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護士最終把話咽回了肚子里,呆呆的發(fā)愣了一會兒就到一邊忙活去了。
陳域過來時果然看到何預(yù)整個人癱睡在地板上,一旁的苑子安欲言又止,臉上滿是驚愕,看到陳域眼睛一瞪驀地用力推了何預(yù)一把,一雙黑亮的大眼睛下掛著一道道淚痕,長長的睫毛顫動著,對著陳域呵斥道:“你們都是一路人,自明清高的小白臉!真是可笑!自以為是!”
陳域臉色一黑,說:“你什么意思?你們在干什么?”
苑子安忽而一笑,笑得撥涼撥涼的,露出一口整齊的大白牙:“還能干什么!推了他氣了自己唄!”覺得自己十分可悲,十足是個笑話,真是小丑在演可笑可憐的劇本,接到了還一個勁兒地傻笑得意,自以為撿到了寶實際是個垃圾,以為是最好的,結(jié)婚反手給自己抹黑,深入到心脾的感情都是狗屁。苑子安猛地站起來,跌跌撞撞,不管不顧,心一狠,高仰著頭,十足是個正在高歌跳舞的白天鵝,毫不留戀地走了。
“心真狠。”陳域扶起何預(yù),眉頭快揪成一團一座小山峰,說道:“還能走嗎?你和她怎么了?我看她挺喜歡你的,是不是你說話太過分了?”他從苑子安進房門的那刻就看見何預(yù)的臉色如豬肝般青黑,似不喜歡苑子安的到來,現(xiàn)在倆人鬧這么一出,讓人家女孩子的臉面忘哪擱,他記得以前自己在學校談戀愛的時候就被女朋友狠狠教訓了一頓,說他對女孩子從來不留情面,情商特別低!為此他糾結(jié)了好一陣,直到和那個一笑就露出酒窩的女孩分手了。
“只是陳述了事實,我對感情的事不是特別開竅,就只交了一任女朋友而已!”何預(yù)撓撓頭皮,心煩躁的很,試著慢慢走了幾步,又來回蹦跶,低著頭拍拍屁股后面的灰塵,道:“還好還好,看來我還能走動,剛才差點被她賭死?!?p> “怎么說?”
“正在氣頭上她差點我整個人打飛,我話都說不過她又被她真摔在地面上,沒辦法只好假裝自己摔得骨架都散架起不來的那種。”
“演技不錯!”
“呵呵!你來試試!”
“傻蛋!”陳域譏諷一句,恍覺如猴子被耍得團團轉(zhuǎn),佯裝要走,何預(yù)嘴一揚,賠笑道:“不要生氣嘛!我這是為她好,我對她沒感情,答應(yīng)了她就是害了人家姑娘,何況我……”何況他心里還留有蕭瀟一席之地,他希望看到蕭瀟幸福,但沒法接受已分手的事實,他一直在試探痛苦的邊緣掙扎,人都是貪心的,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失去的永遠想奪回。他就是這么自私的一個人,一個不敢面對自己內(nèi)心的男人!腳一邁,與陳域相反方向走,鬧騰了這么久得去看何女士了。何女士依然是那副無精打采病懨懨的樣子,以不變的躺姿待在病床上,臉色越來越差。
原本有著一頭黑亮厚實頭發(fā),發(fā)量以肉眼看見的速度隨住院天數(shù)漸漸變小,大有尼姑方向發(fā)展的趨勢。而眼角的皺紋越發(fā)成粗深的溝壑,一道連著一道,凹進去的肉皮一層又一層。住院幾天而已,她竟憔悴成這樣了!和八九十歲的奶奶沒什么外貌的區(qū)別。
“化療不繼續(xù)做了嗎?”何預(yù)目光不移,透過反光的玻璃鏡面瞥見不知什么時候來到自己身后的陳域,視線開始游離渙散,“我媽……”話一出,又改口:“何女士……咳,我媽還能堅持多久?”
“你應(yīng)該有個心里準備了。”不點明,但意思已足夠清楚。陳域不忍心打破何預(yù)心中所支撐的幻想,“你還是認真考慮一下你媽意愿,她想要什么希望看到什么,你應(yīng)該清楚?!?p> “連你也要逼我嗎?”何預(yù)語氣變得生硬了起來,“這是我的家事,我自己會處理。原本以為你真是我小時的好朋友,現(xiàn)在……不盡然,你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更不知我能容忍的底線。知道我內(nèi)心的渴求只有王南?!笔堑?,只有王南會勸自己自私點,勸自己不要輕易原諒從幾乎從生命中消失了的人!
“我沒有強迫你必須接受自己弟弟的意思,更沒有強制你原諒你的父親。只是,一個在死亡線上掙扎了這么久的母親,連見一下親人都不可以嗎?或許可以給這個機會,我知道你從來沒有怪過你媽,她從醫(yī)院檢查出來那天起,默默地,獨自一人承受病痛,你懂!”
“你不要說了!”何預(yù)態(tài)度強硬,他原本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意思,只要何女士能安心養(yǎng)病,如今被陳域這么一挑明,他反而不想那么做了,他從來都是遵照何女士的方式去活,去做事,去違背自己的真實意愿,但現(xiàn)在,清醒了許多,他有些自己的判斷。
“她好像醒了,我可以進去看她了嗎?”
“可以?!焙晤A(yù)出奇地平靜,慢慢走了進去,他在等著何女士的答案。走進去,何女士目光在他身上鎖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似要透光薄薄的眼角膜刺透他眼里藏不住的淡然。何預(yù)走過去幫何女士墊高了點枕頭,讓她好起身一點。何女士嘴一張臉頰露出一抹笑容,頭靠在床頭微微仰了起來,強撐著身體,摘了氧氣罩,依然是一臉寵溺兒子的標志性笑容:“阿預(yù)……”說話吃力,語句斷斷續(xù)續(xù)了好幾次,掃到何預(yù)嘴角沒擦干的血漬,臉色變得更加蒼白,擔憂地問:“你……怎么……受傷了?”
“不小心擦破了?!痹噲D輕描淡寫地一掠而過,何預(yù)自然道,“我已經(jīng)把一依送回了藍二爺家,她很好,你不用擔心!”定是剛才被苑子安巴掌一揚,給扇出血絲的!不在意的一擦,擦干了最后的那點血漬,徑直走到了落地窗前,窗簾一拉,房內(nèi)明亮了不少,又返回床邊坐了下來,眼睛緊緊盯著何女士,目光柔和起來。陳域在門外站著覺得突兀,悄悄邁開小腳步走了。
“還是那么倔強!”何女士伸出一直顫抖著的手,枯瘦,如樹皮的溝壑橫生,慢慢地撫上何預(yù)的臉,一下一下摩擦著,目光愛憐,“我昏睡不醒的這幾天是你在夢中呼喚我嗎?”
“媽!”沉重的一聲,何預(yù)頓時所有的委屈不甘示弱無助的情緒全涌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