里吧?”
“你在陵北房產(chǎn)不少,怎么說的像是無家可歸?”婁梨和諷刺道。
“可是···”
季新涼欲言又止。。
可是那些地方他一旦回去就會被所有人察覺,那可就真的是回來的容易離開的難了···
···
婁梨和扶著杜桓進(jìn)電梯的時候,一轉(zhuǎn)身就看到季新涼閃了進(jìn)來,“你干嘛?”
季新涼道:“住你家啊?!?p> “誰允許你住我家了?”婁梨和皺著眉。
“你在火車上那么久,都沒有訂賓館,又帶著爺爺回家,你這不是邀請我住你家的意思嘛?”季新涼嬉皮笑臉。
婁梨和冷淡地說道:“我家只有兩張床,你是準(zhǔn)備睡地上蓋地毯還是躺那個只有你一半長的沙發(fā)?”
睡地上?蓋地毯?一米不到的沙發(fā)?
季新涼無奈,“我就不能睡在地毯上嗎?”
···
婁梨和在電梯再次開啟后,扶著杜桓向右走去,季新涼連忙跟上。
但是就在他差一腳邁進(jìn)公寓的時候門突然在距離他鼻尖不到一厘米的地方轟然關(guān)閉,“靠!婁梨和!”
差點毀容!
季新涼不好大吼大叫,只能在門外安靜等著,反正婁梨和會開門,不知道為什么,他的潛意識里未曾想過離開。
果然,一分鐘之后,門在季新涼眼前打開,婁梨和冷淡的臉出現(xiàn)在門后:“滾進(jìn)來?!?p> “來了!”
季新涼哈哈一笑,大步跨進(jìn)婁梨和的公寓。
···
第一眼看到這間公寓,季新涼是驚訝的,他以為以婁梨和的脾氣,她的房子應(yīng)該是黑白的,冷感的,無趣的。
但是恰恰相反的是,這間公寓很溫馨。
淡藍(lán)的窗紗,金色的油畫,淺灰的小沙發(fā),淡粉色的拖鞋。
這里看著象是個小女生的象牙塔,一輩子生活的小世界。
和客廳連通的陽臺上方掛著一串貝殼做成的風(fēng)鈴,季新涼忍不住走過去,拿手指點了點,搖了搖,風(fēng)鈴發(fā)出清脆的聲音,眼光一轉(zhuǎn),他看到了外面的畫架,婁梨和還會畫畫?
季新涼正疑惑,婁梨和從廚房走出來,“來喝水?!?p> “學(xué)姐,杜院長呢?”
“在客房休息?!?p> 老人家坐了幾十個小時的車,輾轉(zhuǎn)來回,就算是有著兩個孩子照顧也累的不輕,所以婁梨和率先安頓好了老人家。
季新涼接過水杯道了聲謝,指著陽臺問道:“婁學(xué)姐,你還會畫畫?”
“不會?!眾淅婧偷?。
說完她便轉(zhuǎn)身去儲物間。
不會就不會,干嘛又?jǐn)[臉色···
季新涼嘟嘟嘴,繼續(xù)自己一個人在客廳里晃悠。
看看墻上的油畫,有在沙發(fā)里坐坐,直到婁梨和將一只小枕頭和一疊薄被砸到他懷里,“學(xué)姐!你不會真的讓我睡地上吧?”
婁梨和瞪了他一眼:“書房里有休息椅。”
說著,她指了指主臥的對面。
“你讓我睡書房?”季新涼簡直不敢相信。
婁梨和懶得理會他,便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臥室,鎖上門。
所謂書房的休息椅,只不過是兩節(jié)長凳拼在一起。
季新涼看著寒酸的休息環(huán)境,實在是覺得自己是自找苦吃。
“不過這書房是真不錯···”
婁梨和的書房大概和主臥差不多,墻四周都是書架,擺滿了專業(yè)書,季新涼放下被子,在書架前看了又看,從頭走到尾“這也太沒情趣了,全是醫(yī)學(xué)書···”
書架上,擺滿的書都是醫(yī)學(xué)相關(guān),尤其是靠窗的一面,擺滿的都是心理學(xué)相關(guān)的書,季新涼抽出一本,書頁泛黃,里面的筆記看得出來主人直到現(xiàn)在也依然時時翻看。
“沒想到她這么喜歡心理學(xué)···不過也對,總要多看看才能了解自己的病···”季新涼將書放回,又看了看其他的書架,本以為會看到婁梨和的相片集之類的,卻發(fā)現(xiàn)這里連一張照片都沒有,“果然是冷美人不愛拍照,覺得自己這樣很酷嗎?”
季新涼沒有意識到,不只是書房,其實整個公寓,婁梨和都沒有放任何照片,無論是現(xiàn)在的還是過去的,他想要看到的十六歲的婁梨和,根本不在陵北。
夜深,睡意襲來,季新涼只能委屈地躺在窄窄的休息椅上,不過一會便陷入沉眠。
···
“叮鈴鈴!”
早晨,季新涼伸手去關(guān)地上的手機鬧鐘,卻忘了自己現(xiàn)在是躺在一個一人寬的窄凳上,朦朧間就摔了個大馬趴:“哎呦!”
抱怨幾句之后季新涼拿過手機,發(fā)現(xiàn)不是鬧鐘,而是傅錫的電話,“嗯?傅錫哥怎么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
墻上的時鐘顯示現(xiàn)在才剛剛7點。
“喂,傅錫哥?!?p> “小兔崽子!回陵北了居然不告訴我,如果不是梨和給我發(fā)了短信我還被蒙在鼓里呢,趕緊給我滾過來!我在老宅等你?!?p> 傅錫三言兩語就賣了婁梨和,季新涼放下電話咬牙切齒:“婁梨和!”
回老宅?回去還不得被他爹扒了一層皮?
季新涼丟開電話,氣悶了好一會,肚子咕嚕咕嚕叫了一聲,他還是一掀被子,光著腳就出了門。
外面的開放式飯廳,婁梨和已經(jīng)和杜桓坐在那里吃早飯了。
“新涼,你居然起的這么早啊,我還以為你還要睡一會,快過來吃飯吧?!倍呕赋拘聸稣姓惺郑骸袄婧偷氖炙嚥诲e?!?p> 季新涼抹了抹眼角,確定沒有東西才走過去。
早餐真的很豐富,婁梨和不僅做了粥,雞蛋,還有小菜,看上去可不像出去買的。
桌子上沒有季新涼的碗筷,他想要伸手去拿雞蛋,卻被婁梨和拿筷子打了手:“沒洗臉,不準(zhǔn)吃飯。”
“喂!婁梨和,你不要太過分!我還沒計較你跟我哥打小報告呢!”季新涼生氣了。
但是婁梨和卻難得地笑了:“學(xué)長聯(lián)系你了?那正好,你去他那里洗臉好了,給我省點水費?!?p> “你太不講義氣了!”季新涼大吼。
“話多。”婁梨和批了他一句,便不再理會他。
季新涼賭氣了一會,才轉(zhuǎn)身去洗漱,等他回來,婁梨和和杜桓已經(jīng)用完早餐,桌子上什么都沒有了。
“婁梨和!你真的什么都不給我留!”季新涼大怒。
“本來我就做了兩個人的早飯,想吃你自己做。”
婁梨和將碗筷搬到廚房,季新涼跟進(jìn)了廚房:“你家有沒有面啊···”
正說著,他就看到料理臺邊準(zhǔn)備好的面條,“哇,你這是給我準(zhǔn)備的?”
婁梨和一言不發(fā),只是默默洗著碗筷。
季新涼擅長煮面,早上喜歡吃味道厚重的,比如辣刀削面,如果沒有,方便面也是可以湊合的。
婁梨和看著他熟練地打開爐灶,煮水,煮面,大勺大勺地放辣椒醬,然后被辣的眼淚直飛···
她悄悄勾起嘴角,不知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