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政治智慧

　　客套之后，裴寂和劉文靜才回歸到正題。

　　只聽裴寂問道：“劉公，以你看來，唐王要如何才肯接受禪讓之禮？”

　　劉文靜道：“大業(yè)帝雖死，但百姓仍然認為隋氏是正統(tǒng)，需要讓百姓轉(zhuǎn)變想法，覺得唐王是拯救天下蒼生的天選之子，到時唐王自然順理成章即位唐帝?！?p>　　“有道理?！迸峒懦烈鞯溃骸爸皇窃撊绾巫瞿兀俊?p>　　本來在養(yǎng)神的鐵綱靖聽到此，不禁脫口而出，道：“這還不簡單，就是造輿論而已。只需弄些符讖，編些歌謠傳唱，百姓愚昧，最信這個。加上此前有‘李氏當為天下’的讖言流傳做鋪墊，到時天下百姓必然認定唐王才是真命天子?！?p>　　“英雄所見略同，與老夫想到一塊去了?！迸峒乓慌拇笸?，笑道：“這事我們就一起動手?！?p>　　商議定了，裴寂離開劉府，安排人手去了。

　　劉文靜這才用責怪的眼神看著劉樹義，道：“多事！裴寂早知道該怎么做，他不過是想拉著我們父子一起參與，為了在將來事情敗露，唐王追究起來時，拉我們一起墊背?！?p>　　劉樹義囁嚅數(shù)次，不敢開口，倒是鐵綱靖覺得不耐煩，道：“墊背又何妨？唐王稱帝是既定事實，我們做這些事情，能得唐王歡心，將來必是大功一件?！?p>　　劉文靜道：“你說的我何嘗不知，只是對裴寂這個人，要多幾分小心?！?p>　　且說勸進之事，在裴寂等人的張羅下，不過十幾日功夫，有關(guān)歌謠、詩讖便傳遍天下，從太原到蜀郡都有類似歌謠出來。

　　鐵綱靖聽過的歌謠、詩讖就有好幾首，比如：

　　東海十八子，八井喚三軍。手持雙白雀，頭上戴紫云。

　　又如：

　　丁丑語甲子，深藏入堂裹。何意坐堂裹？中央有天子。

　　又如：

　　西北天火照龍山昭，童子赤光連北斗。童子木上懸白旛，胡兵紛紛滿前后。拍手唱堂堂，驅(qū)羊向南走。

　　再如：

　　興伍伍，仁義行，武德九九得聲名。童子木底百丈水，東家井里五色星。我語不可信，問取衛(wèi)先生。

　　還有一首：

　　桃源花□□，李樹起堂堂。只看寅卯歲，深水沒黃楊。

　　最后這首是蜀郡傳過來的，可能由于口音關(guān)系，傳到關(guān)中時，有兩個字語焉不詳，但整體意思很明顯，楊氏已沒，李氏當起。

　　早在數(shù)年前，李氏當為天子的讖言已傳遍天下，如今天下人親眼目睹李淵所取得的功績，此時歌謠、詩讖再起，于是天下人皆相信李淵是真龍?zhí)熳?，乃天降明主是也?p>　　鐵綱靖配合著他們演戲，但又有些不明白。楊侑現(xiàn)在不過是孤家寡人一個，又只是一個小孩，李淵想稱帝就稱帝，諒那楊侑不敢反對，何必如此這般大費周折。

　　他帶著此疑問去向偶像李世民請教。

　　李世民笑道：“稱帝豈能隨意，要講究時機，須得上為七廟，下安萬民。我那父王憑借多年來苦心經(jīng)營的仁德形象，加上解天下倒懸之急的功績，此時謠讖再出，就給天下人帶去一種撥云見日的明朗，自然而然認定我父王是真命天子了。”

　　“可是王莽稱帝前，也用了各種謠讖來抬舉他，但他創(chuàng)立的新朝卻是個短命王朝?！辫F綱靖搬出少得可憐的歷史知識進行反駁。

　　“那豈能一樣？雖然王莽在稱帝前，給自己塑造的克己復(fù)禮、廉潔奉公形象很成功，但漢室天下民心根基深厚，不是幾個謠讖就能扭轉(zhuǎn)的，王莽稱帝最終只會失敗。而曹操只敢挾天子以令諸侯，卻始終不敢稱帝，也是因為民心根基不厚。但是當下的情況跟漢室天下不一樣，隋氏王朝早已民心喪盡，全天下都在盼著明主降臨來拯救這混亂局面。此時稱帝，實乃順勢而為?！崩钍烂褡隽艘环更c江山的解釋。

　　鐵綱靖若有所悟，道：“這就是你們常說的政治智慧，果然非我一個搬磚工能領(lǐng)悟的。”

　　李世民拍了拍鐵綱靖的肩膀，道：“鐵兄，何必著急，慢慢學(xué)就是了。我相信，過不了幾日，禪位大典就會舉行，等著聽好消息吧?！?p>　　一切如李世民所預(yù)料那般，經(jīng)過讖言的鋪墊，李淵稱帝已是民心所向，裴寂、劉文靜等人再次勸進，言辭懇切。

　　李淵這才點頭道：“此前之所以逡巡再三，并非純粹是為了退讓，也是擔心諸公只是表面阿諛，當時若稱帝，只怕落入天下人口實。漢高祖曾說，只有當稱帝是有利于國家、有利于天下百姓，才可以稱帝。孤有何才能跟漢高祖相比，實感汗顏。”

　　裴寂等大喜，跪拜地上，三呼萬歲，然后才舞之蹈之退出主殿，去準備禪位大典了。

　　于是準備禮儀器具，選擇良辰吉日，最終定在五月甲子日。推五運為土德，以黃色為帝王色。自此，黃袍成為帝王服色的象征。

　　甲子當日，李淵身著黃袍，戴十二冕旒，建天子旌旗，即位于太極前殿。設(shè)壇于長安城南，祭告上天，改義寧二年為武德元年，大赦天下。

　　過了六七日，突厥始畢可汗遣骨咄祿特勤前來祝賀，李淵宴之于太極殿，奏九部樂。

　　由于天下群雄并起，時人為了避亂，很多人逃到突厥以求茍活。突厥是當時最強盛的國家，有騎兵百余萬人，東自契丹、室韋，西盡吐谷渾、高昌，諸國皆臣服于突厥。

　　李淵起兵之初，得到突厥資助兵馬。突厥因此恃功驕倨，每有使者到長安，多數(shù)橫行霸道，李淵對他們多是寬容相待。

　　且說李淵即位后，命裴寂、劉文靜等修定律令。置國子、太學(xué)、四門生，合三百余員，郡縣學(xué)亦各置生員。

　　到了六月，開始拜官，秦國公李世民為尚書令，相國府長史裴寂為右仆射、知政事，司馬劉文靜為納言，司錄竇威為內(nèi)史令，李綱為禮部尚書、參掌選事，殷開山為吏部侍郎，趙慈景為兵部侍郎，韋義節(jié)為禮部侍郎，主簿陳叔達、博陵崔民干并為黃門侍郎，唐儉為內(nèi)史侍郎，錄事參軍裴晞為尚書右丞，民部尚書蕭瑀為內(nèi)史令，禮部尚書竇璡為戶部尚書，蔣公屈突通為兵部尚書，長安令獨孤懷恩為工部尚書……

　　劉樹義伸著腦袋聽了半天，沒有自己的名字，他仍然只是秦府的一個參謀。

　　鐵綱靖則聽出了一些意味，這些人基本屬于關(guān)隴貴族集團，按照馬克思主義的階級分析法，這些人與李淵的階級利益一致，所以能得到李淵的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