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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與娉婷

第四十四章:墜湖

天與娉婷 柔錦 2534 2019-11-01 22:00:03

  又是四千兩銀票,相當(dāng)于一戶小康的半副身家。

  一陣冷風(fēng)吹過來,夾雜著凌亂的飄雪如簾子般撲進亭子,銀票在謝文紹手中嘩啦啦抖擻地搖動著。

  謝文紹每回聽到盈持讓他不要走漏消息,都禁不住眼皮跳、頭皮麻、然后脊背一緊。

  他不安而警惕地審視著盈持。

  那到底是樁什么了不得的事,竟如此神秘?

  以至于這個孽障一出手就捏住他的死穴,打得比七寸還準!

  這顯然是不能問的。

  “姑娘,小的能見一見兄弟嗎?已經(jīng)大半年了,小的委實想他了?!?p>  將厚厚一沓銀票收進懷里,算是接下新的差使了。只是想起他打小當(dāng)半個兒子般疼愛的親弟弟,謝文紹委屈地紅了眼圈,不由得把語氣放軟,低聲下氣地問道。

  看了眼謝文紹在自己跟前認命的樣子,盈持深深吸進一口冰冷的空氣,到底于心不忍地撇開臉,望著亭外已下得密不透風(fēng)的大雪:“你不是收到謝華紹疊的紙船了嗎?”

  謝文紹的兄弟謝華紹,自去年夏天被買下之后,就直接被林憬還控制了起來,藏在一個誰也想不到、誰都找不到的地方。

  他有一項絕活,疊的小紙船層樓上還能起樓子,一般人做不來的。

  有了那精巧的小紙船,即使“失蹤”了的謝華紹寫不來幾個字,卻至少能給家人報個平安。

  “小的兄弟打小身子弱,從來都是小的在操心,難免牽腸掛肚。且姑娘有所不知,小的在尋人找物上的本事還不如小的兄弟機靈,姑娘若能讓小的見他一見,小的正好請教他幾處心得。如此也能在最短的時間里頭為姑娘把差事辦妥,不也就能省些時日,少費些周折么。”

  謝文紹說得懇切,可盈持若不了解這兄弟倆都是什么人,只怕就真被說動了,畢竟尋找谷紅菱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

  “我從來不知道謝華紹這么能找人!他不是很會賭、很會哭的嗎?”

  蔑視的笑意讓謝文紹感覺天寒得刺骨,清脆的聲音更是驚雷般穿透謝文紹的耳朵,唬得他幾乎腳要離地。

  畢竟這才是不爭的事實!

  牌都讓人看穿,謝文紹心頭止不住突突亂跳,緊緊地盯著盈持。

  卻見盈持頭也不抬,只冷淡地問著:“你真的做不好,找不來人?”

  謝文紹胸口一緊,再不敢玩心眼:“小的會找,一定替姑娘把人找來,清明之前,必定尋到姑娘要的那個人。”

  只是盈持的若有所思,令謝文紹更加屏息斂氣,半晌,她方舉目道:“我答應(yīng)你,事成之日,便是你們兄弟重聚之時。”

  “是,小的遵命?!?p>  自去歲夏天被脅迫以來,謝文紹屈辱不甘,恨得連做夢都要從床上蹦起來,幾次發(fā)愿帶了小弟抄上家伙,想要連夜趕往上京將盈持就地拍死。

  可現(xiàn)實對他毫不友善。

  謝文紹無力地看向盈持身后,那少年傲然迎風(fēng)玉立、巋然不動,眸色比梅花上的雪還要清冷。

  要命的是,冷不丁就出現(xiàn)在他家中了……

  他這是遇到了一雙妖孽??!

  說出去誰信呢?

  “姑娘,小的愿替姑娘效力,讓小的賣命都行,只懇請姑娘對家母與家弟寬厚些,家母年老體邁,請您多擔(dān)待些……”

  謝文紹說著,膝蓋一軟撲通跪了下來,耷拉著肩膀和腦袋哽咽起來。

  盈持看他人高馬大,卻夾著尾巴小心翼翼的樣子,哪有半分前世第一大掌柜的威嚴赫赫與意氣風(fēng)發(fā)?

  “這你放心,”輕輕吁嘆之下,上前一步虛扶道:“記住,我若好了,你們也就好了?!?p>  謝文紹謝過起身,剛要退下,忽又想起一事來,遂收回腳步問道:“姑娘,為何入冬以來總讓小的替這邊看門的老人家送銀霜炭?”

  自冬至起,謝文紹便設(shè)法認得了青梅苑看門的老者,并且每月分送百斤銀霜炭過來,這種炭價格不菲,卻是白送給人家,謝文紹是領(lǐng)命辦差,卻又一時想不通到底為何,這才發(fā)此一問。

  “做好事情就是,不要多問為什么?!庇忠妴?,看得謝文紹又低下了頭,方眸中清光一轉(zhuǎn),意味深長地道,“老人家年紀大了,冬天畏寒不經(jīng)凍,咱們做點好事,也算是行善積德?!?p>  “行善積德”四個字從盈持的口中說出來,謝文紹聽過心領(lǐng)神會地苦笑一下,只不敢笑過了頭。

  也不敢再追問,當(dāng)下天色已不早,遂行禮告退下去。

  盈持舉足朝前兩步,來到亭子邊上,遙望謝文紹在風(fēng)雪之中遠去的身影,又是無聲長嘆。倘若時間寬余,她完全可以借林憬還或是蔣矛之手慢慢將他收服,她有的是法子,不必出此下策,

  然而眼下要爭的,偏偏就是時間。

  往回走時盈持早已凍得鼻尖通紅,手腳麻木,滿心想著盡快回屋,去就熱乎乎的火盆暖暖身子。

  前方才看見小紅樓的柱子,冷不防打斜刺里走出來一個人,先嬌滴滴向林憬還行過禮,又甜絲絲地對盈持道:“怎么都找不著你,看門的老人家叫你去廚房取炭呢,還不快點?”

  說著,吊梢的小眼睛沖著盈持眨了眨。

  卻是那冷四的丫鬟瓶兒。

  盈持被她驟然的甜膩齁得打了個寒噤,又見那瓶兒轉(zhuǎn)身就走,只得朝林憬還做了個無奈的鬼臉,垂著臉跟著走了。

  那瓶兒向前行了一段,尋了處僻靜的廊下駐了步,一伸手,手掌中躺著一串錢,沉甸甸地。

  她似笑非笑地放在掌中掂著,口中問道:“昨兒個林二爺出門了沒有?”

  盈持便知她要盤問是非了。

  當(dāng)下裝作一時想不起似地,一番皮笑肉不笑地周旋過后,瞅著瓶兒半信半疑地離去的背影,盈持掂了掂手中的兩串銅錢。

  正待回小紅樓去,誰知返身竟察覺有個人不聲不響站在她背后,唬得盈持寒毛豎了起來。

  “做什么?”

  “你是服侍林二爺?shù)??”那人問道?p>  是個十四五歲的丫鬟,骨架比較粗,穿著深色的靛藍襖裙,臉很陌生,膚色又暗啞,整個人看起來灰不溜秋的。

  見盈持點了點頭,那丫鬟道:“林二爺被我們大爺請過去吃酒,讓我給你捎信兒?!?p>  “這位姐姐如何找到這里?”

  “你不是去廚房取炭嗎?”那丫鬟望了望盈持手里,“算了,我們屋里的炭足夠了,你也不必往那邊去,回頭我給你一簍子。”

  盈持“哦”了聲,見那丫鬟樣貌實誠,遂笑笑道:“這雪下得真大?!?p>  “可不是?回去的路都給蓋住了,哪里想得到!好說歹說地,那看門的老頭兒又收了咱們五百兩銀子,這才勉強讓留宿了,真正是多少銀子他都不拒絕的?!?p>  盈持跟著這個自稱宇娥的丫鬟穿花過橋,深一腳淺一腳來到一處院落,那宇娥偏又不進去,繞至后頭一片林子,開滿了白梅。

  又轉(zhuǎn)過兩道彎,只見臨水一方亭子之中,有個少女穿著大毛湖絲的衣裳,正背對著她們。

  盈持足下便頓了頓,宇娥俯下身悄聲道:“梁姑娘有話想問你,你能回就回,不方便的只推說不知道吧?!?p>  說畢,引著向那梁姑娘走去。

  來到亭子里頭,那宇娥突然猛地向前一撲,那梁姑娘原本好好地站在圍欄前,登時被推下湖去,連掙扎都不曾有一下。

  盈持一看不妙,返身就跑,無奈人小力弱,才跑了幾步就被宇娥抓住手臂。

  “救命!來人!”盈持才喊出兩聲,便被重重地拖到地上,再身子一個騰空,就被拋落湖中。

  “磕拉”。

  是薄冰被撞裂的聲音。

  盈持只覺四面八方的冰水朝自己涌來,瞬間浸透全身,刺骨的寒冷激得她倒抽氣,但是冰冷的水很快又涌進她的口中,嗆得她呼吸不能,從頭到胸口銳痛襲來,有如千萬根針同時扎向了她,任白刃切割千百下。

  厚實的綿襖吸了水,拉著盈持往湖底墜,盈持胡亂掙扎了幾下,手腳便再使不出力來。

  意識漸漸渙散,她眼睜睜地看著眼前一片藍而幽深,然而冰冷的湖水很快刺痛了她的雙眼,但是它們卻不肯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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