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當瓦萊特來到昨晚羅賓落箭的地方,他才知道,羅賓的箭術(shù)有多么的出神入化。
三支羽箭幾乎落在同一條直線上,并且每兩支羽箭之間的距離相差不超過一個手掌。
如此的精度和準度,稱之為神射也不為過。
“這樣的神射手,在羅德島一定能做出一番杰出的事業(yè)?!蓖呷R特暗道。
他從地上拔出了箭,然后拿在手中朝馬車走去。
在那里,科爾蒂斯正在和其他人告別。為了答謝科爾蒂斯“自愿”將羅賓和博格二人讓渡給自己一行人,拉斐爾拿出了一百杜卡特作為酬謝。
科爾蒂斯毫不推辭,他一把接過了裝有金幣的錢袋并別到了腰間。而當他剛打好錢袋的繩結(jié),科爾蒂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揭開繩結(jié),走到自己的坐騎旁,將錢袋子塞到了馬鞍下面。
“各位,”科爾蒂斯轉(zhuǎn)過了頭,他向瓦萊特和拉斐爾伯爵等一行人告別道:“我在此向你們道別。雖然我們大家只相處了幾天,有些人甚至更短,但不可否認,我和你們是極其投緣的,我也很喜歡你們。但光明神的旨意,現(xiàn)在我們就要分別并且天各一方了。我將前往新大陸尋找我的夢想。在那里,我會日夜為你們祈禱?!?p> 博格顯然被感動了,他傷心地便解下自己脖子上戴著的十字架,邊說道:“科爾蒂斯,我也會為你祈禱的。也請你接受我的饋贈?!?p> 說完,博格不由分說地把十字架戴在了科爾蒂斯的脖子上。
而羅賓也從腰間取下一把皮鞘的匕首,作為他和科爾蒂斯離別的留念。
科爾蒂斯熱淚盈眶,他張開手似要擁抱二人。
就在這時,拉斐爾伯爵突然插到了二者的中間,他一把抱住科爾蒂斯,大聲說道:“我也舍不得你啊,科爾蒂斯。光明神清楚,我和你是一見如故的??蔀榱松竦臉s光和英雄史詩,我不得不和你分離?!?p> 科爾特斯咬了咬牙,他小聲耳語道:“閣下真是一只老狐貍。我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日后再會?!?p> 說完,科爾蒂斯松開了抱住拉斐爾的手,他一抓馬鞍,跳上了馬。
在一聲“告辭”聲中,科爾蒂斯朝威尼斯的方向而去。
在科爾蒂斯離開后不久,瓦萊特一行人也重新上了路。
由于有新的同伴,卡洛斯大為興奮,他不愿意和塔蒂尼坐在車里,而是要了一匹馬,和大伙兒并肩而行。
期間,當卡洛斯得知博格只比自己大十歲,今年才二十六歲時,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而瓦萊特也是難以置信,因為博格的面相——怎么說呢,這樣的一張臉,長在四五十歲人的臉上,那是完全不違和的。
就是顯老。
羅賓捂著嘴不笑,而博格則為難地撓了撓自己后腦勺上的頭發(fā)。
顯然,年齡被誤解對于博格來說,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光明神作證,我今年真的只有二十六歲?!辈└窠忉尩溃骸拔铱雌饋磉@么老,這或許是因為家族的遺傳。我的父親,還有父親的父親,甚至父親的父親的父親,他們也長著和我一樣的臉。我的祖父,他是六十三歲那年回到光明神的懷抱的,但在他六十歲那年,我們可敬的市政官就把他誤當做百歲的老者上報給了國王。”
“那后來呢?”卡洛斯笑著問道。
“后來,”博格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國王問起了他關(guān)于當年格倫瓦爾德之戰(zhàn)的秘辛。光明神在上,我的祖父那時候還沒出生呢,哪里知道什么秘辛,他只好哼哼唧唧的裝耳背,國王說什么,他都故意大聲問三四遍‘您在說什么,我聽不見’,最后問到國王沒了耐性,從而糊弄了過去?!?p> 博格說完這家族的過往趣事,連坐在馬車里的塔蒂尼都被逗笑了,而卡洛斯更是樂的前仰后俯。
拉斐爾伯爵也在笑,但他很矜持,只是勾起嘴角。而為了不讓大家適可而止,不讓博格難堪,拉斐爾轉(zhuǎn)移了話題。
“博格,你怎么會來意大利的?”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辈└窕卮穑安贿^,對像閣下和諸位這樣可敬的騎士,我是應(yīng)該敞開心扉,將一切隱秘和盤托出的。我的紋章叫‘斷裂的枷鎖’,但其實,一開始,我家的紋章并不是這個,而是‘三道杠’。而之所以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那可是有一段故事的。在講這個故事前,請允許我從‘三道杠’開始:那還是當年在格倫瓦爾德戰(zhàn)役中的事,我的先人,當然不是耳聾的那一位,而是叫斯托韋科的,他在決戰(zhàn)的末尾看到一名騎士團的騎士正在逃跑,我的祖先就徑直朝他撲了去。那名騎士害怕了,他快馬加鞭的逃,我的祖先則快馬加鞭的追,這一追一逃的,不知不覺他們就跨過了三條河。這時候,那騎士人困馬乏了,而我祖先的馬還有力氣,于是他奮力沖了上去,將那名騎士團的騎士打下了馬?!?p> “哦,光明神啊!”卡洛斯發(fā)出一聲驚呼。
他仿佛看到了那名騎士死在博格的祖先的劍下。
博格咽了口口水,他繼續(xù)說道:“那騎士落馬時,他的大翼盔掉在了地上。我祖父一見這竟是一名年輕的騎士,他不禁起了惻隱之心。于是他挑起了對方的頭盔,說道‘年輕的騎士,今天死的人已經(jīng)夠多了?!又阏{(diào)轉(zhuǎn)馬頭離開?!?p> “你的祖先真是一個善人?!蓖呷R特贊道。
聽到瓦萊特的稱贊,博格的臉紅了起來。那是具與榮耶的紅。
“我祖先回到了軍營,他將那頂大翼盔獻給了國王,并講了其追過三道河的故事。對這光榮戰(zhàn)績,王國的編年史上都有過記載,對我的先人大加贊美,而國王也親自賜給了他‘三道杠’的紋章,代表那三條河?!?p> 說到這,博格又長吁了一口氣。
“那是我的家族最光榮的時刻,可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卻是個悲劇。就在格倫瓦爾德戰(zhàn)役戰(zhàn)役結(jié)束后的五年后,我的祖先參與了一場對克里米亞韃靼人的戰(zhàn)斗,在那場戰(zhàn)斗中,他被韃靼人不名譽的用套馬索困住了,做了俘虜。韃靼人沒有向他索要贖金,而是將他賣到了卡法的奴隸市場?!?p> “??!”
雖然知道博格的祖先最后一定脫困了,但卡洛斯還是擔心地大叫了一聲。
“后來,他被一名鄂圖曼帝國的海軍軍官買了去,做了一名槳帆船的劃工。那是多么屈辱和悲慘的經(jīng)歷啊,諸位!鄂圖曼人的槳帆船就是一個地獄,那里關(guān)押著的都是虔誠的光明神的教徒。他們每天吃著餿了的食物,喝著發(fā)臭了的水,還要忍受異教徒的皮鞭。而你一旦沒了力氣,鄂圖曼人便會毫不留情地將你扔進海里?!?p> 瓦萊特心有戚戚地默默點頭。
醫(yī)院騎士團的艦隊曾經(jīng)救下不少淪為劃工的教友,他們的慘狀的確如博格所說的一般,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的祖先想逃跑,但鄂圖曼人早就防著這一點,所有人都被鐵鏈捆住了手腳。斯托韋科雖然神力驚人,但卻也扯不斷鐵鏈。直到有一天晚上,他所在的槳帆船??吭诹艘惶帊{灣。那天的月亮很大很亮,我的祖先和他的同伴本已在船艙內(nèi)睡著了。突然,他聽到一陣喊叫聲。斯托韋科那時已經(jīng)懂了一些鄂圖曼語,他聽出鄂圖曼人在喊‘敵襲’。于是他搖醒了身邊的同伴,然后用力的扯緊了捆住手腕的鐵鏈。若換做以前,我的祖先是無論如何都扯不動的,可那一天,光明神顯然眷顧了他,斯托韋科一用力,竟然扯斷了鐵鏈?!?p> “沒得說的,天生神力,天生神力!”拉斐爾驚呼道,“我想這就是你們家族新的紋章叫斷裂的枷鎖的原因吧?!?p> 博格璀璨一笑,道:“是的。扯斷鐵鏈后,我的祖先沖上了甲板,那里只剩下一名衛(wèi)兵。于是我的祖先趁其不備一鐵鏈將他打暈,然后奪過了鐵斧,救下了船艙里的其他人。當他們上到岸時,遠處的喊殺聲仍然未停,大伙兒生怕鄂圖曼人回來,于是趕緊駕船沿著海岸線逃跑。最后,他們在那不勒斯附近被救上了岸?!?p> 博格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因為激動,他面色潮紅。過了以后,等心情稍微平靜了一些,他又繼續(xù)說道:“我的祖先斯托韋科回到了立陶宛,他立下一個誓言,那就是為了感謝光明神助他脫離苦海,每年他和他的后代將比別人多齋戒十天。并且有機會,一定要去圣彼得大教堂禮拜?!?p> “所以你來到了意大利?!笨逅褂纸械?。
博格的面容越發(fā)的虔誠了,他雙手合十道:“是的,并且我在圣彼得大教堂受到了感召?!?p> “我能對閣下說的只是,”瓦萊特再次開口道,“倘若護衛(wèi)羅德島免遭異教徒的荼毒都不能為光明神增添榮光的話,恐怕就沒有別的事業(yè)能了。”
“愿光明神保佑我。”博格回答,“因此我才決定和你們一起去羅德島?!?p> 陡然間一陣異乎尋常的鳥翅膀的拍擊聲打斷了他倆的交談。
瓦萊特和博格齊齊抬頭望去,只見一大群鳥從樹林中飛了出來,而在群鳥的身后,一只白色的生靈如箭一般尾隨。
“是獵隼!獵隼!”瓦萊特眼尖,他叫喊說,“是一只獵隼,但這里的樹林中怎么會有獵隼?”
這時,那獵隼在飛出樹林后,卻沒有撲向被它驚非的群鳥,而是徑直朝隊伍撲了過來。它從瓦萊特等人的頭頂掠過,白色的肚皮甚至擦過了卡洛斯的氈帽,然后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赝T诹肆_賓的皮質(zhì)護腕上。
獵隼親昵地釘啄著羅賓的護腕,極其的親昵。
“這是羅賓的獵隼,我見過好幾次了,我認得它?!辈└駥Ρ娙苏f道:“羅賓總是半夜放走它,然后白天收回來?!?p> 獵隼在羅賓的護腕上嘰嘰喳喳地叫著,而羅賓,這位來自英格蘭的神射手仿佛能聽懂鳥語一般,聽的極其認真。
卡洛斯雖然被塔蒂尼嚴格教導,但畢竟年齡尚小,還有些小孩心性,他放慢馬速靠向羅賓,試圖觸摸獵隼的尾巴。
就在這時,羅賓說話了:“各位,有些不速之客要來了?”
“不速之客?”拉斐爾問道,“是這只鳥告訴你的?”
羅賓點了點頭。
“這只獵隼和我締結(jié)了伙伴契約,它能感受到殺氣。它告訴我,有一隊人正殺氣騰騰地過來?!?p> 聽到羅賓提到伙伴契約,拉斐爾也面色凝重了起來。
他見多識廣,曾經(jīng)聽說過在英格蘭的原始森林中,有一群特殊的、被稱作“風之子”的人,能和動物締結(jié)契約,并借動物的力量為己用。
羅賓肯定就是傳說中的“風之子”,因為他沒有理由騙大伙。那么獵隼說有隊人馬殺氣騰騰地過來,其目標莫非是……
“拉斐爾,你說會不會是威尼斯來的追兵?”塔蒂尼擔憂地問道。
而這,也是拉斐爾所擔心的。
之前,拉斐爾和塔蒂尼以及瓦萊特曾經(jīng)討論過,大家一致認為雖然威尼斯政府倒向了鄂圖曼人,但自己一行人只要離開威尼斯共和國的境內(nèi),即使有追兵,很大概率也不會窮追不舍,而是適可而止。
畢竟意大利城邦林立,各個城邦對于其他城市的軍隊過境都是極其敏感的,一個誤會就有可能引起糾紛甚至沖突,而為了一個人惹出這么大的麻煩,這對于重視商業(yè)利益的威尼斯來說,是不合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