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餐廳之后,兩兩分開。
宋式微本來表示不想再麻煩楊弋了,但是他卻執(zhí)意要送她到小公寓樓下。
“真的不用了,我離得近,自己再走一走就能到的?!?p> “沒事,我愿意,我再陪你走一段路吧?!?p> “可是你回到學校還得一段路程呢?!?p> “你就當我是你的影子,送你到家我就走,”他猶豫了一會兒,仿佛在選擇怎樣最簡潔的說辭才能立刻說服她,“畢竟以后見面的機會也不多了?!?p> 潛臺詞是還想再相處一會兒,哪怕是虛無地陪著走了一段不長不短的路途。
最后這半句話讓宋式微心里一酸,也就沒再推辭了。
“楊弋,你每天都是學校和市區(qū)兩點一線地跑,不會覺得很累嗎?”
“沒辦法,還是想爭取時間回學校練滑板,而且距離畢業(yè)也沒多久了,現(xiàn)在跑來市區(qū)租房的話,有點不生不死?!?p> “噢?你不打算畢業(yè)之后留在這里了,是嗎?”
“emmm這個還真沒確定,留與不留,就看今后的機遇了。”
宋式微心想:想走的心這么干脆,這座城市難道就沒有你留戀的人事物嗎?連葉楚也不算嗎?
“也是,往后的事誰說得準呢?”
其實曾經有過很多這樣的機會,兩個人閑來無事地散著步,聊著天,在任何一個白天、夜里、圖書館、操場、校道、走廊……
時過境遷,風過無聲,雁過無痕,仿佛什么都沒留下,也再也回不去了。
到達了公寓門口,她和他做了一個平常的道別,沒有依依不舍的牽手和僭越的擁抱,也沒有更多的花言巧語和油嘴滑舌,就像明天還會再見面的兩個人,依舊會做出并肩散步那樣稀疏平常的舉動。
“我到了,謝謝你,那個……”宋式微有點遲疑、吞吞吐吐地說出了下文,“葉楚在家里呢,你要上去見見她嗎?還是……我喊她下來?”
楊弋無所謂地拒絕了:“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吧,這個……”
他伸手遞過去提了一路的購物袋,她才反應過來,機靈地接過手,又說了一句“謝謝你”。
他打趣道;“你今天說了三百句謝謝了,就要打破這一年的記錄了哈!”
她尷尬地吐了吐舌頭,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笑得眉眼彎彎。
沒有更多的理由可以遺留太久,在轉身進門之前她笑著揮了揮手,他舉起手木訥地回應著。
不知道下次見面,一起吃飯,一起散步,會是以什么樣的契機出現(xiàn),不知道還需要等上多久。
他呆呆著望著,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里,才弱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轉身朝大馬路上走去。
在等車的空隙,楊弋沉思著,突然有一輛小轎車不知緣由地停在了他的眼前。
隨之,副駕駛座的車窗緩緩地搖下來,坐在駕駛座的那張臉,既熟悉又陌生,是程希晨。
程希晨點了點頭:“你就是楊弋吧?上車吧!”
楊弋禮貌性地點頭回應,沒有動作。
程希晨:“上車吧,我載你回學校去?!?p> 楊弋:“不必了,謝謝,我自己可以?!?p> 程希晨:“我有話想跟你聊聊?!?p> 楊弋:“不好意思啊學長,我想不出……我跟你有什么話需要單獨約聊的嗎?”
程希晨:“啊哈!你還記得我,難道你不覺得我們該好好地聊一聊嗎?”
不言傳,只意會,閉著眼睛都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需要好好聊一聊的事情,只會是關于宋式微的。
坐上程希晨的車,車窗搖上,把外面的聲音隔絕在世界之外。
楊弋先開口問了,不卑不亢地問:“程學長,你有什么話想說嗎?”
程希晨笑得開朗,嘮起了家常:“哈!楊弋,話說我們挺有緣的,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是在幾年前那場法語答辯,當時要不是有你幫她開了個場,式微也沒有機會打了一場那么漂亮的勝戰(zhàn)!”
“謝謝夸獎哈,這功勞我可不敢邀?!?p> “當然,要是沒有你,我也不會在那個時候看到式微。”
“所以你今天特地來感謝我的?”楊弋斜眼看了程希晨一眼,打趣道,“那你也太大陣仗了,我真受不起這個情哈?!?p> 程希晨直視前方:“你領不領情呢,那是你的選擇哈,無論如何我都要表達我的感謝!讓我與她的交集往前推了推。不過也像你說的,就算那個時候沒見到她,之后的實習,我和她依舊會遇見?!?p> 楊弋的表情陰沉了幾分,但是仍保持著禮貌:“程學長好像對遇見式微這件事的時間點很在意哈?”
“在不在意又如何?認識式微之后我就明白了,有些人注定要遇見的,自然會遇見,時間從來不是屏障,”程希晨瀟灑地停在了紅燈前,側過頭看了一眼楊弋,“有的人相遇的時間長久了,那又如何?在感情這件事情上,一向沒有先來后到的道理,先認識,也可能先告別而已?!?p>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也算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汽車重新行駛。
楊弋低低地冷笑了一聲,依舊是平穩(wěn)的聲音回話:“是嗎?可是所有用時間換來的相處和相知,都是后來者難以追上的。更何況,急躁就會顯得輕浮,現(xiàn)在的人呀,認識沒兩天就敢說我愛你,一起喝瓶啤酒、擼個串就敢稱兄道弟哈!但是這些都是沒有經歷時間沉淀過的東西?!?p> 程希晨利落了轉動方向盤,過了一個大彎。
“難以追上,并不代表就一定追不上哈!有一種感情也叫一見如故,我想,我跟式微也便是如此,我告訴過她,也要讓所有接近她的人都知道,我喜歡她,你很清楚,她也沒有一口回絕我。”
赤裸裸的下戰(zhàn)書了。
那就坦蕩蕩地迎接挑戰(zhàn)。
楊弋不屑地搖了搖頭,不帶任何情緒說:“所謂的一見如故,不過是把自己想象中的樣子強加到對方身上,用以滿足自己對朋友跟愛人的美好幻想,這種一見如故更多充斥著的是一種新鮮感,等到新鮮感一過……”
后半句話還沒有說出口,楊弋來了一個急剎車,車子重重地停了下來。
慣性把他們的身體都往前帶了帶,好在安全帶結實有力地把他們穩(wěn)穩(wěn)地箍住在自己的座位上。
到達學校門口了。
楊弋把話說完:“那就……謝謝程學長特地送我一程了,謝謝,再見。”
就在楊弋打開車門的瞬間,程希晨說:“至少我是不會搖擺不定的,若是豁不出去那就松手,退出,如何?”
楊弋開門的手停了下來,跨出去的半條腿懸在外面,側過身子對程希晨一笑,說:“程學長是在給我建議?那我是有拒絕接受的權利吧?”
程希晨抓住不放:“你和式微既然認識了這么久了都沒有在一起,為何還要一直這樣下去?”
楊弋說完最后一句話就兀自下車了:“有道是‘使人有乍交之歡,不若使人無久處之厭’,這句話式微也很喜歡,送給你吧學長,祝你好運?!?p> 使人有乍交之歡,不若使人無久處之厭。
與其給人一見如故的驚喜,不如在日后漫長的歲月中不使對方厭煩。
是啊,現(xiàn)在的人們總喜歡將情誼建立在飄忽不定的感覺上,相信那些毫無征兆的東西和遇見,必定攜帶著某些命中注定性。
可那只不過是人們在美化那些未經事實與年歲驗證過的東西。
感情尤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