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fēng)聲嗚咽,暮色和夜雨同時落下。
三樓上的會議室燈光溫暖,桑大姐一面吃飯,隔著長桌抿嘴看著對面,不時地抬手掩著嘴,哧哧的笑著。
從開始吃飯,居小妹就不依不饒,翻來覆去,揭發(fā)寧浩偷懶。
鮮嫩的水煮魚片,是余同哥店里下午才到的鮮魚,送來孝敬納蘭伯伯,順便連后廚的大師傅一塊送了過來;
烤筋,烤肉,烤脆骨;是自己出了釣客的門,被毛子哥攔下,說是眼瞅著刮大風(fēng)要變天,給晚上備的料砸手里了,包了一大包,讓幫著消滅了。
晚上這頓飯,除了爽口的四個小菜是寧浩昨天腌制的,硬菜和他都沒關(guān)系。
居小妹連說帶上手?jǐn)Q巴拉扯;
寧浩習(xí)以為常,該啃肉還是啃肉,間或溜一口鮮美的魚湯順順喉嚨。
老嚴(yán)和小黑子爺倆邊吃邊聊,不知是咋聊的,拐了彎又扯到了老嚴(yán)偏心眼,不待見小黑子。
“屁話!偏心眼也是偏心你小子最多?。∧愀缛乙簿驮谀阈∽舆@兒最勞神!”老嚴(yán)操了一筷子脆蘿卜絲,嘎吱嘎吱邊嚼,邊嘮叨著。
心里話,老嚴(yán)從不曾另眼看待過小黑子。
時不時的和自己學(xué)生提起小黑子,言之鑿鑿,典型的不學(xué)有術(shù);啃書本上的學(xué)問,是比不上行萬里路,親身實踐感悟的透徹。
小黑子十六七歲就跟著家里的大貨車南上北下,那時的道路可沒有什么寬闊的高速路。
翻一道嶺,過一座山,興許就是一天的功夫。
一輛車,離了家,走哪都是外鄉(xiāng)人。看人臉色說話,軟的硬的,咋合適,分寸把握,毫厘之間,結(jié)果會是天壤之別。
小黑子是實實在在上了個社會大學(xué)。
哥三里面光是處事方正的國慶和性情驕傲的鴻軒,缺了小黑子這個機(jī)變百出,能進(jìn)能退的角色,也不會成就一番事業(yè)。
“老爺子,話說三遍,味道比換了三續(xù)水的茶都淡?!毙『谧尤鶐妥庸墓模乐喙?,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
老嚴(yán)端起杯子喝了口牛奶,清了清嗓子;“嗨!老嚴(yán)做了一輩子教書匠,也一輩子都毋妄言。”
把面前的碗盤推來了,肘彎搭在了桌上,做深聊狀;
“遠(yuǎn)的且不說,就說你去了里面受教育后?!?p> 回來后,似乎所有人都回避提起牢獄之事。
小黑子努力往下吞咽著嘴里的食物,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饒有興趣的側(cè)過了臉看著老嚴(yán)。
“何曉,是個好孩子,大家伙都喜歡。
都喜歡了,就是個麻煩事了;你去勞動教育后,你老丈人,老何,你媳婦兒葬禮上,頭一回見了何曉,孩子叫了聲姥爺,老何兩眼就直了,抱在懷里可就不撒手。
老何覺得,既然何曉姓何,沒說的,就該是何家的孩子,親孫女?!?p> 小黑子并著食指中指反復(fù)揉著額角。何曉有多象小時候的何欣瑤,他比誰都清楚,幾乎是一個模子倒出來。
“你親老子啥脾性你能不知道?活脫脫就是個守家的老狼,一個崽子也不能丟了?!?p> 小黑子咧咧嘴,更加用力的揉著額頭。
“半癱了躺床上起不來,牙咬得嘎嘎的,非要把何曉要回來。他那個狀態(tài),你媽你妹妹弟弟,還都不敢勸,生怕你老子來個二次爆血管,人就沒了。。”
“老爹就這點,硬氣!我要不是跟著貨車跑過,出門見人矮三分,有理也要忍口氣;眼頭活,嘴甜,手勤是基本要求;說來回話,受冤枉氣是本分。
也不會知道,老爹在外面再苦再難,哪怕自己個啃石頭,老爹也要笑瞇瞇把一家人的日子過得有葷有素?!?p> “你小子算是懂你老子!
你媽著急,讓小妹把我接了去,你老子嗚哩哇啦還說不清,一邊你家老二給翻譯著。
咱爺倆敞開了說,那時候你們家還顧得過來個殘疾孩子嗎?依著你老子的意思,我出面去把何曉要回來,是對孩子好呢,還是幫了照顧你老子已經(jīng)腳不沾地的你媽了?”
老嚴(yán)擺著手;“不能夠呀!
你老丈人丈母娘寵何曉出了名了,大早上孩子上學(xué),一路上,你老丈人前面背著孩子,你丈母娘后面給背著書包,手里拿著吃的喝的。
放學(xué),老倆口早早的背著水壺,點心,在校門口守著。
讓曹斌一大早開車帶著我和你老子堵著你老丈人家門口,連著守了一星期,天天如此。這才讓你老子安分了。”
小黑子苦笑著,輕撫著老嚴(yán)的后背。
“你以為就這就完了!”老嚴(yán)歪著頭,瞪著小黑子。
“為給何曉落戶口,你老丈人讓你大舅哥辦了個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
三年里給何曉做了兩次大的整形手術(shù),一住院都一兩月,你丈人老兩口輪著班二十四小時守著寶貝孫女,誰替替都信不過。
家里我們這些老人們,去看一次何曉,回來唏噓一番;也都瞧明白了,這孩子越是張開了越是像你媳婦,一個大美女的胚子。
性子呢卻不隨了你媳婦張揚跋扈,乖巧的讓人心痛。
敲斷了骨頭的大手術(shù),手術(shù)后醒過來了,忍著痛,笑瞇喜的,哄著我們這些爺爺奶奶的老家伙,好著呢!一點都不疼。
這樣的孩子,擱誰見了誰不心疼?!?p> “是是,是!何曉是個特別懂事的孩子,誰見了都忍不住的會喜歡?!毙『谧与p肘支在桌上,半低著頭,如同自言自語道。
“這話可不一定!
你大舅哥兩口子可就不待見這孩子。”
“哦!”小黑子仰起頭,側(cè)望著,老嚴(yán)板著臉,再過去,和寧浩停了斗嘴,聽著他們聊天的居小妹使勁的在點著頭。
“要說你老丈人老兩口是真把何曉當(dāng)親孫女,早早的立了遺囑;直接繞過了你大舅子,家產(chǎn)一分為二,親孫子一份,何曉一份。”
“這,,,,,,不合適吧?”小黑子擰著眉。
“合適不合適,老何夫婦活著呢,去辦公證的時候不犯糊涂,個人財產(chǎn),想留給誰,別人無權(quán)干涉!”
“不合適,何曉首先是我和欣瑤的女兒,為了上戶口才掛在我大舅哥那。我女兒沒必要去貪圖,,,,,,”小黑子眉心擰出個川字。
“看看,還說老嚴(yán)和你不親,就你這想法,老嚴(yán)我猜的一絲不錯!”老嚴(yán)側(cè)過去臉,挑著下頦,“丫頭,何曉大舅和她姥爺鬧,你這個小姑姑為了小丫頭還要收拾他大舅,咋說的,該是何曉的誰搶剁誰的手!是你嚷嚷的吧。
你大哥當(dāng)著咱倆的面,啥態(tài)度!呵呵!”
“老爺子,啥時間的事了?何曉也沒跟我提一句?!毙『谧幼分鴨柕馈?p> “等你!朝代都變了。
哼!這幾年你小子是自我監(jiān)禁,跟家里人一點都不聯(lián)系,有點事都指著等你回來再解決,你護(hù)犢子的老子帶著你這炮仗脾氣的妹子,早就跟大舅哥兩口把腦漿子打出來了!小何曉夾中間,還能有好日子過?”
老嚴(yán)挺著胸,啪啪!拍著胸脯子,“小子,可沒人叫老嚴(yán),老嚴(yán)為了你老腿跑的比小伙子都利落。
別翻眼皮子,這可要說,咱爺倆心連著心呢,你心里咋想的,你親老子不一定清楚,老嚴(yán)一猜一個準(zhǔn)。
你拿正眼瞧過你丈人家那點家底嗎???搖頭了!呵呵,沒錯了,歸根結(jié)底老居家就沒貪圖老何家的家業(yè),這話沒錯了吧!
這事我就是照著這個意思去給你解決的。
你那舅子哥兩口子也算不得無德,人之常情,被個外人瓜分了一半預(yù)想中該是自己的家財,情緒上拐不過來,說幾句,爺娘老子做事不公,老了別怪兒子不孝順之類的氣話,吼幾句野種,,,”瞄見小黑子眉梢斜著挑了起來,抬手在小黑子臉上從上向下呼啦了兩把。
“情緒到了,氣話,混賬話,后來也都后悔了!你可不許找事后賬,一家人,別讓你老丈人丈母娘為難?!?p> 小黑子用手抹順了被老嚴(yán)揉亂了的眉毛,“切!早知道就讓曉曉隨我的姓了,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掛在我大舅哥,我這個爹還當(dāng)?shù)貌徽??!?p> “咋能呢!?別說你這個爹,何曉的爺爺奶奶,姥爺姥姥,大舅小姑,我一次都幫你掰扯的一清二白。
我去找的大舅哥兩口子談的。
何曉無論姓什么,在居家都是大孫女;你們兩口想爭都爭不到手。黑子沒錢?還是不疼這孩子?老大倆人,瞅不見嘛,黑子和他一家人,是拿何曉當(dāng)你們自己的親妹子和小黑子倆人的閨女。
你爸媽讓何曉頂了個你們閨女的名聲落戶,心里卻是對你一家三口好,你倆口子但凡有點心眼,就該讓倆孩子多親***時多教著孩子孝敬長輩,長大了倆個是親親的姐弟倆。
就何曉的性子,能不掏心掏肺的對弟弟好嗎?
說到你們家的這點產(chǎn)業(yè),呵呵!擱在前十年還值當(dāng)鬧,現(xiàn)在,你們當(dāng)回事,小黑子會拿眼夾夾你家的家產(chǎn)嗎?
再往后二三十年的想,何曉長大了去接的是他爹小黑子的班,但凡何曉心里惦念著她在這家里還有個親弟弟,你兒子哪是有了多大一個靠山?
沒事了,帶著倆孩子去何曉他爺爺家走動走動,多聯(lián)系聯(lián)系感情;混賬話再別說了,一句話惹惱了老居家一家老小,虧不虧?
你倆呀,瞧著挺精明,腦子笨到傻實在了,才會鬧得家宅不寧!”
老嚴(yán)端起杯子,喝了口牛奶潤了潤口,沖小黑子這面一扭頭,“我教訓(xùn)你大舅哥的話,是不是你心里的話!
點頭了,哼!你小子心大,跑遠(yuǎn)遠(yuǎn)的,閉上眼睛,堵著耳朵躲清凈,家里面還不是讓老嚴(yán)給你擦屁股。”
“行行,我錯了!”小黑子推著椅子立起身,雙手合十,猛鞠躬。
“老爺子,您最疼黑子了!以后逢年過節(jié)我都帶著閨女拎著四樣禮去孝敬您。不瞎送,都是事先請示過您,你好什么,我們父女倆撿最好的給你備好,呵呵!
嘖嘖,您可也是何曉的親爺爺,您不疼她,說不過去,不是嗎!”
“就你小子無賴!”老嚴(yán)抬腿作勢,要踢。
小黑子忙不迭側(cè)轉(zhuǎn)了身,半蹲著,撅著屁股,送到老嚴(yán)腳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