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老槐樹依舊很安靜,盤亙在操場的角落里,人群散開后,唐堯才在李采荷的注視下走出湖南的教室。臨了,唐堯緊了緊背包站得筆直,轉身沖李采荷咧開嘴一笑,陽光里的少年看上去如此溫暖,李采荷腦子里忽然想起了君子如玉這個詞,于是溫柔一笑送唐堯離開了這個教室,目送小小少年與槐樹下的玩伴歸去,只覺得心安。
何處是吾鄉(xiāng)?原來心安即是歸處。
李采荷忽然做了個決定,一個或許會改變她一生的決定。
好看的女子進了劉老頭的辦公室與他說了一番話,片刻后,劉老頭問她:“你確定?跟家里商量了嗎?”
李采荷展顏一笑,說:“人生總要自己做主才有意義?!?p> “人不可能為自己而活。”
這是劉老頭的回答。
李采荷笑著,只是依舊溫柔。
姑娘原本就很溫柔。
劉老頭下意識念叨:“采薇采薇,薇亦柔止。哪里哪里,該是西山有采薇,美人應不移,年輕真好……”
兩句不關聯(lián)的詩,兩句不關聯(lián)的話從劉老頭嘴里說出來,李采荷便覺得有些奇怪,卻又覺得這兩句詩事再事好聽,要不改個名字叫采薇如何?李采荷覺得這個想法過于天真,偏偏這個念頭強烈,無法遏制。
“相顧無相識,長歌懷采薇?!崩畈珊善鋵嵪氲降氖翘椎倪@句話,同時又想到了遠古年代的那兩個人在山里的故事。薇在古意中意為野豌豆,那么是否自己的生命也可以向野豌豆一樣在這里生根發(fā)芽,那么石佛意味著自己可以像野豌豆一樣生命力頑強?劉老頭不知道自己恍惚間的一句換讓這個年輕的姑娘想了很多事。
太白用以抒發(fā)孤獨的詩句在如今仍然如此地讓人落寞,李采荷情緒卻不會隨之而低落,反倒是更堅定了自己的那個想法。
“我想為自己而活?!?p> 李采荷無比堅定。
“你總得為別人而活,比如那些生養(yǎng)你的人?!?p> 劉老頭還是在嘗試說服這個倔強的姑娘,而李采荷不知何時忘卻了自己不再懼怕流言里的可怕,她只是想盡快地辦好這件事。
李采荷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沒有猶豫地還是搖頭,劉老頭嘆氣搖頭,從抽屜離抽查一張紙遞過去。
“不用,我已經寫好了?!?p> 李采荷從懷里抽出一張疊得整齊的白紙,放在桌上后轉身欲去,劉老頭叫住她:“沒有回頭路的啊!”
“我的一生,永遠不會回頭!”
留下這么一句鏗鏘有力的話語,李采荷便離去。這離去自然不是真正的離去,明天太陽升起時她依然會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只是那時候她會更加不一樣,更加堅強。劉老頭望著姑娘的背影,想這真是個好姑娘,忽然覺得姑娘的名字要是叫采薇就更好了。只是啊,“永遠”這兩個字很重的啊,你的肩膀能不能承受得下來?劉老頭不知道,李采荷不知道,誰都不知道。
“相顧無相識,長歌懷采薇?!?p> 劉老頭躺回椅子上自言自語。
采薇是那個采薇,誰都不是。只是不知道這句話是為誰而說,為姑娘,為自己,其實是為一個老頭,為一個白衣飄飄的仙人,哦,那個仙人會使劍來著。
………
那天夜里,李采荷趕了十公里的山路去了塘關村上,秦家是塘關唯一一家安了電話的一家。與老板娘桃花娘打過招呼后,李采荷便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桃花娘望著那個纖柔秀氣的姑娘,嘖嘖贊嘆,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與自己年輕的時候有一拼!只是這么晚了李姑娘還來打電話,估計是想念城里的想好了吧,也對,年輕人嘛,唉……美好的愛情啊,終究是與我無緣了。忽然桃花娘回頭猛地瞪了一眼自家那個管不住眼睛的死鬼,秦強趕緊轉過頭去裝作無所事事的模樣,桃花娘便更加來氣,便呵斥著秦強到后院去整理貨物。
那一夜,李采荷在電話里大聲地哭泣,不顧電話那頭的哭喊便沖出了秦家的店子。當然沒有忘了支付給桃花娘電話費。望著奔跑著消失在夜色里的姑娘,桃花娘便嘆氣,想著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沒一個好東西,肯定是城里的相好移情別戀了,命苦的姑娘啊,欸!先前怎么忘了借給她一支手電呢,這么晚了不要摔著了才是啊。想到此,桃花娘便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看這角落里盯著電視機里穿著暴露的女演員的秦強便是氣不打一處來,使喚他去后院繼續(xù)理貨去了,秦強若是知道因為先前那個好看的姑娘便讓自己遭受這無妄之災不知如何哭喊冤枉。
……
山路不好走,少年的腳力就是在這山里練出來的,唐堯跨著大步子越過一塊大石頭,王小江緊隨其后。
“李老師跟你到底說了啥啊?”
一路上王小江問了無數(shù)次,唐堯自始至終都是不肯說哪怕是一個字,簡直就是茅坑里的石頭嘛,又臭又硬,王小江聞了聞自己的衣服,想了想還是算了,大家都一樣臭。
唐堯步子再快了些,架不住王小江的一再追問,他便停了下來,王小江一臉好奇地等待著唐堯的回答。那個李老師實在是太好看了,居然放學后留著唐堯,還不讓他偷聽,真是的,太偏心了。他迫切地想知道李老師究竟與唐堯說了些什么,只是唐堯的回答注定要讓他失望。
“真的沒哪樣,李老師就是問了我家如何,有多遠,要走好久?!?p> “就這些?”
“對啊,就這些?!?p> “那她留了你這么久?”
王小江還是不死心,繼續(xù)追問,可是唐堯已經很明顯地不再說下去了。兩人就這么你追我趕慢慢地消失在叢林深處,又在天光正暗,月上梢頭,夕陽在山時經過渡口,看著收船的年輕人,唐堯遠遠地喊了聲“生財哥”,船上傳來一聲應和,于是唐堯與王小江繼續(xù)前行。
渡口上了之后的路時大路,忽然從草叢里竄出幾道身影擋在了二人身前,唐堯定睛一看原來是安家四兄弟。四個年紀大小相差不大的少年雙手叉腰擋在大路中央,王小江見此,躲在湯藥背后不敢說話。唐堯暗罵了一聲“軟蛋”便迎著大路上方的四兄弟,說:“讓開。”
沒有咄咄逼人,也沒有怒氣在胸,只是道一句平常似的問候一般。
為首的少年冷笑,搖頭,“老子不讓!”
“安建宏,讓開!”
“喲,唐老三,你還敢對老子吼啦,長本事嘞!”
安建宏就是安家四兄弟的老大,比唐堯大了三歲,可是一直沒考上,留了三年的級,如今和唐堯一個班,他身后的三個弟弟都要比唐堯小一些。
“我不想和你打架。”唐堯盯著那雙眼睛,也不怕那雙眼睛里的威脅,就這么驕傲地,不認輸?shù)貙σ曋徊讲煌恕?p> “建宏哥,我快到家了,要不你先放我過去?”
“可以啊,你可以先走。”安建宏很樂意見到唐堯身邊的人棄他而去,這讓他很是開心,因為這就意味著沒人喜歡唐家的這個討人厭的老三,除了自己那個一根筋的妹妹以外。
王小江得到安建宏肯定的回答低聲對唐堯說:“對不住哈,我打不過他,我回去叫我爸過來救你!”
說完便不見了王小江的身影,對于王小江的離去,安建宏并沒有在唐堯的臉上看出絲毫的起伏,這讓他生出了強烈的挫敗感以及屈辱感。
“老子警告你,唐老三,離李采荷遠一點,不然老子打死你,你信不信!”
唐堯咧開嘴角,哦,原來……
“她是李老師?!碧茍蛩坪跏且m正安建宏話語里的錯誤,“我憑哪樣!”
哪怕沒有寫在紙上的感嘆號安建宏也知道這不是一個問句,他身后一個少年吼道:“憑你打不贏我,行不行?”
這是安家的二子,安建國,后面還有安家的三子和四子安建邦和安建設。
【看吧,我真的很勤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