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忘憂山西南方四五里處,一中一少兩個書生正趕著夜路。
少年書生叫蘇懷仁,十七年華。中年書生叫許德安,三十又二。
二人行了幾個時辰的路,臉上皆有倦色。
“早知下午行經鎮(zhèn)上的時候就住下了,眼下四野寂靜,不知何處有人家可投宿?!?p> 蘇懷仁抹了一把臉上的汗,說話里有些氣喘。身后背的書篋滿滿都是書,行了半天確實累得不行。
“我早年趕考的時候來過此處,大概再走個幾里就有人家了。聽說此處靠近仙山寶地,妖魔鬼怪不敢作祟,便是野宿也無礙的?!痹S德安寬慰道。
“既是仙山寶地,為何還有妖物敢靠近?”蘇懷仁不解。
“聽聞此處仙山的主人品性怪異,別的仙人喜靜,都是擇世外而居,而這位仙人喜歡熱鬧。”
待不遠處傳來一陣熟悉的細響,許德安頗為欣喜地喊道:“懷仁,你聽,前面有流水聲!”
蘇懷仁把油紙燈籠提高了些,借著光往前一看。
燈籠的光雖無多大用處,但借著月輝,他還是看見了前方模模糊糊的有幾根木樁子般豎起的東西。
他扭過頭對許德安說道:“這可是橋?可終于尋摸到了。這一路還真多虧了德安兄的照顧,不然小弟自個兒去京城可真是件猴年馬月的事了?!?p> 許德安笑了笑,卷起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道:“你我是鄉(xiāng)里,就沖這一份鄉(xiāng)曲之情,又何需言謝?!?p> “等咱們到了京城,德安兄便隨我一道住我姨父家?何如?”蘇懷仁提議道。
許德安躊躇起來:“這……我與你姨父并不相識,恐有叨擾?!?p> 蘇懷仁淺笑:“兄長無需擔憂,我那姨父甚是好客,最喜以文會友。兄長文采斐然,與我姨父定能相交甚歡?!?p> 蘇懷仁說得真心,可落到許德安耳中,卻是另一番滋味。
二人加快了腳步,趕到橋邊。
橋的一側立著一塊不起眼的牌子,蘇懷仁提著油紙燈籠湊近看,就著牌上殘舊的字跡念了出來:“惜…路…橋?!彪S即扭頭對身后的許德安笑道,“頗有意味的名字!就是破舊了些。”
他起身,正要上橋,腳剛踏到橋板上,又退了下來,跟在其后的許德安疑惑地看著他。
“許兄,稍等我一會?!?p> 蘇懷仁回到木牌前,放下書篋,取出筆墨,就著印記把牌上的字重新寫了一遍,殘缺的字跡又煥然一新。
許德安哂然而笑:“這牌子在此處日曬風吹的,你這墨跡恐保存不了多久。”
蘇懷仁正要回答,忽地發(fā)現(xiàn)遠處高山隱隱約約傳來光亮,不一會兒便如一條紅色長龍蜿蜒而下,頗為壯觀。
他癡癡地站起身,招呼許德安看。二人凝神遙望,皆神色癡嗔。
蘇懷仁從未見過如此場面,很是激動,想起路上許德安提過一事,連忙問道:“德安兄,那……那可是傳說中的忘憂山?”
徐德安點了點頭,回道:“我們已是身處忘憂上神的忘憂山地界之內。這里群峰競立,最高最奇的那座就是忘憂山的主山。傳聞這里是難得的六界生靈都能和平共處的地方。今晚這盛況,想必是有貴客造訪,不知是哪位仙人?!?p> 身旁的少年更加激動了,抬眼往天上四周看了幾圈:“仙人?我這輩子還未曾見過仙人呢,他們可是騰云駕霧來的?哎,我這輩子連妖魔鬼怪都未曾見過呢!”
許德安無奈地笑了笑:“妖魔鬼怪?不曾見就是樁幸事,有何可惜的!聽聞不懼忘憂上神威名,敢來此處的,都是些安分守己的妖怪,不會主動招惹人類。”
二人在橋邊稍作停頓,遂又動身往橋上走去。
小橋因著年久失修,搭橋的木板有些缺一塊有些松一塊的。二人只得扶著橋邊的鐵索木欄小心翼翼地走。
“許兄,這橋,不像是有人常走的?。俊碧K懷仁問道。
許德安捏緊了衣袖,心不在焉地說道:“是嗎?想是年久失修了,這里的人又在別處修了新的橋。”
“這樣啊?!碧K懷仁點點頭,轉而感嘆道:“這一路行來,見了人間百般苦,也見了人間百般樂,委實值了?!?p> 想起關于忘憂山的傳說,他又道:“凡塵俗事心頭繞,一曲忘憂皆忘了。也不知道這世上的仙人凡人,可都有什么不愿再想起的煩心事,寧可用寶物換,也要討一杯忘憂山上的忘憂水?!?p> “即便是神仙,也有難言之隱吧。況且,忘憂水可不止能忘憂,聽聞還有更大的用處。”許德安苦笑道。
“那……”蘇懷仁想要問下去,卻不小心踩到一塊壞掉的板木,險些踩空,也不敢再多說下去,叮囑了跟在后面的許德安小心一些。
聽著橋下流水,四野蟲鳴,二人走得小心翼翼,心中暗暗生出了一絲不安,頗有些后悔上橋。
這橋約莫五六丈,此時已過半,進退都差不多,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去。
忽地,“嘩啦”,橋下傳來一聲異響,似乎有什么東西翻出水面。
二人頓時僵住,心想,能弄出這樣的動靜,似乎是個不小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水里再沒有動靜。許德安輕聲呼了一口氣,對前面的蘇懷安小聲說道:“許是水里的大魚?!?p> 蘇懷仁小心翼翼地把牛皮燈籠舉到橋外,照著水面,側頭一點一點地往河面看去。
油紙燈籠晃悠悠地,與月光一道映襯著平靜的水面,并無異樣,似乎方才確實是水里的魚兒在嬉戲。
“想必是虛驚一場,這里地靠仙山,自有神靈庇佑,我怕什么?!碧K懷仁一手拍著自己跳個不停的心,安慰自己道。
許德安放低燈籠,輕輕往前走了一步,來到蘇懷安身側,一手搭在蘇懷仁的肩上,也湊過頭去看水面。
二人心上的石頭才剛要放下,“嗒…嗒…嗒…”,水滴到木板上的聲音從前面?zhèn)髁诉^來。
蘇懷仁趕緊把油紙燈籠往前面照去,可能晃得太急,里面的蠟燭一下子便熄滅了。
二人頓時慌了起來。
不知何時,前面悄然多了一道身影,靜靜立著。
“何人在前面?”蘇懷仁連忙問道。
“奴家名喚阿雪?!?p> 一道陰惻惻的女聲從橋的對面?zhèn)髁诉^來。
朦朦朧朧的月光下,兩個書生往前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