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所有代價都不包括尊嚴(yán)

　　沐微朝著總導(dǎo)演歪了下頭，狀似嬌嗔，“葛大哥，何必強(qiáng)人所難呢，他們不愿意，咱們看著也不好開心，不是嗎？”

　　霍老現(xiàn)在到有點(diǎn)喜歡這小妮子了，不在乎你地位高低，自己認(rèn)定了的事，自己給自己設(shè)定的原則，打斷腿、敲碎骨，也不改，有點(diǎn)骨氣，要是個識時務(wù)的，放她一馬，也未必不可。

　　“這圈子，可不是你不愿意，就能不做的，也不是你不愿意，人家就放過你的。”霍老說話了，總導(dǎo)演和制片人識趣的不再開口。

　　云寒煙此時也察覺出來了，聽著話音，像是在說上次薛湛跟自己說過的楚楚那件事，懂眼色的也不再說話。羅之恒那就更是識時務(wù)了。

　　沐微聽到霍老開口，知道這是真刀真槍的戰(zhàn)場了，也端正了態(tài)度，不跟之前似的，插科打諢。

　　“霍老，你說的，我明白。這個圈子，比任何一個圈子來的水深，但同時也來的直白，為了公司里面的不愿意，我扛過不少不放過。說實(shí)話，吃了不少虧，挨了不少打，可是越是這樣，我越是覺得值得?！?p>　　“怎么，還給你打出傲骨來了？”

　　“嘿，霍老你這么一說，還真有點(diǎn)像?！便逦⒚蛄艘豢诰?，“霍老，弱肉強(qiáng)食，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沒什么不能理解的。我能做的很少，他們想要的也不多。”

　　“霍老，這圈子里的規(guī)則，我懂，我也沒想動它。存在即合理，我沒想過找死。你看，我不做的，別人做了，別人得到了，應(yīng)該的，我不氣，不嫉妒，因?yàn)椴辉诤?。本來該是我的，我不做，別人做了，我失去了，我也不氣，人家付出了我不愿意付出的，合理，輸贏本來就沒那么重要。”

　　云寒煙聽著沐微一小句一小句的話，半懂半不懂的，但是霍老跟羅總他們聽懂了，你不想走的潛規(guī)則，人家走了，拿了你的東西，你也怨不得別人，不是嗎。

　　“那你在干什么呢？”霍老看著沐微。

　　沐微抬頭看著霍老，很誠懇，甚至還帶著點(diǎn)期翼。

　　“霍老，從始至終，我只想干一件事情，我想維護(hù)他們做人的尊嚴(yán)。這世上，大家被迫做著許多事，就像今天，我可不愿意來見你了，稍不留神，我就玩完了，但是我得來，因?yàn)槟銖?qiáng)，一言定生死。但是今天的迫不得已只是讓我不開心，像被家長擰著孩子寫作業(yè)的那種不開心?！?p>　　霍老一聽沐微這比喻，就笑了，這丫頭還挺機(jī)智，還知道順坡爬，明明心里罵我個老不死的，還在這兒買乖裝小輩。

　　沐微瞧見霍老一瞬間戲謔的眼神了，沒在意，繼續(xù)說道：“不開心能怎么辦呢，我也打不過你，想要以后不開心的少一點(diǎn)，就得把自己變得強(qiáng)大唄。我覺得，這種不開心，無傷大雅?？墒?，被迫著潛規(guī)則，那就不行了，這遠(yuǎn)遠(yuǎn)不是不開心的事了，這是在毀滅一個人，是在踐踏一個人的尊嚴(yán)啊?！?p>　　云寒煙看著沐微，他還是第一次在沐微的臉上看到這樣嚴(yán)肅的表情。沐微兩只小臂撐在桌子上，緊緊看著對面的霍老。

　　“那些施加潛規(guī)則的，他們來自資本圈，斗的是智，謀的是計，成敗得失也不過是數(shù)字上下跳一跳罷了，但對于被他們玩弄于鼓掌之間的人而言，就不是了。他們來自四面八方，想要的可能是名，可能是錢。我明白，想要得到就必須有付出，可我永遠(yuǎn)認(rèn)為，這些付出里，不應(yīng)該有尊嚴(yán)這一條?！?p>　　“在第一次被迫接受潛規(guī)則的時候，這些人也被迫丟掉了自己的尊嚴(yán)，這種無形的枷鎖可能毀掉的是他們的信念，從此成為一個沒有靈魂的軀體，留在圈里的有，退出圈子的也有；也有可能毀掉的是他們生而為人的堅持，放棄生命的人也不是沒有；而更加可怕的是，這種枷鎖把人變得不再是人，他們嫉妒那些還有尊嚴(yán)的人，漸漸的從受害者成為加害者?！?p>　　“霍老，這種被迫，像墨滴，滴進(jìn)水缸里，水只會越來越黑。我只是想保住些清水滴，稀釋稀釋。”

　　在坐的，包括霍老，聽了沐微的一席話，都沒有動，所有的筷子都停在那兒。

　　羅之恒、總導(dǎo)演、制片人，他們都來自資本圈，他們太習(xí)以為常了。

　　那些藝人被叫過來的，他們從來不管是不是自愿的，看上的藝人也通知人直接叫過來，從來不問愿不愿意。好像在他們的潛意識中，來是應(yīng)該的，不來才是對他們的挑戰(zhàn)。

　　他們也確實(shí)沒在意過他們這樣做的背后，帶給別人的是什么，好像他們就是物品，歸誰都可以，不用在意他們的想法?？墒墙裉烀腿宦牭姐逦⑦@樣一番話，心里卻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了。

　　沐微說的這番話是這樣的直白，聽得云寒煙有什么東西哽在喉頭里，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很不是滋味，很難受，覺得這間包廂自己一會兒都待不下去了。

　　霍老對沐微這番話，也是有些震驚的。他以為沐微耿著頭在娛樂圈不接受潛規(guī)則，是想叫板，是看不慣他人弱小可憐繼而拯救世間大義來了，但現(xiàn)在想來，她想做的，沒那么大，可也沒那么小。

　　“可據(jù)我所知，你們公司前不久還有人走潛規(guī)則。”

　　艸，被人戳心窩子了，薛湛你他媽等著，等老娘我緩過這口氣，踹不死你個兔崽子，要不是你個孫子，姑奶奶我現(xiàn)在能讓人架在這兒嗎！

　　“所以啊，霍老，你看，我不碰‘規(guī)則’這條高壓線的。我護(hù)著的，是那些被迫的藝人，他們覺得被迫著，是因?yàn)樽饑?yán)是他們最后的支撐。但人各有志，有人想走的快點(diǎn)兒，主動去抄捷徑，我也不會攔著，只要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我尊重，因?yàn)橹鲃舆x擇說明他們內(nèi)心中可能有比尊嚴(yán)讓他們更加看中的東西，可能是親情，可能是其他的，不管是哪樣，只要他們還是他們自己，我看著，沒事?！?p>　　霍老聽著，沒有再說話，只是手指開始在桌面上敲動。桌子上鋪著價格不菲的桌布，其實(shí)沒什么聲音，可是這震動好像透過桌子一下一下的敲進(jìn)每個人的心里。

　　沐微的心跟著霍老的手指忽上忽下的。

　　其實(shí)，沐微現(xiàn)在緊張的不得了，她差不多跟霍老兜了老底，可沐微拿不定霍老現(xiàn)在的態(tài)度，因?yàn)樗恢阑衾弦裁础?p>　　如果霍老想要圈子以后能長久向著好的方向發(fā)展，應(yīng)該會放自己一馬，畢竟自己也表了忠心，只要不是被迫潛規(guī)則，自己乖的很。但如果霍老要得是圈子安靜平穩(wěn)，那估計自己要涼，畢竟自己堅決不妥協(xié)的這一點(diǎn)，勢必日后還是要有打鬧的，越往上走，鬧得越大。

　　沐微看不出霍老的態(tài)度，但依著沐微想，十有八九要涼，人老了，就喜歡靜，鬧騰什么的，能少就少吧。

　　沐微倒是想的不錯，霍老就是在思考這兩點(diǎn)。鬧嗎，自己今天要是放了沐微，也就變相同意了沐微的做法，像這次的事，以后估計少不了。但要是不放，這種赤誠、孤勇、膽氣，太可惜了，霍老有些舍不得。最重要的一點(diǎn)，這些年墨汁好像加的越來越多，越來越快了，也該像沐微說的，稀釋稀釋了，不然太黑，缸可能就要保不住了。

　　算了，讓她鬧吧。

　　霍老停了手指，看了羅之恒一眼，又看了沐微酒杯一眼。羅之恒心領(lǐng)神會，給沐微面前的杯子倒上了滿滿一杯白酒。

　　沐微一愣，什么鬼，看著酒杯中越升越高的酒面，都要薅頭發(fā)了，羅之恒這殺千刀的，想要我狗命，直說。

　　等羅之恒停下來，霍老看著沐微，“把這杯酒悶了。”

　　沐微不想啊，但霍老發(fā)了話，沐微得聽啊。

　　沐微站了起來，看了霍老一眼，端起酒杯就喝了起來，喝得大義凜然，喝得壯懷激烈，卻喝得羅之恒頭皮發(fā)麻，喝得云寒煙痛徹心扉，為自己，也為沐微。

　　沐微將酒杯翻了過來，示意霍老自己喝得干干凈凈。

　　這動作是有點(diǎn)挑釁的，但沐微還是做了，因?yàn)殂逦⒌钠庥悬c(diǎn)上來了，覺得對面的這老頭不安好心。

　　“沐微，今天你喝了這杯酒，算我認(rèn)了你入行?！?p>　　沐微眉頭一皺，認(rèn)我入行，這是什么意思。

　　“只要你別惹事，誰都動不了你?！?p>　　這下沐微明白了，只要別動高壓線，以后為了潛規(guī)則的事，上面的人都不會動自己的，至于跟自己撒潑的人，就是自己的事了。

　　沐微自己動手，又倒了杯酒，要敬霍老?；衾蠀s抬手朝沐微壓了壓。

　　“沐微，但是你不能太干凈了?！?p>　　沐微臉色一變。

　　“沐微，我看著小羅帶來的小伙子不錯，吃飯的時候也一直看你?！?p>　　云寒煙驚呆了，霍老這是什么意思。

　　沐微放下了酒杯，笑不出來了，“霍老，我已經(jīng)全部對您說了，您這是什么意思？”

　　霍老一笑，這小妮子還挺橫，“沐微，一點(diǎn)軟肋都沒有的人，用著讓人害怕，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