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就喝一口吧,就喝一口。”
“不喝,”沐青易非常厭惡中藥的味道,聞到便覺得不舒服,“快些拿走。”
“這是夫人吩咐婢子給小姐熬的,小姐要是一口都不喝……”
安蘭話還沒說完,沐青易走過去把藥碗端過來,徑直倒進了痰盂中,然后把空碗放到安蘭手中,“就說我已經(jīng)喝了藥了?!?p> “這……”
“這什么這,有沒有病,我自己清楚,這些湯藥不喝也罷,”沐青易走到床榻邊坐下,“今日那個老頭話都還沒說完就被父親趕走了,看這情形,大約是我的招親日子也要往后緩了?”
安蘭道:“晚飯時聽大將軍說,明日會進宮請?zhí)繁O(jiān)的人來替小姐看,那個老頭順嘴胡謅的話,小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p> “我倒是不會放在心上,”沐青易哪里在意這等鬼話,“那明天父親下朝回府后,你且替我去問問。”
“是,小姐?!?p> 沐青易往窗外看了一眼,“你不是說他要來么?怎的都這般晚了,還不見人影?”
話音才畢,乃見自墻上落下一個黑影,不過轉(zhuǎn)瞬的功夫,這個黑影又沒入了夜色中。
“小五,可是等急了?”那道熟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時,沐青易才綻開幾日來的首次笑顏。
“都快半夜了,你不睡覺我還要睡呢!”沐青易嘴上嗔怪著,心里眼里卻是藏不住的喜歡。
盧攸寧看到沐青易的面色確實不太好,遂將手上的一包東西遞給安蘭,囑咐她煮了給小五服下。
“我才剛倒了一碗藥,你怎么又來了?”
“這不是藥,是玫瑰阿膠糕,”盧攸寧道,“我家商鋪的一個伙計家里養(yǎng)了好幾十頭驢子,平日里專門賣這阿膠糕,聽聞阿膠給女子補氣血最是有效,只是味道不甚如意,不過加了玫瑰甜露,味道應當不會差?!?p> 說話間,安蘭已將熬煮好的玫瑰阿膠糕端了過來,像湯羹一般,還散著玫瑰的甜味,盧攸寧接過來,親自喂小五。
“怎么樣,可還合胃口?”
“比起那些苦得倒胃口的藥來說,這個倒確實強多了,”沐青易吃著盧攸寧一勺一勺喂過來甜糕,很快便見了底,“還有嗎?”
盧攸寧將碗盞遞給安蘭,道:“一日一盅的量便可,若食多了會上火的?!?p> 安蘭接過碗盞,“還是十二郎最有辦法,我們小姐這兩天都悶悶不樂的,一見到十二郎就開心了。”
沐青易有些羞,道:“做你的事去,話怎的這么多。”
盧攸寧湊近了,仔細看了看沐青易的面色,道:“臉色不好啊,小五可是還在為了那件事……”
沐青易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轉(zhuǎn)頭看了看外室,安蘭正在外面收拾衣衫等物,并不曾注意到里間在說些什么。
“那日,你我潛入庫莫奚部,燒了他們的糧草,姐夫率眾將士從外面殺進來后,我原想著,打仗總是要死人的,可是那些婦孺幼兒,手無寸鐵,姐夫手下的將士,竟也下得去手?!?p> 當時庫莫奚已被朝廷大兵打壓至大凌河旁,要么涉河逃跑,要么投降,而對于這些不擅水的邊牧民族來說,涉河無異于讓他們自盡。
當夜,盧攸寧自請潛入庫莫奚部,沐青易也跟了去,二人將庫莫奚部的糧草一把火悉數(shù)燒了,韓城領兵從外面強攻進來,同兩人里應外合,將庫莫奚和烏桓兩族全數(shù)擒盡。
高利確如盧攸寧所說那般,生的俊美,只是再如何俊美,也逃脫不了尸首分家的命運,烏斯曼被活捉,押往京畿入牢。
在處決俘虜時,一個約摸七八歲的孩子突然從暗處沖來,對著一個押解婦人的將士手上,狠狠地咬下去,將士吃痛,不由得放開婦人,狠狠賞了那孩子一巴掌,且一怒之下將所有的婦孺兒童趕到一處房帳內(nèi)。
那對婦兒經(jīng)過沐青易身邊時,抬頭看著她,眼中是無盡的怨懟。
將士吩咐士兵拿來酒,往她們身上、房帳周圍澆,隨即,一把火便點了下去。
火把借著酒力,瞬間躥得丈把高,沐青易聽到里面?zhèn)鱽砗⒆雍团说奶淇蘼?,漸漸的,這啼哭聲變成了咳嗽聲、吶喊聲,緊接著慘叫聲。
她睜著眼睛,看到里面一雙雙手被煙霧熏的烏黑,手掌指節(jié)扭曲得不成樣子,她想往里面沖,卻被將士攔住,她聲嘶力竭地大喊,卻聽不到自己的喊聲。
盧攸寧將她抱在懷中,捂住她的眼睛,“小五,別看?!?p> 他對旁邊的兵士說:“前面還有些物資要是運,你們且去看看?!?p> 那兩個兵士這才答應著離開。
自那天后,沐青易晚上總會做噩夢,夢到那一屋子的婦兒伸著漆黑的手,含糊不清地喊著“救命”,每每此時,她總會被嚇醒,緊接著一夜無眠。
沐青易看著此刻正坐在自己面前的盧攸寧,問:“他傷得怎么樣了?”
“尚在昏迷中,他傷得太重了,不知能否救得回來?!?p> 沐青易轉(zhuǎn)身在床頭的盛藥柜子中拿出一罐火傷膏,交到盧攸寧手中,“一定要救活他。”
盧攸寧接過來,轉(zhuǎn)頭對安蘭道:“安蘭,小五要歇息了,你且去打些熱水來。”
“是。”安蘭說著帶上門走了出去。
盧攸寧確認安蘭離開,方道:“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知道?!?p> “你救下他之事,若被朝廷知曉,可是包藏余孽之罪,重則便會波及滿門。”
沐青易定定地看著盧攸寧,道:“十二哥哥,我若是不救他,心里難安?!?p> 盧攸寧看著小五,半晌,終妥協(xié)道:“罷了,只要能讓小五心安?!?p> 沐青易看著盧攸寧有些無奈,他實在太過寵自己了,“十二哥哥,你若是幫我,也會將盧家……”
盧攸寧輕輕撫著小五的頭,道:“若是不救他,我心亦難安?!?p> 那日在大凌河邊,一把大火,將庫莫奚和烏桓兩族盡數(shù)燒滅,盧攸寧捂著小五的眼睛時,只聽到她嘴里不停地說:“救救他們,救救他們?!?p> 眼見兵士全部散盡,盧攸寧在小五耳邊道:“等我?!?p> 正欲沖進大火中時,一個男子忽然踏著風疾速而至,那身影猛然躥進大火中,不過一刻功夫,便從中抱出一個奄奄一息的小孩,正是方才咬了將士一口的那個孩子。
“只剩這孩子尚有一絲氣息,能不能救得過來,暫且不知。”
盧攸寧看著此人一身青色長袍,一手抱著孩子身子,一手托著孩子的頭,待到看到其相貌時,心內(nèi)松了口氣,問:“你如何在此?”
“閑游經(jīng)過,”那男子淡道,“孩子傷重,我且先帶回去治療,你們速速回去,莫叫人起了疑心?!?p> 青衫男子說完,抱著孩子一個轉(zhuǎn)身,很快消失在大凌河邊。
盧攸寧替小五擦了眼淚,道:“現(xiàn)下可放心些了?”
沐青易看著大凌河方向,愣愣地問:“他是誰?”
“宋蒼風?!?
叫我二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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