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是這樣?！?p> 衛(wèi)蓁了然?！昂昧?，我上二樓去?！?p> 二樓人少，清凈，而且又是皇家特有的，所以，沒人敢跟衛(wèi)蓁搶這個地方。門房太監(jiān)自然是笑瞇瞇地恭送，順帶還問了一句：“奴婢請問公主是否需要些糕點？”
衛(wèi)蓁想了想，“嗯，還是送上來吧，我就怕一會兒餓。”
“諾。”
四五月的雨絲微弱，帶著春末夏初的味道，讓人感覺清涼爽快，昨晚那場狂風驟雨好似從來沒有到來過一樣。
衛(wèi)蓁上了二樓，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這點雨，是飄不進來的，她安心地很，總覺得雨絲把她原本有些浮躁的心都散了干凈。
“公主，點心來了。”
聲音弱弱的，衛(wèi)蓁抬眸一看，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太監(jiān)，看這模樣，十二三歲上下。
衛(wèi)蓁說：“放下吧。”
小太監(jiān)小心翼翼地將東西擺在桌案上，衛(wèi)蓁這時候好奇地問：“你是誰？我怎么從來都沒有見過你？”
小太監(jiān)低著頭，對她行禮說道：“奴婢是新來的小圓子，剛從御膳房調換過來?！?p> 小太監(jiān)的態(tài)度謹慎有禮，這讓衛(wèi)蓁心里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你幾歲了？”
衛(wèi)蓁問。
小圓子仍然低著頭，“奴婢今年十五歲了?！?p> 十五歲？比自己還要大上幾年。怎么看起來這么?。?p> 衛(wèi)蓁今天心情好，對面前這個小太監(jiān)也有些好奇，“你姑且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誰道卻被面前的人拒絕了。
“小圓子身份卑微，不能直視貴人?！?p> 衛(wèi)蓁說：“我讓你抬頭，你就給我抬起頭來?！?p> “是。”小圓子沒有想到面前的公主居然這么難纏，只好將白凈的臉抬了起來。
衛(wèi)蓁忽然看到面前這張清秀白皙的臉，有些不適應，因為這張臉，跟凌蕭太像了。她試探地問：“你知道凌蕭嗎？凌少將軍。”
小太監(jiān)輕笑了一聲，“公主抬愛了，奴婢是在這深宮中長大的，因自幼家貧，父母就把我賣到宮里做了這個太監(jiān)。我怎么有這等運氣認識將軍？”
說得也是，但是看他這不凡的談吐，總覺得與一般的小太監(jiān)不一樣。
“告訴我，你識字嗎？”
小圓子說：“父親是個落魄秀才，早些年讀過幾本書?！?p> “哦？”這就讓人好奇了，既然是秀才，那定然是扯著“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之類的話，怎么會舍得把孩子送到宮里當太監(jiān)？
衛(wèi)蓁想了想，問道：“你父親既然是秀才，那也不會做出賣子女這種事情啊。”
何況還是送進宮里當太監(jiān)？
小圓子苦笑，“說來不怕公主笑話。把我賣進宮的不是生父，而是養(yǎng)父。奴婢養(yǎng)父是生父的弟弟，是個農(nóng)家人，奴婢原本是過繼來的，因為養(yǎng)父沒有兒子，生父便把我過繼去了。原先日子還能過，但前些年，胡人入侵村子里，將整個村子的人都殺了，養(yǎng)父母帶著我和弟弟逃了出來。我們一路從邊境乞討過來，到了京城，養(yǎng)父病死了，養(yǎng)母就將我賣了。”
衛(wèi)蓁雖然小時候逃難過，但也沒有親歷這種事情，還是感到十分震驚，“可你，不是有生父嗎？你怎么不去投靠生父？”
小圓子說：“我找不到，而且聽人說他也不知道去哪了，那時候養(yǎng)母孤苦無依，把我賣進宮里，或許還有一條生路?！?p> 聽了小圓子的話，衛(wèi)蓁久久不能平靜。
小圓子覺得有些奇怪，面前這個公主怎么忽然問這種問題？他們這些人，在深宮中就相當于螻蟻一樣的存在，無人關心，無人過問。這些年，他早已習慣了。
“這個世間就是如此嗎？”衛(wèi)蓁忽然沒頭沒腦地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小圓子感慨，公主還是公主啊，她怎么知道外面是什么樣子的呢？也罷，這些事情好歹也有人聽到，也算如此了。
衛(wèi)蓁看著他的樣子，忽然憐惜起來。
“好吧，你先下去吧?！?p> “諾?！?p> 小圓子走了下去，衛(wèi)蓁看著他瘦小的身子，忽然又想起凌蕭來，這么相似的兩個人，命運卻不盡相同。這便是世間啊，可是，世間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
比宮里還要可怕？
衛(wèi)蓁不知道。手里的書，忽然也看不下去了。雨絲還在下，衛(wèi)蓁心里，卻如陰霾籠罩著一樣。
……
“母妃。衛(wèi)陽呢？”
衛(wèi)蓁看不下書，直接將書從藏書閣拿了出來，一進永福宮，就要找衛(wèi)陽。
明貴妃笑了笑，“衛(wèi)陽啊，跟你父皇去馬場耍著去了，怎么勸都不聽?！?p> “噢。有父皇帶著，總歸是沒事的。”
明貴妃說：“我就是想到這個，才沒有攔著他們。你父皇最近總是忙碌，好不容易抽空出來，也是好事。”
“現(xiàn)在宮里面怎么樣？”衛(wèi)蓁呷了口茶，忽然開口說道。
明貴妃忽然感慨這個丫頭的洞察力，“怎么？你也聽說了些什么瘋言瘋語？”
“不過就是一群女人的無病呻吟而已。還能有什么？但是，現(xiàn)在宮里面有孕的嬪妃可不少，誰知道會做些什么出來？”
果然是在深宮中長大的。
明貴妃喟嘆。
“什么都瞞不過你。今天我去皇后那邊請安的時候，玉嬪就說肚子不舒服，請了太醫(yī)過來看。結果，你猜怎么樣了？”
“怎么了？”
“太醫(yī)醫(yī)正說受到了刺激，胎位不保?！?p> 衛(wèi)蓁說：“這可奇怪了，玉嬪自從有孕之后，父皇對她可是寵幸的很，山珍海味不說，還將她從婕妤升為嬪，身邊還有一群人護著，按照道理，她能受什么刺激？”
不過是一群女人的詭計而已。
明貴妃說：“你可聽說過當年在你父皇身邊有一個受寵的王夫人？”
“王夫人？”
她有些印象，就是那個箜篌吹奏地十分美妙的夫人，她記得那個女人可溫柔了，眼睛如秋水伊人一般。
“對，她當年是你父皇身邊最受寵的夫人之一。比之我還不如。但是，這個女人也是紅顏薄命，生下孩子之后就去了，誰知，那個孩子養(yǎng)了不到三天就夭折了。當年，你父皇可是消沉了一段日子?！?p> “可是，這個跟玉嬪有什么關系呢？”
秋瀾這個時候說道：“公主可知玉嬪為何受寵？”
衛(wèi)蓁想了想，忽然說道：“這玉嬪不會是跟王夫人相像吧？”
“公主聰慧。”
既然是這樣，那么玉嬪受寵，那原因便不言而喻了。
“玉嬪說，昨夜她剛到一個跟她十分相似的女人在她窗邊唱歌，那歌謠是宮外流傳的一首童謠：‘牡丹紅，禾苗開；牡丹紫，禾苗死。’”
“這怕不是一首農(nóng)時歌謠？”
明貴妃點頭，“但是玉嬪就說，這首歌謠，是咒她兒子死?，F(xiàn)在在皇后那里鬧得動靜可大了。”
玉嬪雖然長相像王夫人，但是性格卻潑辣得很，尤其是有孕之后，更加張揚。從上次御膳房兩個宮女之間吵架的話就可以聽出來?，F(xiàn)在皇后也是沒有辦法，只好賞賜禮物安撫她。
衛(wèi)蓁想了想，問道：“你們猜，玉嬪是否知道她長相像王夫人的事情呢？”
明貴妃說：“你猜想是什么？”
衛(wèi)蓁說：“我才沒有猜想什么呢，我只是覺得這個世界上根本就無鬼神，鬼神是什么？只是用來嚇?；钊说募總z而已，既然她能把那個女人的長相描述得這么清楚，那么我猜測她定然是知道這件事情的?！?p> 秋瀾說：“知道又如何呢？如果她知道為什么不學著王夫人的樣子呢？”
衛(wèi)蓁忽然笑了，“秋瀾姑姑，你覺得父皇身邊，這種溫柔的女人還少嗎？”論溫柔寫意，誰能比得過明貴妃？不爭，不搶，就能在宮里有一席之地，誰不想？
這樣的女人，在皇帝心里出頭太難了。因為誰都比不上明貴妃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了啊。
明貴妃笑了笑，“還是我兒聰慧?！?p> 衛(wèi)蓁又說了，“不過，就算她知道又怎么樣？就算是她自編自導自演，她有這個手段也隨她去，只要不招惹到我們這邊，管她是誰！”
在宮里太久，她都覺得無趣了，衛(wèi)蓁忽然可憐起皇帝來。日理萬機不說，還要被這些事煩心。
“父皇也不容易啊。”
明貴妃不語。
……
藏書閣這邊，小圓子送完東西回來，就被大太監(jiān)攔了下來。
“師傅？”
大太監(jiān)看著他，忽然問道：“你可認識衛(wèi)蓁公主？”
小圓子有些納悶，他點了點頭，“今日給公主送過點心上去?！?p> 大太監(jiān)看著他說道：“也算你小子命道好，今天遇到貴人了。你收拾一下東西，以后你就好好地待在藏書閣吧，公主說了，以后你要是想識字，藏書閣里面的書你都可以看?！?p> 小圓子有些疑惑，還有些暖意，忽然感激地說道：“師傅，請您替我謝過公主?！?p> 大太監(jiān)說：“也是你命道好，碰上了她，要是別的公主，估計你也不會有這番運氣了，但是，你始終要記住在這宮里，你的一言一行都要小心為上，不然，你這個小腦袋什么時候被摘了都不知道?！?p> “諾?！?p> 小圓子抬頭看了看這漆紅的宮墻，忽然感覺沒有那么寂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