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倒是無妨——只是你們哪里知道陛下的高瞻遠矚?你以為打仗就是這么簡單的嗎?你們在京城里,怎會知道戰(zhàn)爭的殘酷?一旦打起來,就不知道會有多少年輕將士失去生命,整個國家也將彌漫在悲傷之中。再加上戰(zhàn)爭需要消耗和調動的大批物資,若是曠日持久久決不下,那就更加麻煩了,國朝這些年勵精圖治潛心發(fā)展的成果恐怕要毀于一旦,人民的生活水平恐怕要一夜之間倒退數十年,到時候,恐怕你就沒有這個閑工夫和閑錢到這樣的酒館里喝酒了,這樣的結果你也能夠接受?”說話的一名溫文爾雅的中年男人。這男人一身素袍,雖不華貴,但是其人氣質溫潤沉凝,一看便不是普通人。
不過京城里,達官貴人不少,各種大小官員更是數不勝數,大家對官員都是習以為常的,只要不是惡意挑釁招惹,倒也不至于懼怕了。
“我知道先生的意思,難道就只是因為不想承受戰(zhàn)爭的后果,就只能夠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讓嗎?我們承受戰(zhàn)爭損失,難道那瀚海國就不承受損失嗎?我們固然會痛,他們難道就不痛?為什么就一定要是我們退讓呢?說不定我們只要狠狠打他們一次,就能夠一勞永逸呢!”
“打?”儒雅中年人輕輕搖頭,輕嘆道:“如何沒有打過?難道幾年前的事情你們忘了嗎?那一次大將軍竇蚡親率中軍十萬人,另領五將軍十二校尉大出烏勒府至御門關一線,總共動員兵力近二十萬人,誓要尋機與瀚海主力決戰(zhàn),結果如何呢?”
這句問話一出來,眾人盡皆默然。
結果自然是慘烈而殘酷的。
那一次大決戰(zhàn)的戰(zhàn)略意圖并未實現,反倒是折損兵員三萬余人,失二將軍五校尉,其中便包括了國朝猛將安遠伯易安國!
作為從底層一步步積累軍功爬起來的武功爵安遠伯,殺敵無數,立下的戰(zhàn)功無數,個人實力也是極為超群。雖然是五品武宗的境界,但是有越階斬殺敵將的壯舉,在他長期鎮(zhèn)守的北方邊疆之地甚至有止小兒夜啼的功效!在瀚海國的知名度也是極高。
后來有很多人分析過,當時諸路大軍中,易安國所部絕不是最弱的,甚至應該說是除了中軍之外,戰(zhàn)斗力能夠排在前二實力的一支,但是卻偏偏是他們這一支偏師“偶遇”了瀚海國大軍主力。
當時瀚海國的意圖顯然是想吞掉一支偏師以震懾真靈帝國,要達成這個目的,他們不一定非要選擇實力這么強勁的,完全可以選擇一支戰(zhàn)斗力更加弱小的。而事實也證明了,他們選擇易安國部之后,遭受的損失明顯讓他們有些得不償失。
所以無數人得出了一個相近的結論,瀚海國當年的戰(zhàn)略舉動,是帶著十分明顯的針對性的。他們的意圖就是在帝國最堅固的脊梁處狠狠敲下一記重擊,以期徹底打碎帝國妄圖壓制瀚海的精氣神!起碼也是讓帝國在較長一段時期內,不敢北顧!
“唉,安遠伯……”
“真是可惜了?!?p> “如果安遠伯尚在,將來定然是國朝一顆閃耀的將星,可惜卻過早隕落了?!?p> “瀚海國人雖少,卻是人人皆兵。你們哪里知道,瀚海國雖然貧瘠,但是他們的男子絕大多數都不需要修煉,只要成年便是二品武徒的力量水平!若是勤加練習,不需要消耗任何輔佐丹藥,壯年就是四品武師,有斷鋼裂石之能!若是那些天資出眾,又能夠得到一些栽培的,大武師也是輕而易舉??墒悄銈兿胂?,我們的武者要成為大武師,那需要消耗多少資源?單以軍隊的單兵素質而論,我們并不占優(yōu)。這還不說那些人嗜殺成性,骨子里的野蠻甚至讓他們經常能夠忘記危險以命搏命。我們若是跟他們硬拼,無異于瓷器與瓦罐相碰。縱然能夠拼得一時兩敗俱傷,可是終究更吃虧的還是我們?!比逖胖心昴腥司従徴f道。
“竟是如此嗎?難道上天偏就眷顧他們?”那年輕男子的同伴中有人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唏噓道:“可是若是如此,咱們真就一直這么忍讓著?”
“自然不會一直忍讓,可能陛下只是在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吧?;蛟S等到我們經濟發(fā)展到一定程度,我們國家富有到一定程度,我們的實力能夠占據絕對優(yōu)勢的時候,才會真正發(fā)動雷霆一擊吧?!?p> 眾人皆目露思索,酒館中一時間有些沉凝和默然。
“不,我不相信所謂忍讓!強盛?什么才叫強盛?國家有錢了就是強盛嗎?如果我們能夠讓瀚海國不敢來犯甚至是能夠讓其遠遁極寒之北,再也不敢南下,那才是強盛吧?!”
這名年輕男子站起來看著儒雅中年男人,堅定地說道:“先生的話雖然有道理,但是我并不敢茍同您的觀點。此時此刻,我只想到了兩句詩,兩句被京城人所共知的紈绔吟出來的詩,也是安遠伯嫡子作出來的那首詩——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御門關。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瀚海終不還!諸位,就連那易小伯爺都心心念念報仇雪恨,將國仇家恨長盈心頭,我們又怎可自暴自棄,失去最后一絲血勇呢?如果我們失去血勇,就算將來有一天人民富裕了衣食無憂了,我們在別人眼中也只是一只待宰的肥豬而已,而不是健碩的雄獅!難道前朝民富國弱的教訓還不夠深刻嗎?”
儒雅中年男人嘴角露出一絲不以為意的笑容,似乎是在笑眼前的年輕人空有熱血卻不識時務,“小伙子,你還是太年輕了。等你再大上幾歲,你就會知道我所說的都是金玉良言,也會明白今日你所言的天真和不切實際之處?!闭f罷,他站起身來,招招手說道:“掌柜的,結賬吧?!?p> 掌柜的連忙跑過來,等待他結賬的時間里,突然一拍腦袋,想起來說道:“哎呀,您不是禮部的典常陳大人嗎?恕小人剛才眼拙,竟然沒有認出來!”
儒雅中年男人呵呵一笑,算是默認了。
這下子眾人便都知道了這人的身份。
禮部的典常正是負責對外事務的負責官員之一??梢哉f,他的態(tài)度很大程度是承接于上位者,而施行于具體外交工作中的。
他剛剛這話番,恐怕不僅僅是他自己的意思,也包含著當前朝廷對瀚海國政策的主流觀點。
人們不由得搖頭嘆息又有些放下心來。
按照這種觀點,徹底打垮瀚海人揚眉吐氣是不可能的,但是戰(zhàn)爭的可能性也是極大降低了。他們也說不清自己是希望打仗呢還是繼續(xù)維持國朝這種窩窩囊囊的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